2.
黑淵荒緊臨著冰晶荒,是冰川與寒海文錯的極寒之地、亦是極北之地霜寒原的延伸地帶。封印之玉聽說便是由創世之神湛淵藏於此地。
離殊加固了封印,再確認一次沒有什麼問題後,想著差不多三個月後再來看看。神魔大戰已經打了數次,彼此勢力有漲有消,有時一場戰可以拖上百年,才能找到機會封印魔族最強的那位魔君——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似乎就是如此。至於為什麼消滅不了,狐族的耆老們也都口耳相傳,最後記入典籍。那是因為,天道運行所必需的平衡。平衡不易,若是其中一方完全消去,整個世界便會崩潰,最終毀滅。
誰都不願意毀滅,那就只能一直輪迴循環下去。離殊之前也鑽牛角尖過,但後來族中老人問他:「全沒了跟繼續活著但要幾年打一次,選哪個?」離殊思考了一會,還是覺得活下去比較好。也許將來,某一日,會打破這種循環,找到不會崩潰毀滅的方法也說不定。
至於到時候他還在不在,這就難說了。離殊輕吐一口氣,想著要不去冰晶荒走走?然而,實在是太冷了!冷死狐了!就別提更冷的霜寒原了!想去找封魔玉印,就得抗寒。此外,那裡一大片雪原,終年不化,難度真的是太高了!
黑淵荒不只幽深,還安靜。偶爾有幾聲淒厲的嚎叫,聽著有些嚇人。那都是被魔氣侵蝕的生靈們痛苦的嘶吼聲。想修習禁忌之術又不怕死的,黑淵荒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聽說過程是相當的痛苦,是身心靈的折磨。就算練成了,怕是也不正常了。
離殊搖搖頭,掐訣化光離去,來到了蒼狼荒。來回不過小半日的時間,蒼狼荒已經在飄著大片的雪花,地上舖了層鬆軟的雪,踩起來有些費力。天上灰濛濛,地上一片雪白。附近的高壯大樹沒了葉子,卻也掛上了冰霜跟雪粒。
他記得,這裡有一種矮樹會結大概指節大小的漿果。被霜雪凍過後,反而會更紅更甜。離殊心想很久沒吃過這個了,於是進入樹林裡尋找一番。
好一會終於找到,他採了一小布袋,掛在腰間,打算散步回去時可以在路上慢慢吃。比起化光移動,有時候離殊反而偏好散步般的走路。
從樹林裡出來時,離殊停下了腳步。他進樹林再出來似乎沒有花很多時間,所以……那一團黑色的玩意,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離殊思考了一會,決定去探個究竟。走上前,這才發現,那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那是個人。
之所以判定不是妖族是那人並沒有獸形。妖族若是受傷而失去意識的情況下,基本很難維持住人形。
離殊撥開半厚的雪,看到了那個人類是面朝一邊趴在雪地裡,身上衣衫單薄。指掌泛著被凍到不行的青白,怕是再這樣下去,小命不保。雖說還有疑點,但離殊也不忍心放著不管。再者,這身形,看起來應該是人類的幼崽吧?該不會迷路了?誰會讓一個小幼崽在這雪天凍成這樣,啥都不管的?
離殊小心的將小傢伙抱起,幸好身體沒有僵掉,不過要是再凍下去,那小手肯定不保。離殊抱著讓他小腦袋靠在自己肩上,修長的指掌輕輕拍背,有著安撫之意,同時也順便把己身的靈氣傳到那小傢伙體內,護住他的經脈臟器,同時探查小傢伙體內有無內傷。
小崽子動了下,意識仍然不清不楚,低喃著你是誰、要去哪之類的話。
「這裡太冷,等會帶你去白霧荒,你別怕,睡吧!」離殊溫和地安撫。
小崽子很快的放鬆了身體,小手垂搭著離殊的肩跟上臂,指尖鬆鬆地揉著離殊衣服的布料。離殊淡淡一笑,拍著背的力道跟節奏,都放輕放慢了些。
回到白霧荒,他先把小崽子安置好,端了盆水拿了布巾,浸溼後把他的臉跟手腳都擦過一次,仔細端詳。
五官挺清俊,濃眉大眼……唔,目前雖是閉著,但看起來應該是這樣吧?不過,這手腕骨跟腳踝也太纖細,不知道摸不摸得著脈。離殊上手輕按,好歹算是摸著了。然而卻是在人家蒼白的小手腕上留下了兩枚新鮮的紅印子。
營養不良,經脈堵塞。受寒挨餓啊!這得花大心思仔細調理好才行。身為狐族有史以來唯一的神狐,他在隔壁的青木荒有住處,就在木靈湖畔。只消一轉頭,就能看到湖光山色,美景堪稱一絕。只是青木荒豐沛的木靈氣,不一定適合這個小傢伙。
不知道做一個屏障行不行啊?等他身體好些再換來白霧荒住或許會比較好。青木荒畢竟是狐族的根據地,他的家還是在青木荒。白霧荒只是他第二個家罷了。
小傢伙是被餓醒的。他有些迷糊地低哼了聲餓,耳邊傳來溫和好聽的嗓音:「醒了?」小傢伙有些呆懵地轉頭,看到的是背向窗戶的離殊。
白霧荒難得有幾日的晴朗,此時日光透窗而入,那淡金的光芒,到了眼前人身上,卻溫柔的化成了光暈,就這麼打進了他心尖。
那是他有記憶以來最漂亮的、令他無端地產生渴求、想要伸手握住並擁有的一束光。光影移動,他終於看清了對方的容貌。
首先吸引他視線的,是對方背後輕輕晃動著的三條蓬鬆的尾巴。雪白、毛茸茸,感覺上手的話,手感一定好到不行。然後是對方頭頂那一雙偶爾晃動的尖耳。再來就是,跟那漂亮的尾巴一樣好看的,雪白的長髮。
「我名為離殊,離開的離,殊途的殊。你呢?」
「我……」小傢伙下意識的張口,卻是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根本記不得自己的名字,對於過去,為什麼昏倒在雪地裡,完全是一片空白。小傢伙有些無措的垂首抓著被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離殊耐心地等著,不過他也猜出了原因。大概小傢伙沒有名字,或者說……失了憶。
「你沒有名字?還是你記不得了?」
「都……都有。」小傢伙低喃著回答。
「那,幫你取一個?不過,要晚點。你身體不怎麼健康,得吃藥調理。」離殊遙了個小玉瓶過去。「先把這喝了。」
小傢伙乖巧的接過,拔開布塞子,一股藥草香便漫了出來。裡面裝的是淡綠色的藥液,於是小傢伙仰首張口,半稠狀的藥液落到他嘴裡。小傢伙努力地吞嚥,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好一會才張口吐氣,下意識的伸了下舌尖:「噫、好苦!」
「還品得出味道,看來不是沒救。」離殊唇角微勾。「良藥總歸是苦口的,這藥你得喝上好一陣子。來,喝點蜜水。」終歸還是不忍心小傢伙一臉皺巴的可憐樣,把早放在一邊的蜜水遞了過去。
「謝謝。那,我怎麼稱呼你?」
「你我非師徒,我會教你一些東西,無需喊我師父。」離殊淡然道。「喊我離,或是我的另一個名字:九離。」雪白的大尾巴看似心情很好的晃了幾下,小傢伙點點頭,張口就喚了他一句離公子。
雖然離公子這三字聽起來有點彆扭,但目前小傢伙的確不敢太僭越,也就隨他去。離殊笑了下,伸指輕彈小傢伙的額,讓他別廢話,乖乖躺下睡覺。「多睡,以後才長得快又高,明白不?」
小傢伙聽話躺下。藥力一起,自然讓他陷入沉睡。離殊開始拾掇藥材,並將自己收藏的各種材料都翻找出來。
額上的雲形金紋輕閃光芒,一雙漂亮的燦金眼眸顯現。身後的雪白尾巴從三化九,輕微擺動著。靈泉水化成水球浮在半空中,藥草也跟著浮起,嘶啦一聲碎成末,飛進水球裡。離殊以己身的靈力將之催化成藥液。深褐色的水球落在玉缽裡,再放進一個半個人高的銅爐裡。
點上神狐之火,將藥液熬煉到半稠狀。離殊再放進一小撮粉末,原本深褐色的藥液,就這麼變成了漂亮的綠色。
而一個較小的爐子,離殊則是放入幾塊玉石,幾片木頭以及透明的水晶砂;一樣用神狐之火去淬煉。
沒一會,稠狀藥汁被離殊伸指隔空盛起,倒入玉瓶內。而另一個爐子則是發出幾聲脆響,離殊將火候控制好,開始思考要給小傢伙取什麼名字。想著他那一頭濃密的黑髮,乖巧的模樣,又思考了一會,便決定好了小傢伙的名字,還有暱稱小名。離殊再次看向小傢伙,不知為何一陣心悸,以人類的一般外貌特徵來說,這小傢伙的確有著不大一樣的地方。
記憶中,他似乎不曾看過有人類的髮色跟瞳色是如此厚重的黑。雖說,那雙眼滿是迷茫,然後看到自己的第一眼是驚愕、意外,最後是隱約的炙熱。
狐族,本就沒有生得不好看的。即使原本身上花紋花色眾多,卻依然有著別樣的風情跟美感。離殊身負九尾狐的純正血脈,又修煉成神狐,身負創世古神神魂碎片,貌美的程度可想而知。
對於這莫名的心悸,離殊有些意外,這讓他想回去問問族中老人,這是怎麼回事。不過轉而一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別問了省得又挨罵!
小傢伙這一睡就睡到了隔日近午。離殊已經將吃食準備好,擺放在桌上。小傢伙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了聲:「離公子。」
「聽著還是怪怪的,叫我九離吧!我在除了青木荒的地方行走時,用的是殊九離這個名字。」邊說邊把裝著白白胖胖熱氣蒸騰肉包的盤子推過去給小傢伙。包子還冒著熱氣,散發著麵香跟肉香;還有一碗加了一點糖的豆漿。
「九離,您不吃嗎?」
「我不需要進食,最多……吃點果子。」離殊拿出兩三隻小玉瓶。「兩個時辰服一次,之後我教你引氣入體,修煉己身。」又指了指放在床邊小几上的衣服以及一枚玉珮。
「服完第一隻玉瓶的藥後再輔以引氣入體,你體內的污濁之物會全數排出,熱水已脩好,洗過澡之後再換上。」
小傢伙點頭,臉頰因為吃東而一鼓一鼓的,一雙墨眸裡,是純粹的信任。
「還有,現在起,你的名字就叫玄律。我呢,就喊你小律。」
「玄……律?」
「嗯!」
「好,我叫玄律!」小傢伙綻出一個天真的笑,離殊微斂眸,唇畔勾起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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