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多少次了，尊師重道，你老爸當年把你託付給我，也希望你成為一個有禮貌、品行端正、儀表端莊、孝順父母的傑出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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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張嘴就有股喋喋不休之勢的人，髮如銀絲、體態挺拔、穿着一件棕色大衣，看起來未至於一身正氣，但絕對不會與剛才的騙人算命佬想到一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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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他一身偽裝，習以為常摳摳鼻屎道：「我看他就是沒朋友了，找不到人，放下了尊嚴，也放下了期望。來，這顆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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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這話說的！這五年……咦臭小子別彈鼻屎！！這五年沒有我，你連剩飯都不知道吃不吃的上。」他也習以為常：「來，分一分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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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分贓』，學校老師沒教你嗎？」我「糾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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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贓什麼贓，她天生沒有用錢的能力，走財運有再多的錢財也是枉然。就像有些人天生沒有貴人扶持，尋常路子卯足了勁去走也不會是他的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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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所有事物都有其特性，就如水往低處流是謂『潤下』；火往高處升是謂『炎上』。水在上火在下才得以『水火既濟』，不然那叫『未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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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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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我猜猜，你這是『讓事物去到能發揮它們價值的位置』，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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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通人性了嗎，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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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翻了翻白眼：「什麼水火既濟，跟你混得快『水土不濟』了。到底是什麼讓我在這裡幹這些勾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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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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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客棧租了個包廂作為臨時據點。甫入棧中，木質裝潢的和暖色調平伏了先前被追而上升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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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店名為「聚龍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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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龍閣」三字聽着不俗，而內裡亦非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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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潢別緻、冬暖夏涼，床舖二十四個節氣都是一個觸感，你往角落連續蹲一宿都逮不了一隻蛇蟲鼠蟻。而且服務周到，在客棧中是一線的檔位，分店遍佈全國。店如其名，「聚龍」，聚得一眾官府人員，在衛生和治安上都可謂口碑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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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說辭皆沒有接收任何利益輸送，可以的話我倒想覓一個代言人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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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仔細想想，有道是「創業難，守業更難」，但凡背後沒點背景沒點利益關係，那容得你屹立這麼久？「聚龍」所聚的又豈會止於官吏，江湖中的龍虎人物也是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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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走江湖的（包括我們在內），圖的就是客棧的包廂質素，僅僅是第二級的包廂已經提供隔音環境。官府當然也知道此事，然而出來走江湖，終日打打殺殺是非常反人性的，除非閣下是百年一遇的無情鐵面追命人，所以對於這種吃兩家茶飯的行為也是默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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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客棧屬江湖灰色地帶，也有「和平飯店」一稱，黑白兩道都有共識不會在棧內範圍動手，除非牽涉到的利益瓜葛足以蓋過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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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平日是個陽光男孩，如今說出如此齷齪陰暗的社會內幕也是誠不得已。會知道得如此之多，一個原因是吳老頭是常客，另一個原因是他和老闆是舊識，第三個原因是他倆和家父也有關係。一個原因比一個原因更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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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說我被聚龍閣老闆這群惡人老頭看着長大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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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曹操，曹操就到，沒想到聚龍閣老闆也來這分店了，可能是在巡視業務。我向他打個招呼：「你好呀，勞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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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龍閣老闆姓勞，名辦。勞辦勞辦，勞老頭這名起得，聽着就是老闆命。道上都叫「勞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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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爺子一臉陽剛之氣，絡腮鬍、眉毛都很濃，眉骨突出使得眼眸比較深。額頭飽滿、顴骨飽滿、鼻頭飽滿，吳老頭說這是祖業、權勢、財富皆豐厚的面相。然而不知道是對世俗事的追求，還是髮根的不挽留，臉毛是很濃密，但再往上看，是一頂比我的前途還要光明的光頭，因此他總是戴着一頂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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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他總是目光如炬、眉宇間有股霸氣，不怒自威，給人一種「有事說事，無事退朝」的威嚴。可是今天他頭上卻不見有帽，還頂着一雙黑眼圈，難不成是遇上麻煩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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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和老呼來啦？你剛才是不是在心裡叫我勞老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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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雙手作揖：「真的沒有事能瞞得過勞爺子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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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臭小子，老樣子是吧，去去去，別礙事，多帶點錢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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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勞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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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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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包廂，只是住了一陣子，就開始產生了「一打門就聞到股熟悉的味道」的感覺，又稱「家的感覺」。關上門，門外的動靜還是能聽到一二，但從外面卻聽不出屋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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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了兩杯茶，一屁股坐到殘舊的凳子上，膝蓋一陣痠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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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擺滿這些天的「收穫」，比起以往用時更少，可謂是「豐收」，心想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們可以放一陣子假、幹少幾天這種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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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有點恍神道：「吳老頭，如果你當初跟上我家老頭去的話，今天會怎樣，是不是就能腳踏實地的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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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老爸想做什麼你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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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歲起我就和老爸聚少離多，記憶中他時常徘徊在船務和鏢局的事上，這十五年算下來我們可能才相處了八、九年左右，吳老頭和勞爺子跟他認識的日子少說也有三十多年了。雖然不太想承認，但他們對家父的認識在我之上也很合理。而我在十五歲出來走江湖之前，我和他倆生活上也沒有太多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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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把我扔給你這糟老頭的行為我抓破腦袋也想不通，更別說他腦子裡的指南針到底指的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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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我教你的五行學好再說吧。你老爸那性子，想幹什麼，恐怕讓他本人出面解釋也說不清。有些事不宜打聽太多，要是跟着他，要麼在山裡腳踏實地但是腰板挺不直，要麼在海上睡吊床盪鞦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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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也比現在到處騙錢來得正直嗎？再說，你不是會法術嗎？怎麼着都比現在過街老鼠的勾當來的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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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人人都會法術，你想想這世界有多美好？對不對？」吳老頭不知道從哪拿來一把摺扇，往我頭上就是一下，又指了指天上道：「錯！那樣這世界得有多亂呀！『法』這東西本來就是得通神靈的，上面那是有組織有認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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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記得之前我隔空打那一掌，打錯了人，需要他摔了個狗吃屎是挺好笑的，但那之後咱倆拉了四天三夜，人都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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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次想搞便攜式風水開運神器，讓你試用，結果你因為還沒通法脈暈了一整天，俺差點得跟陰差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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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不對，那次你不是說是因為你去趕屍的義莊陰氣太重，回來傳染入體……哦……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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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對！是的是的，那陰氣可重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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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兩年前一次趕屍，吳老頭接到義莊的委託，說有人煉屍煉成了。那時我尚未成年，也未諳處世之道，吳老頭便沒有帶我去趕屍。回來後也是繼續過日子，研發他的產品。但一週後我就莫名暈倒了，當時他說是屍氣未散盡，我未能抵抗被侵體了，做點小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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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就感到奇怪，難不成那是隻生前感冒的傷風屍？現在他一個錯口，我聽罷與我記憶有出入，頓時明白了昏迷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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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了。媽的臭老頭，拿我當白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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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之包括趕屍在內，涉及法術的業務目前都暫時停……不是你拿茶壺幹什麼，先冷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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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老頭你別跑！我那次都他媽看見白光隧道了，你叫我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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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着追着，差點就能讓這糟老頭也穿梭一下白光隧道。突然間，門外傳來一聲玻璃瓶摔碎的聲音，隨之而來「咯咯咯」三下敲門聲，我們二人立刻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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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瓶子加上敲門聲，不止一次從樓下說書人嘴裡聽到這情節了，這一幕我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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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是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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