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第一次遇見祁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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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宋聽澤難得地出門散步,在一個雨後的晴天,柏油路坑坑窪窪的地方都積了水,將一片天藍困進了小小的水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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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著人行道慢慢走,鞋底偶爾濺起微小的水珠。兩側的街景無比熟悉,因為這是他幾乎每天都會經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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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走進一條砌著紅磚的巷子,巷子算不上寬,濕潤的空氣在牆面上留下深綠色的歲月。走出巷子後,映入眼簾的是療癒中心的庭院,院內一片生機蓬勃的青綠,葉面上還有些許未滴落的水珠。到了秋天,那裡將會開滿紫色桔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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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療癒中心接受治療,是每天都要完成的任務,但即便這樣,自己的失語症*依舊沒有好起來,他還是不能完整地進行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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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好起來了。他一直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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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找了一處地方坐下,望著天空發呆,無意中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吉他聲,旋律很熟悉,柔和又溫暖,是周杰倫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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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尋找聲音的方向,走了幾步之後轉過一個拐角,他看到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男生背對著陽光,一把木製吉他橫在他腿上,宋聽澤怔怔地看著。光描繪著少年側臉的輪廓,宋聽澤能感受到,自己心中一塊塵封已久的地方,有了光。這樣的感覺格外奇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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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的時間好像總是過得很快,宋聽澤剛從旋律裡緩緩回過神,歌聲早已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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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走近一點聽,如果你想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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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眨了眨眼睛,有些手足無措和尷尬,但依舊往前靠近了對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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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唱得很好聽。宋聽澤嘴唇微張,卻擠不出任何一個音節,他伸手進口袋想掏出平常用的隨身筆記本寫下來,手指剛碰到本子的邊角時卻又停了下來。他們根本不認識,突然寫字給對方看會不會太突兀了?他把手悄悄收回,垂在身側,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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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似乎注意到了宋聽澤微小的動作:「你剛剛是不是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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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愣了一下,微微皺著眉,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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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像是沒看到他的否定似的,自顧自地笑著說:「我猜你是想說我唱得不錯~」那彎起的嘴角有些肆意張揚,一反唱歌時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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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的臉有些紅,把內心想法被拆穿的驚慌和羞怯都寫在了臉上,直至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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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祁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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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拿出口袋中的筆記本,還有隨身攜帶的那隻黑筆,寫下一行工整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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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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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你的字真好看」祁澈看著宋聽澤眉眼間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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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收到誇獎的人搖了搖頭。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字而已,哪裡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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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將筆記本還給宋聽澤,隨後說道:「那……明天見吧,我也該回家了」他向宋聽澤揮了揮手,背起那把吉他往庭院門口走去,不久便從宋聽澤的視線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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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明天,他也會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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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著那本筆記本,本子上面好像餘下了些許的體溫,收起本子之後他抬手揉了揉耳朵,燙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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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每天,他們都會見面,祁澈都會抱著那把吉他邊彈邊唱,歌曲偶有重複,宋聽澤也只當是祁澈比較喜歡那首歌,才會又唱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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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過問彼此來到這邊的原因,因為人嘛……總是會有一兩個難言之隱,會有難以述諸於口的傷吧?所以沒有一定要去過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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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的某個平凡的午後,接近傍晚的陽光總是比較柔和的,映的兩人連髮梢都像在發光一樣,祁澈依舊抱著那把木製的吉他,不過曲子換了一首—《假裝快樂》*,旋律有點淡淡的悲傷,卻又溫柔,像是那種總是明明盡力在壓抑著負面情緒,但當別人問起又笑著說沒事的人。祁澈在歌曲的最後刷了一個和弦作為結尾,宋聽澤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口:「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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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必須的~也不看看我……是、誰……?!宋聽澤,你、你說話了?!」祁澈話說到一半突然愣住,隨後反應過來,一直都沒說過話的人突然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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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聞言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好像確實是發出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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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看著宋聽澤笑出了聲:「噗,怎麼本人比我還驚訝?但是有一說一,你的聲音很好聽,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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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真、真的嗎?宋聽澤的耳朵又紅了起來,所以才說,耳朵是承載「害羞」這個情緒的器官吧。他張了張嘴巴想要回答,卻又講不出話,他拳頭緊握,指甲陷進肉裡,原本的紅潤瞬間變得煞白,連聲帶的肌肉都隱隱用力著,但仍然沒能說出半個字。他的眉間堆上了些許紋路,然後低下頭,眼眶早已蓄積的眼淚「啪噠」掉了下來,落在短褲上,衣料上以一個圓為中心,暈開成了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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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頰處猛的被一陣溫熱侵襲,祁澈捧著他的臉強迫他抬起頭,這是從認識迄今靠得最近的一次,祁澈捏了捏他臉頰的肉肉,說:「不要老是皺眉頭嘛,不然到時候抬頭紋長出來,你就要變成一個年輕的小老頭了。不過這樣聖誕節你就可以當聖誕老公公了!啊……那我當什麼呢?我就當麋鹿吧,拉雪橇的那隻!」祁澈說完就不停的在笑,笑的身體一颤一颤的,然後抬起頭,宋聽澤猝不及防的和那雙還帶著笑的眼睛對視,失神一瞬。祁澈放開了宋聽澤的臉,輕輕地拍了拍:「等你放鬆一點的時候再嘗試吧,現在你還太著急要發出聲音了,太緊繃了。不過……會越來越好的。」至少對於「說話」這件事是抱有渴望的,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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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笑了一下,一個鼻涕泡在臉上破開,他舔了舔嘴唇,吸了下鼻子,然後……眼前的人笑得更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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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好像一直都是這樣開朗的人,會逗他笑,笑點也格外的低,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忘東忘西的,而且眼下那淡淡的烏青真的很讓人在意。不過健忘和失眠應該是現代人的通病了吧,也算不上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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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來,在療育中心裡留宿進行治療的時候,路過了祁澈的「病房」,房門輕掩並沒有關好,留了一條縫隙,他看到祁澈在吃安眠藥。那藥量有些超出正常的範圍,雖不致死但也足夠昏睡很久,祁澈吃完藥就躺上了床,但卻翻來覆去的,絲毫沒有睡意,他看見祁澈抬手遮擋了一下窗邊灑進來的月光,過了一會兒又坐起身煩躁的撓了撓後腦杓的頭髮。宋聽澤看到這裡就把門關上了,門的空隙縫合的前一秒祁澈看向了宋聽澤的方向,宋聽澤在和祁澈對到眼的那一刻有些心虛,畢竟這樣偷窺別人好像不太好……。關上門後宋聽澤就快步地離開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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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嘆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溜得這麼快做什麼?我會吃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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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多吞了幾顆安眠藥才勉強進入睡眠狀態。劑量沒辦法再提升了,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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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提及那個對視,祁澈也和平常一樣抱著那把吉他邊彈邊唱著,宋聽澤也依舊是那個捧場的聽眾。不過這次歌曲的收尾不是熟悉的和絃,而是祁澈的聲音。「祁澈的聲音很好聽」,宋聽澤一直是這麼覺得的,尤其在安慰他和鼓勵他的時候,溫柔的令人想哭,像夏天的風一樣,帶著一點潮濕拂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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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算你不打算問,我也會說的。」祁澈難得的有些認真,而不是像往常一樣,眼底總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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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繼續往下說,自己有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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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我到這邊接受治療的原因吧?我有慢性失眠*的症狀,還有功能性記憶障礙*,所以失眠很嚴重,而且是常態,一般劑量的安眠藥對我來說沒用的,因為抗藥性的關係。還有功能性記憶障礙,醫生是這樣判斷的,但我知道不是。那並不是單純的忘東忘西而已,健忘應該是很多人的日常,不過我不太一樣,我會從一些小事情開始記不住,再到後來……我會連你也記不得。」祁澈說完仰頭看著天空,夏天略為潮濕的風輕輕吹動他的頭髮,較為細軟的棕色髮絲在風中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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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睜大了眼睛,手裡的筆記本掉在腿上。「我會連你也不記得」,明明只是這樣輕飄飄似的一句話,卻讓宋聽澤感到害怕,原來那些重複的歌曲和記不住的對話內容是因為這樣嗎?忘記所有,很痛苦吧?如果那些經歷過的一切都那樣美好,都銘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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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抬手輕拭著宋聽澤的臉頰:「別、別哭啦,抱歉這麼久才跟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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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我哭了嗎?不過,被喜歡的人遺忘,本就是一件誰都無法平靜接受的事,難過,不過是心跳還再證明自己曾經渴望過。渴望過被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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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又拿起筆記本寫上:「被喜歡的人(塗掉)遺忘這種事,我難過……很正常,大不了,等你忘了我,我再去你面前刷刷存在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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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接過筆記本瀏覽後笑著說:「也行~那我等著,欸?不過塗掉的這個是什麼啊?」,祁澈翻到下一頁,想透過筆劃的痕跡看出來,看得正認真,筆記本就被它的主人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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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紅著耳朵寫了另一行字:「我也還沒跟你說我來到這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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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沒有說沒錯啦~不過我早就猜到了,是失語症對吧?」祁澈甚至還一臉小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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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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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難知道啊,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了,笨蛋。」祁澈咧著嘴笑著,和第一次見面的一樣,桀驁明亮,張揚卻不惹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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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笨蛋(畫了一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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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罵了卻不想反駁,反而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一直保持節奏律動的心跳忽然亂了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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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瞥了一眼剛才宋聽澤遞給他的筆記本,其實他看出來了,被塗掉的字是「喜歡的人」。真的是笨蛋,我也……很喜歡你啊。但是一想到自己以後會忘記所有,包括宋聽澤,祁澈就沒有勇氣表白,沒有勇氣明目張膽的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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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宋聽澤漸漸地可以說出一些斷斷續續的句子,像是在拼拼圖,用零零散散的單詞拼湊出一個還不算完整的短句。而這段期間裡,祁澈陪著宋聽澤練習說出完整的一句話,宋聽澤的失語症也日漸地好轉,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曾經,他以為不會好起來了,但一曲自彈自唱的《晴天》改變了這一切,他遇見了祁澈,所以開始有想要說話的渴望,只是想能夠很順暢的跟祁澈說:「我喜歡你,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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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有時候祁澈還是會一臉驚訝的問他:「你、你能說話了?!」,然後宋聽澤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對呀,終……」雖然偶爾還是會卡住說不太出來,但整體來說,很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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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的慢性失眠症狀也在長時間的治療下漸漸好轉,但唯一不變的就是祁澈依舊會忘東忘西、時間錯亂,而且宋聽澤能感受到,祁澈的某些記憶正在被擦除,但自己卻無能為力。不過只要祁澈還沒有忘記自己,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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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秋天,天氣有些不穩定,時而天晴,時而下雨,也總是忽冷忽熱的。庭院裡的紫色桔梗已經開滿了,地上也落了一些,花朵脆弱的承受不住一場冰冷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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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細雨綿綿,太陽卻同時露臉,祁澈和宋聽澤坐在搖椅亭裡,木頭輕輕吱呀作響,打著節奏似的。祁澈唱了一首《過季的桔梗》*,聲音溫柔卻又不失張力,像是在輕聲訴說著一段無法結束的思念,是一封有著淡淡悲傷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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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到一半祁澈就停了下來,笑著問宋聽澤:「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嗎?我……記不太清了,但是我還記得你誇我唱得好聽,雖然只是我自己猜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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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摸了摸耳朵,一點熱意從鎖骨下慢慢爬升,他的耳尖被傍晚的夕陽染上顏色。他小聲地開口說道:「你……沒猜錯。」,他的眼神飄移,哪哪都看了一遍,就是沒看向祁澈,白淨的臉染上一抹紅,卻遲遲不肯消退。心聲被識破然後被一語道出的感覺,不管是當初的第一次見面,又或者是現在,都令人羞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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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風穿過桔梗和薄荷叢,帶起淡淡的清香,匍匐在地上的蛇莓*吸引了幾隻虎斑蝶*,舞動著橘黃的翅膀靠近,蛇莓的花是亮黃色的,小小一朵,在那顆紅潤飽滿的果實旁成為了陪襯,但即便如此,虎斑蝶還是被那樣不起眼的小黃花吸引。宋聽澤想,自己有沒有可能是那朵不起眼的小黃花,祁澈有沒有可能被自己吸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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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的相處,宋聽澤不是沒有感受到祁澈對自己的好,但對一個人好和喜歡一個人,在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關聯。宋聽澤想賭一次,賭祁澈也喜歡自己,即便以後他會忘記又怎樣,大不了就變成一個循環,不斷的從初見到相戀。如果祁澈不喜歡自己,那這份感情就放在心裡,繼續當很要好的朋友,祁澈也會忘掉拒絕表白的尷尬,這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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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沒有再猶豫,但難免還是緊張,他的手捏緊衣角,然後緩緩開口:「祁澈,其實……還有一句話,我一直想親口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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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也大概猜到了宋聽澤想說什麼,他抓著宋聽澤的手臂,示意宋聽澤先別說,然後他開口說:「小聽,你真的想好了?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記得你了呢?」他皺著眉,低下頭,眼神閃過一瞬的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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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祁澈,我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我就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明明是在告白,卻連一段話都說不完整,不過這次,是因為說到哽咽,為了控制自己別哭出聲而用力的喉嚨,無法支撐一段完整的語言,一句話因而零散破碎。宋聽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但眼淚是不會跟他報備的,許是因為喜悅?或者那個當下,他想到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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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宋聽澤那句堅定的「我不怕」還有那句「我喜歡你」,祁澈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夢裡閃過無數宋聽澤的退縮和拒絕,他承認,自己一直都很害怕,他確實是沒有勇氣去明目張膽的愛一個人沒錯,但是宋聽澤這麼勇敢、堅定,自己又怎麼能夠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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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將宋聽澤攬進懷裡,抱得很緊,「我也……一直都很喜歡你」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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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澈將自己的下巴從宋聽澤肩膀上移開,然後看著眼眶依然盈著淚水的宋聽澤,說道:「小聽,我可以吻……唔」,祁澈還沒把話說完,眼前的人就閉著眼睛親了上去,雖然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卻讓兩人的心躁動不已,祁澈轉過頭用咳嗽聲掩飾著這份悸動,而宋聽澤的臉上泛起明顯紅意,那抹羞赧*沿著皮膚的脈絡,攀上了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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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的失語症基本上已經痊癒了,自然也就沒有繼續留在療癒中心接受治療的必要,而祁澈每個禮拜也只有兩次會去療育中心接受診斷跟治療,但不變的是,他們依舊每天都會見面,祁澈還是會在那個庭院彈著那把木製吉他,宋聽澤也依舊是他的忠實粉絲,不一樣的是,彈完這首歌的最後一個和弦,他們會牽手、擁抱,宋聽澤總會偷偷在祁澈的臉頰啄上一口,祁澈會勾著宋聽澤的下巴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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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來的診斷中,祁澈的功能性記憶障礙一直都有在好轉,醫生說這是因為情緒上的轉變,祁澈不再一直給自己壓力,也不再因為某些事的失敗而陷入焦慮。當天,祁澈就把這個好消息告知了宋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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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多虧有你,我的病情一直在好轉,這或許……就是愛情的力量吧!」祁澈笑得很開心,宋聽澤也是和祁澈在一起之後才知道,祁澈以前的那些笑容都並不是因為真正的快樂,不過現在,宋聽澤很確定的是,祁澈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感到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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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彈了一下祁澈的額頭,說:「什麼愛情的力量,又在胡說八道。那要這麼說,也是多虧了你……我才能像現在這樣,好好地說出『我愛你』,不是嗎?」講完這句話,宋聽澤又紅了耳朵,祁澈捂著額頭還不忘笑:「我也沒想到我的愛人是個人形警報裝置,觸發關鍵詞或動作就會亮紅燈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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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澤打了祁澈的肩膀,力氣不大,看起來像在撒嬌,祁澈笑得更歡了,宋聽澤的臉更紅了。祁澈說的是「愛人」,不是「對象」,也不是「男朋友」,他們是彼此的愛人,不是男女朋友那種輕浮的關係,他們彼此相愛,而不是單純的喜歡和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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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熟悉的輕柔歌聲,祁澈又唱起了那首《晴天》,宋聽澤一直很疑惑,這首歌的歌名明明叫做晴天,可是,不管是旋律又或者是歌詞,卻都是雨天。他問過祁澈,祁澈說:「雨過天晴嘛~沒有雨過,怎麼會天晴?」,患有失語症的那段時間,宋聽澤的世界或許是一直在下雨的吧,但遇見祁澈後,便日漸轉晴。對祁澈來說又何嘗不是,他們的邂逅即是一場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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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冬天了,院裡的紫色桔梗也落得差不多了,薄荷的葉片也開始掉落,準備進入休眠,而匍匐地上的蛇莓依舊開著一朵朵的小黃花,果實依舊鮮豔紅潤。明年的夏天,埋在地底下的桔梗根系就會長出新的芽,待到秋天時,又會開出桔梗花,到時候,宋聽澤會摘下四朵紫色的桔梗,三朵*送給祁澈,一朵別在自己的耳邊。
——全文完
音樂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kyJcmLSXG
*《晴天》● 周杰倫
*《假裝快樂》● 呆呆破
*《過季的桔梗》● XMASwu吳驁
○偷偷推一個呆呆破~他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很好聽,特別推一首我超愛的,我是從這首歌知道他的!叫做《揉光》
然後《過季的桔梗》是我在寫這篇的時候才發現的,我也覺得很好聽,而且歌詞很棒!
注釋
*紫色桔梗花:花語是永恆的愛(Endless love)、誠實不變的愛、思念或悲傷的記憶,在日語中「桔梗(ききょう)」還有一層「忠誠、貞節」的意思,被認為是對所愛之人長久守護、不離不棄的象徵。
*失語症:為一種語言能力受損的狀態,是大腦中樞受傷後產生的結果。文中宋聽澤的失語症類型為「表達行失語症(非流暢性)」,理解力正常,說話困難。
*慢性失眠:特徵包括→「即使服用藥物也難以入睡,抗藥性強」、「翻來覆去、煩躁、焦躁地躺在床上,內心一直無法平靜」、「服藥過量傾向,不是為了自殺,只是因為想睡覺的欲望強烈,但越吃效果越差」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ffncxXqv3
*功能性記憶障礙:和慢性失眠、自律神經失調高度相關;大腦長期無法獲得深層睡眠,導致記憶力衰退;是受到情緒、壓力、失眠等因素影響的暫時性記憶失調;病情若惡化會有失智的風險,但在壓力緩解、睡眠改善、心理支持足夠的情況下可以改善。
*蛇莓:台灣全境平野至中海拔以下地區之草生地或路旁;多年生草本。莖細長,呈匍匐狀生長;花黃色,花萼五裂,裂片呈卵形,花瓣五枚;蛇莓果實為球形肉質聚合果,成熟時為深紅色,可食用,但有些微毒素不可食用過量,無甜味無清香;花果期於夏秋之間,但全年皆可見;莖葉可止血、解毒、治胃病。(農業知識入口網,2017年7月30日)
*虎斑蝶:中型斑蝶。軀體頭、胸黑褐色,有白色斑點與線紋。腹部橙色,腹部側面有小白紋及白點;主要棲息在林緣、草地等開闊環境,飛行緩慢,喜訪花;台灣本島全島低、中海拔地區皆有分布(DearLep—Cramer,1779)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yVaewWZ3l
攝影:吳士緯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G37dRpUXA
*羞赧:害羞而面紅。赧,ㄋㄢˇ,害羞慚愧而臉紅。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YmQXkdruJ
*三朵:紫色桔梗花,三朵的含義是「我愛你(I love you)」。雖然桔梗花不像玫瑰那麼有固定的送花朵數含義,但還是可以搭配一些浪漫聯想,來賦予其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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