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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髮絲間的時光迷宮

星辰遊客

Jun 28, 2025

15

5 分鐘 1,475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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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的聲音。

咔嚓。

又是那個聲音。我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手中的雜誌滑落到膝蓋上，封面上的女星笑容在燈光下顯得詭異而熟悉。理髮師的手停在我的太陽穴附近，我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還有那股淡淡的洗髮精香味混合著某種說不出的氣息。

「您還好嗎？」他問。

我點點頭，但心跳開始加速。這一切...我都經歷過。

咔嚓。

一縷黑髮飄落到白色的圍布上，像一條受傷的小蛇蜷縮著。我盯著它，突然間，時間彷彿裂開了一道縫隙。

我七歲。媽媽的手指穿梭在我的頭髮間，她總是說我的頭髮像絲綢一樣柔順。那天晚上，她在為我梳頭時哭了，眼淚滴在我的頭皮上，溫熱而鹹澀。我不明白為什麼大人總是要哭，只是靜靜地坐著，聽著梳子劃過頭髮的沙沙聲，像秋天的風吹過落葉。

「寶貝，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她說。

但她沒有去很遠的地方。她只是去了醫院，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咔嚓。

我回到現在。不對，我什麼時候離開過現在？理髮師的剪刀依然在動，但動作慢得不真實，像被困在琥珀裡的昆蟲。鏡子裡的我看起來很陌生，又很熟悉。這張臉...是我的嗎？

「您的頭髮很健康。」理髮師說，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健康？我想起了安娜。她的頭髮曾經是我見過最美的棕色，像秋天的栗子，像夕陽下的河水。但化療讓她變成了光頭，她戴著各種顏色的帽子遮掩，直到最後連帽子都懶得戴了。

「頭髮會長回來的。」醫生說。

但安娜沒有等到那一天。

又是那個夢。我站在一間巨大的理髮店裡，四週都是鏡子，每面鏡子裡都有一個不同年齡的我。三歲的我頭髮捲曲，像個小天使；十五歲的我試圖用髮膠讓頭髮立起來，想要看起來很酷；二十五歲的我為了面試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四十歲的我開始發現白髮，用染劑掩蓋歲月的痕跡。

所有的我同時轉過頭看著中央的我，口中一起說道：「你記得嗎？」

記得什麼？

咔嚓。

「差不多了。」理髮師說。

差不多了？什麼差不多了？我看向鏡子，發現自己的頭髮已經剪得很短，短得讓我想起...

爸爸。

他總是理這樣的髮型，短而整齊，像個軍人。但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的頭髮已經花白，稀疏得可以看見頭皮。他坐在輪椅上，用顫抖的手撫摸著我的頭髮。

「你越來越像我年輕時候了。」他說。

現在我明白了。我變成了他。

那女孩又出現了。她總是在我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站在理髮店的角落，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長髮飄逸。她的臉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她在笑。她舉起手，用細長的手指指向我，嘴唇無聲地動著。

我努力想聽清她在說什麼，但只能聽到剪刀的聲音。

咔嚓。咔嚓。咔嚓。

「她說什麼？」我問理髮師。

「誰說什麼？」他困惑地看著我。

我轉頭看向角落，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堆掃成小山的頭髮，黑的、棕的、金的、白的，像一座由歲月堆砌成的墳墓。

突然間，一切都清晰了。

我想起來了。這個理髮店，這個理髮師，這把剪刀，這面鏡子...都不是第一次。我來過這裡，就是三個月前，就在安娜去世的第二天。我坐在同一張椅子上，看著同一面鏡子，聽著同樣的剪刀聲。

那時候我也感受到了這種既視感，就像現在一樣。

但那次...那次我沒有剪頭髮。我坐了十分鐘就離開了，因為突然想起安娜說過的話：「頭髮是靈魂的延伸，剪掉它就像剪掉了記憶。」

所以今天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還是...

咔嚓。

最後一刀。

一大束頭髮落到地上，我感覺腦袋突然輕了許多，輕得像要飄起來。理髮師用吹風機吹走碎髮，溫暖的氣流讓我想起媽媽的呼吸，想起安娜的吻，想起爸爸最後的嘆息。

「好了。」他說，拍掉我肩膀上的碎髮。

我站起來，腿有些顫抖。付了錢，走到門口，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又在那裡了，依然是白色連衣裙，依然是飄逸的長髮。但這次我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我。

是小時候的我，是還沒有經歷所有這些痛苦的我，是頭髮還很長、還會被媽媽溫柔梳理的我。

她朝我揮手，嘴唇清晰地說出三個字：

「再見了。」

我走出理髮店，街上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風吹過我的短髮，涼涼的，像重新活過來一樣。我知道我不會再回到那間理髮店了，因為我終於明白，有些記憶需要被剪掉，有些過去需要被放下。

但既視感不會消失。它會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等待著我，就像生命中所有無法解釋的瞬間一樣，提醒我：

時間是一個圓圈，而我們都在其中尋找自己的影子。

咔嚓。

剪刀的聲音還在我耳邊迴響，但我知道，下一次響起時，我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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