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三尺泥

他叫三粒屎，名字像個笑話，人走在市井巷尾，旁人多記不住，也懶得記。他原是一個不緊要的人，隨風而動，逐日而活，明日在那、與誰同行，全無定數。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pTI3vPv6

直到遇見她。她是紀小姐，平陽城內有名的紀家女。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hqLnpkoZ

她的世界原與他毫無交集，一個抬眼見日月的人，一個低頭見塵泥的人，本該一輩子互不相干。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4omtcWbOw

可偏生命運在那一天被風吹亂，自此纏上，再難理清。有時他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她撿了他回去，還是他自己選擇了不走。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sYLnDmm5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cZ5sSaRLp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mCmIz87hJ

「你……下回要是也去了那，不帶我去，記得給我寫信。」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4blAiho7D

三粒屎挑眉：「你想我寫信給你？」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KtCRttl5

「你不說我怎知道你在那。」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7fdRD3js

她停頓片刻，語氣忽然淡下來：「你今次雖只去了一天……但下次若真是走遠了……也寫信回來，別讓人等著，心裏不踏實。」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jWvqIw3h

他怔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我寫。」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I03et0xL

頓了頓，他又道：「那要是那地方寄不出信怎麼辦？」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Xr39DXzvQ

她低頭理理袖口，眼裏似有一層波光閃過：「那我便天天等你。」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1gUBmFhl

———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y82VXmzS

那年，他轉頭走了，說是大仇待報，一定平安回來。三粒屎那天走得快，沒回頭，只在城門前站了一會，看著身後的官道，一直沒動。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zvzdkWRo

後來的很多年裏，他總說不走了，說得篤定，像真想將那把刀掛牆、鞋擱簷下。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PnpdXg6s

可世事不由人，他都還是會走。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Y3jiUMIE

走前說：我明日就回，或者三日，不超五日。她從不挽留，只讓他多帶一件換洗的衣裳。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18hiah6zh

三粒屎有時覺得自己是個沒根的人，一陣風就能吹動，腳下從未真正踏實過。可不知從哪年起，他再沒走過。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TSqjBPL0I

回來的時候，會站在她屋外，不出聲地站一會，再敲門，說一句：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pOQNVGyfx

「我回來了，妳茶還熱著麼？」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DIBXXKivM

她總說：「涼了。自己熱。」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MpdJlFi0

風雪裏未必有人等你，但若你回過頭來，發現燈還亮著，那多半不是燈等你——是那個一直沒熄燈的人，還在那裏。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W3vioOSj

有些人，不會問你要不要留下，只會默默收好你放下的東西，一次次地等你回來。就算你說不走了，轉頭還是走，她也只當你是暫時走走，回得來就好。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Fr3o6VQt

這些年裏，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不走了。」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2MP1elov

真正讓人留得住的，從來不是他說不走了，而是那個人從來沒有怪他總是離去。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Jc6CH7PZ

———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4VMJAYfE

兩人並肩又走了一段，杏花如雨，他忽然停下。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Hm19FEMu

「怎麼了？」她見三粒屎站在她身後，一手捧著那銀梳，一臉猶豫，便轉過身輕聲問。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7odDQpN5

他望著她垂在胸前的一縷青絲，心裏像有什麼細細密密的線，扯得緊緊的。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X1Df6g8w

許久，他才低聲道：「小姐……我，我幫妳梳頭吧？」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T45qnr1y

紀小姐微微一愣，眼裏有些驚訝，但也不說話，只把原本挽好的青絲一把鬆下，取了釵簪放在掌中，背過身去。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laZ80w9hr

春日午後，風在堤岸上輕輕拂過，杏花落在她肩頭，也落在他的心上。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95DgvmZf

三粒屎走上前，站在她身後，手指微微顫著。他手指穿入那長髮之中，那髮絲柔順如水，滑過指縫之際，竟像掠過他胸口。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LHYfUv3gQ

他小心地一下一下理順，那銀梳極細，齒密而尖，他動作極輕，唯恐拉疼她。紀小姐未言語，只靜靜站著，目光投向遠方水面，神情溫柔如霧。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359Uku9a

「小姐，妳這頭髮……比從前還長些了。」他說。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PUDnuzmO

「嗯。」她淡淡應著，指間捻了捻髮梢，「我也不知怎的，最近總不想剪。」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WcqW7vyM

三粒屎看她一眼，笑了笑，聲音低些：「那也好，看起來……挺像以前在畫裏見過的仙女。」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xird4o6e1

她抿嘴不語，眼中卻泛起點淡淡的笑意，像是習慣了他的口不擇言，卻又聽得進去。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8iwvhYHW

他手一邊梳，一邊輕輕問：「會不會太用力？」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tgaOJu0P

「不會。」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2PuBsyYqD

「妳這髮香，是那家的花露？」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oCML2YNL

「不是香。」她道，「是杏花掉了幾朵，沾著的。」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2tcH7kd2a

他低頭一看，果見她肩上落了兩三瓣花瓣，輕柔似粉，貼在她的衣領上。他忽然想，那花香，其實是她本身的氣息。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zluPaGjW

「總叫妳小姐，其實……我覺得妳比什麼小姐都高貴。」他一邊說，一邊將髮理順，再緩緩自髮尾向上，撫出一道自然的弧線。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d1zuHCaH

她背影微頓，似是怔住了。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1oU1n9ck

「我不會說好聽話，可這些話……我心裏早想講了。」他手上動作未停，語氣卻變得更輕柔，「這些日子我忙得亂七八糟，卻忘了最該照顧的是妳。」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mY9PSuyCa

她低聲問：「你今日突然想起我，是不是有人提醒你？是碧瑤還是芙桃？」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sTfj3LOg

「沒有。」他頓了頓，「是我自己醒過來的。」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y7Z4ZRU9

銀梳慢慢插進髮間，他最後動作極慢，把髮束理得極順。那梳子銀光淡淡，如一彎新月嵌入墨色雲海。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xXPRLyZd3

她轉過身來，望著他，問：「好看不？」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V62NQFeJ

「比天上仙子還好看。」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LNP4t47I

「你這人嘴真甜。」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unaiUx2R

「不是嘴甜，是我一直這麼想，只是今天才說出口。」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hJ8ZmdVj

她垂下眼，不語。他卻伸出手，輕輕替她撥去額前一縷亂髮。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gGss9IbX

那一刻四下無聲，唯有河水潺潺，風聲拂過枝頭。他望著她，忽然覺得，若這一生就停在這一刻，也甘之如飴。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v4TjnLHr

「小姐，從前我只是個混日子的傢伙，如今也是。可若妳願意……我就學著把日子過好些。」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eh89Od2lu

她望著他，眼神柔了下來，輕聲說：「你這樣說，我倒不習慣了。」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Mf7Fzell8

他嘿嘿一笑：「那我常說，妳就習慣了。」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82KvyZUgV

她嘴角一翹，忽地抬手按住他胸口：「我早知道你心裏是記掛著我的，只是不說罷了。」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ZuNgZq2g

「我怕說多了，妳嫌煩。」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VjfJeveu

「我不嫌。」她語氣極輕，「我怕你不說。」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7t8mCLrnH

三粒屎望著她，一時間百感交集。他伸出手，輕輕覆在她手背之上。紀小姐不再說話，只默默牽住了他指尖。

ns216.73.216.72da2

風雪三尺泥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