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柏油路面上。陳靖彤把書包頂在頭上，在公交站台狹窄的遮陽棚下縮了縮肩膀。八月底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他剛走出補習班沒幾分鐘就被淋了個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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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早知道就聽媽媽的話帶傘了。"他嘟囔著，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下午四點二十，距離最後一班回家的公交車還有四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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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另一側，一個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個年輕女性，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已經被雨水浸透了大半。她正徒勞地用手擋在額前，目光焦急地掃視著空蕩蕩的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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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猶豫了一下，從書包側袋摸出了折疊傘。那是他上周生日時奶奶送的，深藍色傘面上印著小小的白色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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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您需要傘嗎？"他走近幾步，聲音因為緊張而略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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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轉過頭，濕漉漉的黑髮貼在她白皙的臉頰上。她的眼睛讓陳靖彤想起了他收集的那些玻璃彈珠——清澈透亮，在雨中閃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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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好意思..."她開口，聲音比陳靖彤想象的要柔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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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反正要等公交。您要去哪兒？如果順路的話，我可以送您一段。"話一出口，陳靖彤就後悔了。對一個陌生人說這種話，會不會被當成搭訕的輕浮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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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女子笑了笑，眼角浮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那就太感謝了。我住在楓林小區，離這裡大概十分鐘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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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我也住那個方向！"陳靖彤撐開傘，小心翼翼地舉到兩人中間。女子比他矮半個頭，他不得不把手臂抬得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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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肩走入雨中，傘不算大，兩人不得不靠得很近。陳靖彤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混合著雨水的清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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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吳慧芳。"走出一段距離後，女子主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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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今年十七歲。"他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餘的信息，耳根微微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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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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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開學就高三了。"他頓了頓，鼓起勇氣問道，"您呢？看起來像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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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輕笑了一聲："我看起來有那麼年輕嗎？實際上我已經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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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看不出來。"陳靖彤由衷地說，"您是做什麼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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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吳慧芳猶豫了一下，"算是教育行業吧。你呢，高三了，有想好要考什麼大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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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就這樣被巧妙地轉移了。他們聊起了陳靖彤的學業、喜歡的科目（物理和音樂）、討厭的科目（歷史和體育）。吳慧芳似乎對物理特別瞭解，當陳靖彤提到他最近在自學量子力學基礎時，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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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平行宇宙嗎？"在路過一家唱片店時，吳慧芳突然問道。櫥窗里正在播放一首老歌，陳靖彤認出是Radiohead的《No Surpri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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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是有可能的。"陳靖彤思考了一下，"根據多世界詮釋，每一個量子測量都會導致宇宙分裂成多個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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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在某個平行宇宙里，也許今天我們並沒有相遇。"吳慧芳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雨聲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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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個突如其來的哲學思考，只好說："那我寧願活在這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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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轉頭看他，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那一刻，陳靖彤有種奇怪的衝動，想要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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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是這棟樓。"吳慧芳在一棟老式公寓前停下腳步。她接過傘，猶豫了一下："要不要上來擦乾再走？我可以給你倒杯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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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的心跳加速了。理智告訴他應該拒絕，但某種更深層的衝動卻讓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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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很小，但佈置得很溫馨。吳慧芳遞給他一條乾毛巾和一件明顯過大的T恤。"我前男友的，"她解釋道，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放心，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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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衣服後，陳靖彤坐在小小的餐桌前，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花茶。吳慧芳在廚房忙碌，背影纖細而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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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Radiohead？"陳靖彤注意到牆上貼著幾張樂隊的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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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學時組的樂隊還翻唱過他們的歌。"吳慧芳端著兩片烤好的吐司走出來，"你呢，除了物理還喜歡什麼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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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彈貝斯，和幾個朋友組了個樂隊。"陳靖彤突然興奮起來，"下個月學校文化祭我們會上台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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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巧，我大學時也是貝斯手。"吳慧芳的眼睛亮了起來，"你喜歡Jaco Pastorius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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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小時，他們完全忘記了外面的暴雨，沈浸在音樂話題中。當陳靖彤不經意間看到牆上的時鐘時，已經快六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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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我媽媽該擔心了。"他慌忙站起來，"我得趕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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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吳慧芳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傘，"拿著這個，下次見面再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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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陳靖彤的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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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要還傘嗎？"吳慧芳微笑著，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串電話號碼，"發短信給我，我們可以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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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接過紙條，小心地折好放進錢包。"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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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公寓樓時，雨已經小了很多。陳靖彤撐開吳慧芳給他的傘——一把普通的黑色折疊傘，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卻因為它的主人而顯得珍貴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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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暑假剩下的日子，陳靖彤都在等待開學的煎熬中度過。他和吳慧芳互發了幾條短信，但都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她似乎總是很忙，回復得不太及時。陳靖彤不敢太過熱情，生怕顯得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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