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進那家樂器行,這次老闆對向尚星露出了歡迎回來的微笑。簡從真卻繃緊起來,低著頭,刻意不去看牆上掛著、或是放在架上的任何結他,她快速地向老闆說明來意,稱職的充當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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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尚星則一路走向那把讓他念念不忘的古典結他,在簡從真的翻譯下,老闆把結他拿下,讓他試彈這把一眼便喜歡上的結他。這時簡從真從口袋中拿出了一本漫畫單行本,站在一旁,專心的看漫畫,再沒有理會向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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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向尚星接過結他,指尖觸碰到琴弦時,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明明是穿著一身搖滾味重的服裝,卻散發了一種古典樂樂手獨有的儒雅。他彈奏著巴赫的其中一首練習曲,明明巴赫的曲子並不是為了結他而編寫,但在古典結他身上,卻奏出了和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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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尚星的結他聲沒有新村的精準控制力,也沒有攝人的氣勢,但有當結他導師多年累積來的基本功,以及一種雖然不太聽話、有些我行我素,卻又安心的感覺,像春天的風,和煦而真摯,又似在陽光下打盹的貓,散發一種調皮而悠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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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簡從真,雖然視線是看著漫畫,但耳朵卻無法逃避向尚星的結他聲。這倒是跟她眼中的向尚星很相似,都是莫名其妙的就來到她眼前,卻又讓人無法討厭,反而覺得⋯⋯慢慢理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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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從真微微拉低漫畫,用眼睛的餘光看著向尚星,向尚星投入在自己的旋律裡,神情輕鬆自若,是完全不同的向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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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彈後,向尚星對結他的音色和手感都極為滿意,在簡從真的翻譯下,爽快地用信用卡付了款,並委託老闆仔細包裝。雖然價值不菲,但還是藏不住買到心頭好的快樂,他抱著裝在黑色硬盒裡的新結他走出樂器店,臉上洋溢著孩子般的笑容,這是他來到日本後,第一次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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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向尚星微笑說,還在喜悅之中。
簡從真看著他的笑容,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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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向尚星向四周眺望一下,「你⋯⋯能幫我拿一下結他嗎?就一下,我想去一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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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簡從真猶豫了。
「拜託你了,就一分鐘。」向尚星沒有留時間給她拒絕,將沉重的結他盒輕輕塞到她懷中,轉身跑向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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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向尚星!」簡從真對著他的背影氣惱地低喊,卻又無可奈何。她看著懷裡這個黑色的結他盒,內心悸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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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簡從真放棄了彈結他之後,再沒有碰過結他,最多也是去看新村京太的演奏,碰著這個結他,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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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約五、六歲、追逐著彩色氣球的小男孩,從旁邊的玩具店鋪裡衝了出來,正要撞向結他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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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簡從真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卻比意識更快。她趕緊彎下腰,用整個身體緊緊地抱住了那個結他盒,將它護在懷裡,是緊緊的抱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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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也幸運的煞停了自己,沒有人受傷,他的母親便帶他誠懇的向簡從真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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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簡從真並不在乎小男孩的道歉,只是她想不到自己會用身體保護結他,那個冰冷的硬殼,抵著她的胸口,但就算隔著衣物,還是能感受到裡面樂器的輪廓,那琴頸的形狀、弧度,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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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壓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緒,湧上了簡從真的心頭,雜亂無章的回憶浮現,千百種感受仿佛被混合在一起。一聲壓抑的抽泣從她喉嚨深處溢出,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她緊緊抱著結他盒,蹲在熙來攘往的街頭,再也控制不住地放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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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哭聲裡充滿了痛苦、掙扎、迷茫,大概,還有那種她自己都忘記了的,對弦線和琴聲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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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向尚星,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幕,他沒有立刻上前,只是靜靜地站在人群之外,看著那個蜷縮著、抱著結他盒痛哭的身影。他的嘴角,緩緩地向上彎起,形成了一道極其溫柔的弧線,或許是為自己的小計謀得逞而高興,但更多的是為簡從真嘗試釋放自己的感受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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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到簡從真的哭聲漸漸停下,才慢慢走過去,靜靜地遞上了一包紙巾,說道:「在日本找紙巾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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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從真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眼神依舊茫然空洞,急急的把結他交還給向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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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尚星沒有接過結他,突然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能再麻煩你一件事嗎?」他帶著懇求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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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從真茫然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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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日本住在那些膠囊酒店,也就是個太空艙,根本沒有位置放結他。這結他盒太大了,能暫時放在你家嗎?」向尚星問。
「甚麼?你不是只要我當翻譯嗎?」簡從真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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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尚星這次也沒有給她拒絕的時間,「就這樣吧,麻煩你了,我過幾天再找你。」向尚星馬上就向車站奔跑,把結他留在簡從真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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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向尚星急忙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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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向尚星,似是一早已計劃好,離開前還留下一個瀟灑的笑容,似是在祝福簡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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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從真頓時呆住了,此時才發現自己中了向尚星的計,無奈之下,好就只能帶著向尚星買的這把結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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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從真住在一棟安靜的老式公寓樓裡,和外面齊整的走廊不同,她的家非常混亂,衣服隨處放,雜物十分多,零食和手袋放在一起,幾十本漫畫和雜誌堆起,用來當作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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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空了角落的空位,把向尚星的結他盒輕輕放在角落的牆壁。此時,她心裡痛罵著向尚星:「可惡的向尚星,要不是那天你幫過我,我才不會把你的結他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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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從真站在原地,凝視著那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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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聲在凌亂但又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沉重,她慢慢走過去,蹲下身,手指微微抖,輕輕觸碰盒子上的皮革紋路。她想起了那個被她親手埋葬、想用盡全力逃離的世界,連結一切的那把鑰匙就濃縮在這個盒子裡,對於她來說,裡面是恐懼、痛苦、和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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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向尚星彈結他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響,那一股我行我素,像春風一樣的旋律,正呼喚著她,那些自由自在的音符在她腦海裡跳動,勾起了她對結他的回憶,不是那些痛苦的碎片,而是純粹的快樂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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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指尖碰到了盒子的鎖扣,心卻像被甚麼刺到一樣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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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心裡有個聲音叫她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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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觸碰一下裡面的琴弦,只要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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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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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手指不再猶豫,用力解開了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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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出結他,幾乎是本能地,緊緊把它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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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過往的快樂和痛苦同時湧上來,像兩股力量在身體裡拉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更用力地抱緊了懷中的結他,下巴輕輕抵在琴身上,眼神有些放空,讓空氣和時間幫她處理好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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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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