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爬上義莊的青瓦時,林薇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驚醒。推門出來,見幾個穿著皂衣的差役正圍著那個被救活的少年,为首的正是昨夜救她的男子。
「裴帥,這小子是城西一帶的小扒手,前日偷了波斯商隊的銀餅,被追得跳河,我們以為他淹死了……」差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年怯怯的聲音打斷:「是這位姐姐救了我!」男子 — 也就是裴九,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又掃過她腳邊那個空了的麻黃藥碗。「你懂醫?」林薇點頭:「家傳的法子,略懂些急救。」她不敢說得太詳細,怕被當成妖孽。
裴九沒再追問,從隨從手裡拿過個錢袋:「這是二十文,謝姑娘救了人犯。」他頓了頓,補充道,「義莊不是姑娘該待的地方,福安市藥鋪或許有活計。」
林薇捏著那袋沉甸甸的銅錢,看著裴九帶人離去的背影。青灰色的衣袍在晨霧中漸行漸遠,她突然發現,他的靴底沾著點暗紅色的泥跡 —— 與義莊後院那片雜草叢裡的血跡顏色一致。
福安市的繁華超出林薇的想象。胡商的吆喝聲、馬鈴的叮當聲、酒肆的猜拳聲混在一起,構成一曲喧鬧的樂章。她攥緊那二十文錢,在一個賣胡餅的攤前駐足,金黃的餅上撒著芝麻,香氣鉤得她胃裡陣陣空鳴。
「姑娘要幾個?」攤主是個絡腮胡的波斯人,漢語說得顛三倒四。
「一個就好。」林薇遞過三文錢,咬下一口,熱氣混著蔥香在嘴裡彌漫開來。正吃著,聽見旁邊藥鋪傳來爭吵聲。一個農夫模樣的漢子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一個白鬍子老醫生的腿:「張大夫,求您再想想辦法!我兒子的腿真的要廢了!」藥鋪門口的竹榻上,躺着個約八歲的孩童,右小腿腫得像根發麵饅頭,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
老醫生捋著鬍子搖頭:「脛骨斷成三截,神仙難救,準備後事吧。」
林薇放下胡餅走過去,指尖輕輕觸碰腫脹處。孩童疼得慘叫,她卻皺起眉頭:「不是粉碎性骨折,只是斜形骨折伴移位,能接。」
老醫生瞪圓了眼:「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麼?亂動傷處,斷了的碎骨紮進肉裡,連全屍都難留!」
「不用您動手。」林薇轉向農夫,「找四塊寬三寸的竹片、兩丈麻繩、一瓶烈酒來,我能接好他的腿。」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陣陣議論。有人罵她瘋子,也有人勸農夫死馬當活馬醫。農夫咬咬牙,衝回家取來東西。
林薇先倒了半碗烈酒消毒雙手,又讓農夫按住孩童的肩膀。她深吸一口氣,左手穩穩握住骨折遠端,右手捏住近端,突然发力 —— 只聽「咔嗒」一聲輕響,孩童的慘叫聲刺破福安市的喧鬧。
「接好了。」林薇額角冒汗,迅速用竹片做成簡易夾板固定,「一個月內絕對不能動,我開個續筋接骨的方子,每日煎服。」
她從藥鋪的廢紙堆裡抽出張麻紙,用炭筆寫下當歸、紅花、續斷等藥材。老醫生湊過來一看,見藥性平和卻精准,臉色由不屑轉為驚訝。
傍晚收攤時,農夫執意塞給林薇五十文錢和一籃雞蛋。她攥着沉甸甸的錢袋,在福安市的雜貨攤前買了把鐵剪刀、幾丈粗麻線,又向老闆要了塊廢棄的木板。
回到臨時借住的義莊偏房,她用剪刀將麻線剪成小段,在木板上刻下「林氏醫館」四個字。月光透過窗棂照進來,落在她沾着藥草汁液的指尖上,竟有了些許溫暖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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