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曆三十三年的初夏,風裹挾著鐵鏽與遠方戰火的焦糊,自裂谷的隘口灌入S-11據點。天空是一襲恆久不變的灰濛,偶有殘陽如泣血般穿透雲翳,為這片廢鐵與塵埃構成的聚落,鍍上一層冰冷的微光。
遠方的地平線,偶爾會被非自然的霞光染成詭異的顏色,那是巨獸踐踏過的焦土,在無聲地訴說著文明的墓誌銘。
這裡的空氣乾燥得像砂紙,打磨著每一個浪民粗糙的皮膚,也磨礪著他們同樣粗礪的意志,以及那份在巨獸陰影下苟延殘喘的渺茫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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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那個無名的浪民孩子如今也成為16、17歲的少年。歲月在他身上刻下了成長的痕跡,昔日瘦弱的肩頭變得寬厚,眼神依舊澄澈,卻也沉澱了廢土獨有的靜默與堅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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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是那個只會在廢料山中尋找齒輪與線圈的孩童,而是S-11據點中一位能讓沉寂機甲重新咆哮的年輕技師。老蓋爾,他的父親,教會了他如何在鋼鐵的殘骸中辨認生機,如何在絕望的廢土上尋找活下去的可能——儘管每一次遠眺那被巨獸撕裂的天際線,都會讓這份可能性顯得愈發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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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隨巡邏隊踏足「犬牙道」之外的荒原,目睹過異變體巨獸的猙獰,也見過其他浪民聚落如風中殘燭般的掙扎,那些聚落的廢墟上,往往印著巨獸踏過的巨大爪痕,像大地無法癒合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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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Ash立於據點邊緣的瞭望高塔,銹蝕的鐵梯在他腳下發出輕微的呻吟。他手持一部老舊的軍用望遠鏡,鏡片上佈滿劃痕,如同他凝視的這片破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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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犬牙道如同一條條猙獰的傷疤,蜿蜒伸向未知的遠方。數日前,虎之子的斥候如幽靈般滲透至防線邊緣,雖然成功擊退,卻在據點每個人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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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點的巡邏隊徹夜不眠,領地內居民則領著婦孺們,用更多的廢鐵加固著貨櫃屋那脆弱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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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知道,人類內部的紛爭已是沉重負擔,而那潛伏在世界邊緣,隨時可能吞噬一切的巨獸,才是永恆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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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牙道的風,還是那樣沉默嗎,Ash?」蒼老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是埃爾默長老。他是據點的記憶,是少數幾個能完整追溯「第一次崩解」前黃金歲月的活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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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時常望向遠方,彷彿能穿透重重霧靄,看見那些被巨獸夷為平地的昔日城邦。「風中只有沙礫,長老。」Ash放下望遠鏡,轉身時帶動了瞭望塔輕微的晃動,「願它們只是迷途的野狗,嗅錯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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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默長老枯瘦的手指撫過瞭望塔冰冷的欄杆,發出一聲幾乎與風融為一體的嘆息:「虎之子是荒原的鬣狗,他們追逐血腥與腐臭。S-11雖貧瘠,但我們儲藏的淨水與能源塊,在他們眼中,依舊是值得撕咬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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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視線轉向裂谷深處,那片被永恆陰影所籠罩的禁忌之地,「而那裡……那沉睡的低語,近來似乎愈發清晰了。或許,連大地本身,都因那些不應存在的龐然大物而低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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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的心臟猛地一縮。那源自裂谷深處的奇異震顫,如同大地的心跳,自數年前第一次感知到後,便如影隨形。它在寂靜的夜晚低語,在喧囂的白日迴響,每一次都讓他靈魂深處產生莫名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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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向父親追問,得到的卻是諱莫如深的沉默與嚴厲的警告——禁地,不可踏足。然而,隨著年歲的增長,隨著對力量的渴望日益炙熱,那片禁地對他而言,已從恐懼的化身,變成了宿命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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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堅信,那裡沉睡著足以改變S-11,乃至改變他自身命運的鑰匙。在這個巨獸的陰影籠罩每一個黎明的時代,任何一絲微弱的希望,都值得用生命去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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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那片黑暗的盡頭,究竟隱藏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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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埃爾默長老久久凝視著他,渾濁的雙眸中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彷彿映照著無數逝去的時光與未卜的災禍:「那是……被遺忘的雷霆,是……不應被驚擾的古神。孩子,有些門扉,一旦推開,湧入的便不僅僅是光明,更可能是吞噬一切的深淵。我們的世界,已經承受不起更多來自深淵的凝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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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佈滿皺紋的手輕輕搭在Ash的肩上,「守護腳下的殘垣,有時比追逐天邊的蜃景,需要更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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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垂下眼瞼,沉默如腳下的鐵鏽。他理解長老的箴言,但在這片弱肉強食、文明傾頹的廢土,僅憑守護,又能延續多久的微弱燭火?巨獸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倒數著人類文明的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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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撕裂黑暗、重鑄秩序的力量,不僅是為了S-11的存續,更是為了不再讓那些,他所珍視之物在眼前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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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未知
時間:裂曆33年6月17日 04:13
氣溫:-17⁰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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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S-11據點數百公里之外,一片被時間遺忘的荒蕪山谷,風沙如永不停歇的挽歌,低聲吟唱著大地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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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半掩於沙丘之下的金屬堡壘,如同一頭潛伏的史前巨獸,沉默地呼吸著。赫雷斯從一個無聲的夢境中醒來,更像是由一種深沉的麻木中緩緩浮起。沒有驚叫,沒有冷汗,只有一種彷彿與世隔絕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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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裂曆三十三年的月霞如同一柄慘白的利刃,劃破了地平線的黑暗,卻無法穿透他內心那層厚重的灰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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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微光透過狹窄的觀察窗,照亮了室內散落的工具、鏽蝕的武器零件,以及懸掛在冰冷牆壁上那件飽經風霜的舊式飛行夾克——它曾是天空的羽翼,如今卻只剩下塵埃與記憶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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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上還貼著一張泛黃的舊地圖,上面標註的許多城市,如今只剩下巨獸留下的空洞與廢墟,如同他內心那些早已失落、無法拼湊的情感版圖。
夢魘依舊會造訪,卻已不再是尖銳的刺痛,而更像一齣重複播放的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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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般的火海吞噬著崩塌的都市,鋼鐵巨獸的咆哮震裂天穹,駕駛艙內,刺耳的警報與戰友瀕死的哀嚎交織。這些畫面在他腦海中流淌,卻激不起太大的波瀾,彷彿隔著一層玻璃觀看他人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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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自己記憶的旁觀者,一個靈魂的啞巴,無法向任何人,甚至無法向自己清晰地訴說那場「第一次崩解」究竟在他身上剝奪了什麼,又留下了什麼。那種被碾碎的無力感與深入骨髓的絕望,並未消失,只是沉澱為一種日常的底色,一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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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雷斯面無表情地拿起手邊那瓶劣質的合成酒精,瓶口直接湊向乾裂的嘴唇。辛辣的液體如熔岩般灼燒著他的食道,短暫的灼痛感反而讓他感到一絲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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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靈魂彷彿從未與他的肉體真正交談過,只是沉默地寄居在這具軀殼之中,冷眼看著世事變遷,看著自己日漸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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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是自由機甲陣列麾下最鋒利的尖刀,駕駛著屬於那黃金時代最頂尖的AC,遊走於生死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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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巨獸的進化,以及隨之而來的秩序崩壞與人性泯滅,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斷了他與世界的連結。他見證了太多毀滅,太多徒勞的犧牲,最終選擇了沉默與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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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自己放逐到這片被世界遺忘的荒漠,企圖將過往的一切深埋於黃沙之下。那台曾與他一同飲血、一同仰望星空的EDEN-109,那台《貳號庭園》,也被他親手封存在了這座堡壘更深的地底迷宮之中。他以為這樣就能讓靈魂得到安寧,卻發現那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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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像一台停擺的舊機器,鏽跡斑斑,不再轉動。然而,宿命的齒輪,似乎並未因他的逃避而停止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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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一種異樣的悸動,如同沉睡火山甦醒前的微顫,時常從地底深處傳來,輕輕叩擊著他早已麻木的感知。EDEN-109,他的老夥計,似乎正在從漫長的沉眠中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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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倫動力爐那獨特而熟悉的低頻脈動,如同幽靈的鼓點,在他枯寂的腦海中若隱若現,試圖喚醒某些被刻意遺忘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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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雷斯沙啞地低語囈語,聲音像是從生鏽的管道中擠出。他深邃的目光投向掩體角落那個不起眼的、通往地下的沉重金屬活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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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門後,不僅僅是他塵封的過去,更可能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的,宿命的未來。巨獸橫行的時代,沒有任何一個角落,能夠真正成為逃避的港灣,即便是對於一顆早已宣判自己死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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