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點的鐘聲在窗外某個遙遠的鐘樓上敲響第十二下，餘音如同冰冷的金屬碎屑，紛紛揚揚灑進葉淵逼仄的工作室。空氣凝滯，帶著陳舊紙張、速食麵湯料包和長久鬱積的挫敗感混合而成的渾濁氣息。唯一的光源來自電腦屏幕，慘白的光映照著他深陷的眼窩和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也照亮了屏幕上那個刺眼的紅色彈窗——「項目終止通知：經評估，《迷城邊界》核心玩法缺乏商業價值……」——這是三個月來被斃掉的第四個策劃案。屏幕右下角，時間數字無聲地跳動：00: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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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的左手幾乎是本能地動了起來。那支沉重的青銅鋼筆——色澤沉鬱，筆身布滿細密到難以辨認的古老楔形文字刻痕——在他修長卻略顯蒼白的指間靈巧地旋轉、跳躍、翻飛。筆桿每一次劃過指縫，都帶起一道幽暗微弱的銅綠色反光，像某種沉睡活物的呼吸節律。這是他思維卡殼時的強迫性儀式，也是他身為一個失敗遊戲設計師僅存的、能完全掌控的節奏。筆尖殘留的黑色墨跡，在空氣中拖曳出短暫即逝的虛影，如同他那些夭折遊戲概念裡未能成形的殘破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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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鋼筆完成一個複雜的穿花翻轉，穩穩停頓在拇指與食指構成的三角支點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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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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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下沉悶、遲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穿透力的敲門聲，像裹著厚布的錘子砸在朽木上，陡然撕裂了室內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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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的動作瞬間凝固。指間的青銅筆懸停半空。心臟毫無徵兆地重重一沉，彷彿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這個時間點？他沒有點外賣，更不會有訪客。鄰里之間，老死不相往來是這棟陳舊公寓樓默認的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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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緊眉頭，身體緊繃著從吱呀作響的電腦椅上站起，赤腳踩過冰涼的地板，來到門後。透過廉價防盜門上模糊的貓眼望出去——走廊頂端那盞接觸不良的聲控燈，正發出苟延殘喘的昏黃光暈，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光暈中心，站著一個高大得幾乎頂到低矮天花板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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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鄰居張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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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不是他記憶裡那個總是佝僂著背、提著鳥籠、絮叨著“小葉啊，早點睡”的和藹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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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張伯，身形被一種不自然的僵硬感所充斥，像一具被無形提線操控的木偶。他穿著那件葉淵熟悉的、洗得發白的藍灰色工裝外套，但此刻那布料緊繃地裹在他異常膨脹的軀幹上，彷彿隨時會撕裂。最讓葉淵頭皮發麻的是張伯的臉——或者說，那張臉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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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光線下，張伯原本渾濁的、屬於垂暮老人的雙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團由無數細小、密集、排列成完美蜂窩狀的幽暗複眼所組成的視覺器官！成千上萬個微縮的、折射著冰冷燈光的六邊形晶體，在張伯的眼眶裡緩慢地、令人作嘔地同步轉動著，齊刷刷地聚焦在葉淵的貓眼上！那目光並非生物的視線，更像某種精密的掃描探頭，帶著非人的審視與毫無溫度的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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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順著葉淵的脊椎猛地竄上頭頂。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握緊了拳頭，指間的青銅鋼筆堅硬冰冷的觸感成了唯一的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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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張伯？”他的聲音乾澀，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顫，試探性地從門縫裡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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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張伯”沒有回應。那張屬於人類的、布滿老年斑的臉龐肌肉紋絲不動，如同劣質的橡膠面具。只有眼眶裡那兩團蠕動的複眼，依舊無聲地、執拗地鎖定著貓眼的方向。他緩緩抬起一隻手，動作機械而精準，像工廠流水線上設定好程序的機械臂。那隻手上，穩穩地托著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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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絕非普通的快遞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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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薄如蟬翼，卻並非紙質，在走廊燈光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類似於人類皮膚般的溫潤質感和極其細膩的紋理。邊緣光滑，沒有裁剪痕跡，彷彿是從某個整體上自然剝落下來的一塊。信封通體是沉鬱到極致的純黑，深邃得彷彿能吸收周圍所有光線。在信封正中央，沒有收件人信息，沒有郵戳，只有一行用某種暗紅色“墨水”書寫的、流暢而冰冷的字體，像凝固的血跡，又像某種活物的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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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 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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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暗紅色的字跡，在葉淵視線觸及的瞬間，竟似有微光流轉，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鐵鏽味與陳舊羊皮紙腐朽氣息的微弱氣味，無視了門板的阻隔，頑固地鑽進他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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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 門外的“張伯”終於開口了。聲音是張伯蒼老的聲線，卻被剝離了所有情感，只剩下空洞的、齒輪摩擦般的乾澀音質，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生鏽的喉管裡硬擠出來的。“簽收……你的……通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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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書？什麼通知書？葉淵的腦子飛速運轉，混亂的思緒如同被狂風捲起的落葉。廣告？恐嚇信？某個他遺忘在角落的賬單？但眼前這詭異的信封，還有張伯那非人的複眼，都在瘋狂地尖叫著“異常”！他強迫自己冷靜，身為遊戲設計師的職業病讓他習慣性地去尋找規則的漏洞。對方只說簽收，沒說必須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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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門口！”葉淵提高音量，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同時身體緊繃，隨時準備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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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那張僵硬的臉上，嘴角部位似乎極其輕微地、扭曲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無法稱之為笑容的詭異弧度。眼眶裡的複眼晶體高速顫動了一瞬，發出極其輕微的、如同昆蟲振翅般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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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本人……簽收……” 那乾澀的聲音重複著，帶著某種程序化的固執。托著信封的手，向前遞了半分，幾乎要貼到門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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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葉淵甚至能聽到自己太陽穴血管突突跳動的聲音。冷汗沿著鬢角滑下，帶來冰涼的觸感。開門，風險未知；不開，這個頂著張伯軀殼的“東西”似乎絕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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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葉淵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他猛地拉開門上那道老舊的金屬防盜鏈！嘩啦一聲脆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他沒有完全打開門，只是將門拉開一道僅容手臂通過的縫隙，身體死死抵在門後，充滿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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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塵土、機油和某種淡淡甜腥的怪異氣味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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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那隻托著信封的手，立刻從門縫裡精準地伸了進來。皮膚蒼白，指關節異常粗大，動作僵硬得沒有一絲活氣。那隻手上，除了那封皮膚般的黑色信封，再無他物。沒有快遞單，沒有簽收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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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盯著那隻手，又警惕地掃了一眼門縫外“張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和令人膽寒的複眼。他伸出左手，動作迅捷，帶著一種不想與那隻手有任何多餘接觸的厭惡感，一把抓住了那封怪異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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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信封“皮膚”表面的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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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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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強烈至極的眩暈感毫無預兆地襲來！眼前的一切景象——昏暗的走廊、張伯僵硬的身形、甚至門框——都如同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畫面，瘋狂地扭曲、抖動、撕裂！無數破碎的、意義不明的彩色噪點瞬間充斥了他的整個視野！與此同時，無數嘈雜尖銳的噪音灌入他的耳膜：孩童絕望的哭喊、金屬刮擦玻璃的刺耳聲、模糊不清的電子女聲播報、還有某種深沉、連綿不斷、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巨物脈搏般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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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恐怖的感官風暴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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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葉淵的視野猛地恢復清晰，劇烈的噁心感讓他幾乎嘔吐。他大口喘息著，心臟狂跳如擂鼓。手中的信封觸感真實而詭異——溫潤、柔韌、帶著極其細微的、類似人體皮膚的紋理和彈性。而門縫外，“張伯”那隻伸進來的手，正緩緩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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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收……生效……”空洞乾澀的聲音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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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甚至沒看清“張伯”是如何轉身離去的。他只覺得門縫外的光線似乎暗了一下，再定睛看時，那高大僵硬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走廊盡頭更深的黑暗裡，無聲無息，彷彿從未出現過。只有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怪異氣味，證明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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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關上門，反鎖，掛上防盜鏈，背脊重重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才發覺自己渾身已被冷汗浸透。手中那封皮膚般的黑色信封，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幾乎想立刻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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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跌撞撞地回到電腦桌前，將那封詭異的信封丟在凌亂的桌面上。屏幕的冷光下，“皮膚”信封的質感更顯妖異。那行暗紅色的“葉淵 親啟”字跡，彷彿擁有生命般，在幽暗中散發著極其微弱、卻不容忽視的紅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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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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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的音箱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系統提示音。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藍色圖標（一個他從未安裝過的、形狀如同抽象化沙漏的應用）自動彈出，佔據了屏幕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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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只有一個巨大、清晰、充斥著冰冷質感的倒計時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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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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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紅色的數字，精準地跳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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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5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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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5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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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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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的聲音，從未如此刻般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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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電腦旁邊，那部處於靜音狀態、屏幕朝下放著的舊手機，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來。沒有來電，沒有信息，只有屏幕保護程序在運行——那是葉淵很多年前拍的一張照片：大學畢業典禮，陽光燦爛，他和幾個同樣年輕飛揚的同學勾肩搭背，笑容燦爛，背景是學校古老的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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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這張承載著美好記憶的照片，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粗暴地侵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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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的邊緣，開始出現細微的、如同被蟲蛀般的“像素缺失”小點。這些小點飛速蔓延、擴張、連接成片！所過之處，照片的細節——同學們年輕的臉龐、圖書館磚牆的紋理、甚至藍天白雲——都如同被劣質橡皮擦抹過，變得模糊、扭曲，最終化為一片毫無意義的、死氣沉沉的灰白色馬賽克！這片“像素缺失”的區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照片中心、向著葉淵那張笑臉，無情地吞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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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瞳孔驟縮，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正在被“抹除”的自己！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這不僅僅是數據損壞！這感覺……像是某種存在，正試圖從“存在”的層面上，將他、將那段記憶徹底“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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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像素缺失”的灰白浪潮即將吞噬掉照片上葉淵的半邊笑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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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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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微卻清晰的撕裂聲，在死寂的房間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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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的來源，是桌面那封靜靜躺著的黑色“皮膚”信封。它那光滑的邊緣，毫無預兆地自行裂開了一道細長的口子，彷彿一張無形的嘴悄然張開。裂口內部，並非紙張的纖維，而是更深邃的、如同宇宙虛空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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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吸引力從裂口中傳來，目標直指葉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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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他正用左手撐在桌沿保持平衡。就在剛才觸碰信封的左手無名指指根處，傳來一陣清晰的、如同被無形刻刀劃過的銳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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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湊到屏幕的冷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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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左手無名指靠近手掌的指根部位，一圈細如髮絲、呈現出詭異銅綠色的環狀痕跡，正清晰地浮現在皮膚表面！那痕跡古舊、黯淡，帶著青銅器特有的鏽蝕質感，像一枚無形的戒指烙印，又像一道來自遙遠過去的封印傷疤！它微微發著熱，彷彿在與那信封裂口處的黑暗遙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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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什麼時候出現的？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戒指或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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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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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音箱裡再次傳來干擾似的蜂鳴。屏幕上那個巨大的猩紅倒計時，數字跳動的頻率似乎加快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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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5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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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封裂開的黑色信封上。它靜靜地躺著，像一扇通往未知深淵的門戶。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心臟，但與之同時升起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混雜著強烈憤怒與不甘的瘋狂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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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起桌上那支沉重的青銅鋼筆，冰涼的金屬觸感奇異地給了他一絲虛幻的鎮定。筆尖在指尖無意識地快速旋轉起來，劃出一道道急促的銅綠色軌跡。他伸出右手，指尖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探向那信封邊緣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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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觸及那深邃的黑暗裂縫。沒有實體的阻隔，只有一股冰寒刺骨的吸力，瞬間包裹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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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用力，手指刺入裂縫，向外一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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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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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撕裂某種生物的皮革。裂口被徹底扯開。一張同樣材質、邊緣並不規則的“皮膚紙張”，從信封內部暴露出來。紙張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流動的、暗紅色的字跡。那字跡並非靜態，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血管網絡，在紙面上微微搏動、流淌！濃郁的血腥味和鐵鏽味瞬間在狹小的房間裡瀰漫開來，幾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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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張頂端，四個流動的暗紅大字，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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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 失 通 知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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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是更為細密的條款，字跡扭曲跳躍，彷彿在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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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體：葉淵 (身份編碼：TS-19-0715)
> 生效依據：《終焉遊戲條例》第7章第13款「潛在悖論因子」判定
> 執行層級：概念級抹除 (待定)
> 預執行倒計時：239小時5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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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行字跡尚未完全穩定，那不斷跳動的倒計時數字如同毒蛇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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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條款下方，預留著一片相對空白的區域。那裡，有一個清晰的、由無數細小暗紅色光點勾勒出的手掌輪廓印記。印記旁邊，一行更小、卻更加刺目的字體在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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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在此處簽署您的真名，以確認接收並理解本通知書的全部條款與最終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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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名？真名？確認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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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淵的呼吸變得粗重，額頭青筋暴起。他握著青銅鋼筆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他猛地抬頭，看向電腦屏幕——那巨大的猩紅倒計時無情地跳動著。手機屏幕上，照片的“像素缺失”已經吞噬了他大半個身體，只剩下半張扭曲模糊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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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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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被戲弄、被強迫的暴怒，混合著對未知的恐懼，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翻騰。他死死盯著那張流淌著血字的“皮膚”通知書，盯著那個等待他“簽署”的手印區域。遊戲設計師對規則漏洞的敏銳嗅覺，在絕境中反而被激發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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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理解？後果？全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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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扯起一個近乎瘋狂的弧度，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右手緊握的青銅鋼筆，筆尖閃爍著一點決絕的寒芒。他沒有去碰那個手掌印記，而是將筆尖狠狠地、帶著全部憤怒與不甘，戳向通知書最下方那片流淌著暗紅字跡的區域！筆尖刺破了那溫潤的“皮膚”紙張，冰冷的觸感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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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腕用力，開始書寫。寫下的卻並非自己的真名，而是兩個充滿諷刺與反抗意味的、歪歪扭扭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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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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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筆落下，如同耗盡了所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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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收”字最後一豎完成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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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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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接觸的紙面，那暗紅色的“墨水”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猛地沸騰起來！它們不再是靜靜流淌的血管網絡，而是化作無數條細小的、猙獰的暗紅色蠕蟲，瘋狂地從“拒收”二字上扭曲、掙扎著鑽出紙面！空氣中的血腥味瞬間濃烈了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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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葉淵左手無名指根處那道銅綠色的戒痕，驟然爆發出灼熱的刺痛！彷彿被燒紅的鐵箍狠狠烙燙！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左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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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他隨手丟在桌角的手機屏幕上，那最後殘存的、屬於他大學時代的半張模糊笑臉，在“像素缺失”的灰白浪潮徹底覆蓋的剎那——屏幕猛地一黑！隨即，一行同樣猩紅、同樣巨大的倒計時數字，冷酷地、無聲地浮現在徹底漆黑的屏幕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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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5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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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電腦屏幕上的數字，精確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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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電子光芒，映亮了葉淵蒼白而佈滿冷汗的臉。他捂著灼痛刺骨的左手無名指，指間那支沉重的青銅鋼筆筆尖，正緩緩凝聚起一滴粘稠得如同血珠的暗紅色“墨滴”。桌面上，那張沸騰著無數暗紅蠕蟲的《消失通知書》，靜靜地躺著。“拒收”二字在蠕蟲的啃噬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模糊、黯淡，彷彿隨時會被徹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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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滴答作響。每一秒，都敲在瀕臨崩斷的神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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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城市依舊沉睡在夜色中，霓虹閃爍。但葉淵知道，從他撕開那信封的瞬間，他熟悉的世界，連同他自己存在的根基，已經被那封來自深淵的黑色信箋，無情地撕裂了一道通往終焉的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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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僅僅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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