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十點的鐘聲,伴隨著老舊鐵捲門刺耳的摩擦聲緩緩降下,總算將悶熱的油煙與城市的喧囂隔絕在外。
斐義辰長長吐出一口氣,空氣中依舊瀰漫著廉價清潔劑和殘留食物的混合氣味。他脫下那件早已被汗水浸濕、領口洗到鬆垮的制服,換上自己的T恤。背心底下,因長期搬運重物而顯得結實的肩膀肌肉正微微發酸,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一整天勞累的餘韻。
他從口袋裡掏出今天賺來的薪水,幾張被捏得有些潮濕的紙鈔和幾枚沉甸甸的硬幣。他沒有立刻塞回口袋,而是藉著昏黃的路燈,一張一張地將紙鈔攤平、疊好,再仔細地將硬幣對齊,那份小心翼翼的模樣,彷彿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
「嘖,瞧你那點出息。」一個清脆又帶著一絲戲謔的少女聲音,理所當然地在他腦海中響起。「就算你把鈔票上的皺褶都燙平了,它也不會多出一個零來。本小姐要是哪天心情好,隨便從指甲縫裡漏一點,都比你這疊紙屑多。」
斐義辰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抽動了一下,早已習慣了。
這聲音,他稱之為「月詠」,從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存在。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怪癖,一個只存在於自己腦中的幻想朋友。在無數個孤單的日子裡,與這個自戀又毒舌的聲音鬥嘴,幾乎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閉嘴,」他在心裡回道,腳步沒有停下,熟練地穿過後巷那隻總在打盹的胖貓,「妳要是真有那麼厲害,就直接變出一座金山給我,少在那裡說風涼話。」
「哼,凡夫俗子,金山多俗氣啊。」月詠的聲音帶著一絲驕傲的鼻音,「本小姐的寶庫裡,隨便一件都是能讓這座城市所有凡人為之瘋狂的奇珍。只是時候未到,給了你,怕你那小身板承受不起。」
斐義辰懶得再跟她爭辯,這些天馬行空的吹噓他聽了十幾年,耳朵都快長繭了。他加快腳步,夏夜的悶熱濕氣黏在皮膚上,讓他只想快點結束今晚最後一件差事。
穿過幾條寂靜的街道,城市邊緣的夜晚顯得格外空曠。大部分店家都已打烊,只剩下自動販賣機的指示燈,在黑暗中投下孤單的光暈。他拐進一個轉角,前方不遠處,一間獨立的ATM防護亭正亮著微光,像深夜裡一座小小的孤島。
他走向那座孤島,準備將今天的血汗錢存進去,讓那個冰冷的數字稍微增長一點,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然而,他並沒有察覺到,今晚的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被刻意引導至此的窺探氣息。
「奇怪……」腦海中,月詠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疑惑,「今天的夜色,好像比平時更濃一些。」
斐義辰沒有在意,只當是她又在沒話找話。他推開防護亭沉重的玻璃門,走了進去。冰冷的空調驅散了些許暑氣,也將外界的一切聲音徹底隔絕。
他站在那台老舊的提款機前,螢幕上閃爍的待機畫面,映照出他那張略帶疲憊卻依舊年輕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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