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 第二章永生花

在屋外又看到了那個幽靈女孩，這幾天已看見她許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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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像初見時一般的清晰，有時在窗外，有時在陽台，出現在各個角落，總是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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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白天時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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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前開始，「看得見」這件事一直深深地困擾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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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見」不是值得驕傲的事，實事求是的說，可能是精神分裂的症狀，或者，換個說法，現在叫思覺失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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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記得，小時候自己吃了一陣子藥，後來便漸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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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很簡單，假使你很幸運，能分得出幻覺跟現實，無視於幻覺，回應現實，便能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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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李雋宇去上班，我在花園跟樹林附近亂晃，在花園邊緣發現一間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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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室十分破敗，裡頭一片狼藉，枯黃的植物、龜裂的泥土、積灰的荷蘭盆堆疊，玻璃破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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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溫室外，觀望一會兒，便放棄了走進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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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頭，幽靈女孩竟又出現了，她站在溫室旁，跟之前一樣，矇著眼，雙手受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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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她一會兒，她緩緩地舉起手，指向旁邊的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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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應該假裝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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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幽靈女孩是我內心潛意識的外顯，遺失記憶的投射，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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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不都這樣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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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胡思亂想，腳步卻自然而然地隨她指引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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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有條小徑，曲折地通往樹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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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已有一段時間沒人走，雜草叢生，但隱約仍可看出路徑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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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小徑，我走進了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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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有處空地，正中央座落著溫室，隔壁緊臨著一棟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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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覺得熟悉，想進去看看。我是不是以前常來這裡？但李雋宇從來都沒提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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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沒上鎖，很輕易地就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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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溫室還有點講究，竟然是雙層門，中間還有個黑通道，是防蟲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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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了第一道門，在黑暗中摸索著，開了第二道門，跨進溫室寬敞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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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也已荒廢，但它曾是很好的設施，這點卻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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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套調控溫度的水簾設施和大風扇，玻璃屋頂跟兩側捲揚，還有滴灌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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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一排排苗床鐵架，上頭的植物多已枯萎，然而我知道，它們是蘭花和蕨類，是令我深深著迷的兩個種類，尤其是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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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對這裡無比熟悉，簡直就像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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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溫室，走進隔壁的工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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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電燈，環顧四周，角落整齊堆放著園藝工具和資材。一張工作桌靠牆，牆上架著檯燈。另一個角落是通風櫥，擱著置物架和化學藥品，還有鑷子、針、解剖刀跟一些玻璃皿。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lBELi4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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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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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突然浮現這個字眼，關於這個字詞的一切也慢慢湧入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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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花又叫不凋花，但它既非永生，也總有凋零褪色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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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簡單的永生花，用有機溶劑處理花朵，使其脫水、脫色，再染上濃豔飽和的色彩，簡單的防腐處理跟烘乾。隨著材料跟狀態不同，手法也會稍有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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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製作良好的永生花，可放上三至五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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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曾沉迷於製作永生花，一開始只是很簡單的，玫瑰之類的，但是後來……好像做出了更好、更吸引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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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些，腦中浮出一些片段及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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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年輕而稚氣的臉。是李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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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臉已大致是現在的輪廓，有幾分未褪的稚氣，長而捲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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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吧，」他說，那時的模樣不過十四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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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牽著他的手，從別墅裡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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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來的時候，背後彷彿有怪獸追趕，是我們亟欲擺脫的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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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模模糊糊地喚了一聲，我應答著，回頭對他說：「我有一個好玩的東西，一直想給你看，你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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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牽著手，走進樹林中，來到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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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出一張工作檯，讓他坐在上面，又在對面工作檯清出空位，放上一盞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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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從工作間的冰箱裡拿出一束含苞待放的康乃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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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乃馨還是花苞的狀態，我將枝條插入調好的鹽類溶液，放在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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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喔，等等，等十分鐘。」我說，甚至調了碼錶計時。之間私下嘗試了無數次，但這還是第一次把我的「魔法」展示在其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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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雋宇眉間本有些憂悒，此時因為好奇，早把煩心事拋到腦後：「這束花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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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就知道了。」我神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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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只有綠色的萼片，吐出一點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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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時，綠色的苞片自尖端綻開，吐出了一朵縐縮的小小花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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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分鐘時，花瓣已全數顯露出來，纖弱的瓣片緩緩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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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時，所有的花瓣都已展開，各色康乃馨在桌上漸次開放，這本來是屬於五月的風景，現在已經十一月，是花朵遲來的盛宴，被我搬到了溫室這張小小的桌子上，展示給李雋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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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我問李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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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做到的？」李雋宇說，「它們怎麼會……一下子就開花了？剛剛還是花苞的啊。」他眼裡有著藏不住的驚嘆，「好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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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魔法啊。」我一本正經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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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雖是有那麼一點神奇，但並不是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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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的狀態經過挑選，各項條件也必須控制得當，才有這樣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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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是，這朵花的生命早已停滯，不再生長，我所做了只是一點前處理，讓生命凝固在這一刻，再調整鹽類溶液的濃度，加上週遭的溫度，利用蒸散現象跟細胞膨壓，將水快速吸到花瓣中，促使它以肉眼可察的速度「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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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幾個重點，善用普通易懂的原理，造出奇蹟般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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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好厲害啊，」他抱住我，「真的，就像魔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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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笑了，反手攬住他，吻了吻他的臉頰。他卻把我的臉扳正，吻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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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模模糊糊地喚了一聲，想聽清楚他叫我什麼，卻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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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永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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