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毫克的陽光 - 06. 色滲現象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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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06. 色滲現象

六角沒用

Jul 27, 2025

9

8 分鐘

　　侯景然差點噎到，趕緊搶回被同學拿走的蜂蜜綠，咕嚕咕嚕幾口冰涼的飲料下肚，這才有辦法開口反駁：「關金魚屁事啊？」

　　「好好好，不提他。」攀在侯景然背上的同學妥協道。

　　許念昀對侯景然投以好奇的眼神。

　　視線對上時，侯景然似乎想開口解釋，但其他同學再度發難，伸手在許念昀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說：「欸，你跟猴子來往要小心屁股，猴子是彎的。」

　　「吼，講幾百次了，別擅自幫人出櫃。」侯景然脹紅了臉，急著回嘴：「彎的也是會挑對象的好嗎？不然你們幾個早就菊花殘了。」

　　許念昀聽著侯景然和同學們你一句、我一句，卻一句都沒聽進去，心裡還在對剛才那句話耿耿於懷。

　　會挑對象，也就是侯景然看不上他的意思吧？也對，都被叫成胖子了，自然是看不上的。

　　他的自尊早已七零八落，沒有多餘的部分能崩塌，倒也不算壞事。

　　不過，侯景然沒把他這個人看在眼裡，卻還是在他爬上頂樓的護欄時上前關心他，之後種種舉動也都讓他感到心裡暖暖的，所以這是純粹的善意沒錯吧？

　　這樣一想，請對方吃這頓飯還真是值得，畢竟有些東西花錢也買不到。

　　在許念昀發愣時，那幾位聒噪的同學已被侯景然趕去一旁的四人座，侯景然像是耳根子終於能夠清靜那般，長舒一口氣。

　　「胖子，那個……」侯景然緩緩開口，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

　　許念昀見對方臉色不太好，猜測是兩人還不熟卻意外洩漏性傾向的緣故，於是回以淡淡的微笑，並出聲寬慰：「別擔心，我對同性戀沒什麼特別的想法。」

　　侯景然雙眼倏地睜大，隨後回以粲然一笑：「原來你會笑啊？以後要多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這些話令許念昀感到有些窘迫，只好繼續埋頭吃麵。

　　用餐過後，許念昀先去櫃台結帳，侯景然則向一旁的幾位同學道別，毫不意外的又是一陣嘻笑打鬧。

　　走出店外，侯景然問道：「你都怎麼回家？」

　　「搭公車。」

　　「跟我一樣。你要搭幾號？搞不好我們還能一起等車。」

　　「呃……」有那麼幾秒，許念昀是真的想和對方一起等公車，但隨即想起自己還得回學校，只好解釋道：「我是素描與水彩校隊選手，除了禮拜三之外，晚上六點到八點都必須待在繪畫教室練習，所以……」

　　「哇靠——你是校隊！」侯景然不等許念昀說完，兀自發出長長的驚嘆。「所以你會代表學校出去參賽嗎？有得獎過嗎？我能不能去繪畫教室看你畫畫？」

　　許念昀差點招架不住這一連串問題，生硬地回答：「我才剛選上校隊，還沒出去比賽過，不過去年參加校內登革熱防治手繪海報競賽，拿到第三名。繪畫教室可以入內參觀，但是不能聊天，如果打擾到選手練習會被老師請出去。」

　　「沒想到你這麼屌啊，胖子。」侯景然搭上許念昀的肩膀，將人帶著往學校的方向走去。「可惜，我今天還有事，改天我再去看你畫畫吧。」

　　「嗯。」

　　「話說，為什麼禮拜三不用留到八點？」

　　「因為校隊選手不能選社團，禮拜三下午兩節社團課已經拿來練習了。禮拜三也不用上第八節，練完可以直接放學。」

　　侯景然一聽，興奮地說：「那以後如果我禮拜三不用打工，放學就去繪畫教室找你，看要不要一起吃個飯，還是去哪裡逛逛。」

　　「嗯。」

　　「差點忘了問，繪畫教室在哪？」

　　「藝科七樓。」

　　「吼，又是對角線，等我走過去都放學快十分鐘了。」

　　許念昀心想，他多畫十分鐘，等侯景然來了再一起走不就好了？不過他不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有來找他的打算，也就沒有將這個想法說出口。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很快就來到校門口。

　　揮手道別後，許念昀看著侯景然走向公車候車亭，直到對方的身影完全被候車亭遮擋住，才繼續往藝科大樓走去。

　　搭上藝科大樓的透明電梯，隨著高度緩緩上升，臨港區不那麼整齊卻充滿活力的市容，伴隨落日餘暉一同映入眼簾。

　　抵達七樓時，大街上的路燈同時亮起，可惜他已提早轉身面向電梯門，與這美好的景緻失之交臂。

　　進入繪畫教室，將畫到一半的靜物寫生放上畫架，許念昀試圖保持專注，心緒卻像被擾動的池水那般蕩漾。

　　藍色的不快樂是主色調，混入幾滴鮮紅的警告，色澤便不再明豔。

　　他豈是不知天藍與洋紅才能調配出純正的紫色？生命裡欠缺的顏料，也不是他想拿就拿得出來的。

　　想到侯景然，腦中便浮現陽光的黃色，這人個性有點衝、嘴巴有點壞，那抹明豔的色澤正是他欠缺的洋紅，經過攪拌即呈現象徵希望的橙色。

　　全然相反的互補色，就該乖乖待在色相環的兩端，否則只會遮蓋彼此的光芒，變成如洗筆水般渾濁。

　　「什麼嘛，張老師還跟我說你不會用補色，這不是用得很好嗎？」

　　「呃……」背後傳來廣設科主任的聲音，許念昀這才看清，他一個出神，竟將蘋果的陰影處塗上清亮的藍綠色。

　　「補色用得好，更能表現出自然光下所看到的景色。你們剛學畫的時候最常犯的毛病，就是直接加黑色去畫陰影，用補色、對比色，不是乾淨多了嗎？」

　　確實……畫布變得比自己以往的作品更乾淨一些、明亮一些。

　　許念昀眨眨眼，望著水彩紙上那無心插柳的一筆，瞬間想通自己一直以來都保守得可笑，斤斤計較的每一個筆觸，都不如這點意外來得吸睛。

　　原來，比起在色相環兩端遙遙相望，補色其實更適合並肩嗎？只要把握分寸、拿捏好距離，避免沾上對方的顏色，就能將彼此襯托得更為鮮艷出彩。

　　明清色的亮面平衡了深灰色調的日常，於是下筆變得輕盈，以往的執著被暫時拋諸腦後，時間也不知不覺溜走。

　　「昀欸，一起走吧？」徐恩綺拍拍許念昀的肩膀。

　　「呃、嗯。」許念昀才發現已經晚上八點了，趕緊收拾畫具。

　　幾位校隊選手離開後，藝科最後幾個樓層熄了燈，與其他校舍一起沉睡。

　　許念昀獨自搭上深藍色的公車，與繁忙的一日道別。

　　公車在城市裡穿梭，五光十色的街景靜靜地流淌而過，沒有闖入任何一雙疲憊的眼睛裡。

　　抵達許念昀家所在的社區，明亮的大廳透出稍偏暖黃的自然光，一男一女兩位管理員在櫃台親切地朝他點頭打招呼，但他就像沒看見那般，只靜靜路過栽滿各式植物的中庭，進入其中一棟大樓後取出鑰匙，用感應卡解鎖電梯按鈕上樓。

　　回到家門口，正要開門，卻聽見門內傳來爭吵聲，他握著鑰匙的手就這麼來來回回，總是對不準鑰匙孔。

　　幾次深呼吸，而後屏息，一鼓作氣開門、進屋。

　　「那是我的嫁妝！我媽中風之後復健到一半，撐著病體特地去銀樓給我打的，你怎麼可以隨便拿去當掉？」林芊惠聲嘶力竭地哭喊，纖細的手緊緊握拳，敲得茶几上的雜物鏗鏘作響。

　　許念昀在玄關脫鞋時感到一陣嗡——嗡——的耳鳴，彷彿還能聽見心跳像是要跳出胸腔那般鼓譟。

　　「當掉你幾個破金飾又怎樣？難道要放任店鋪一間接著一間倒閉嗎？」許建豪滿臉的不以為意，嗓門卻比任何人都大。

　　「我早就說過不能再借錢給你哥了，你本票一張一張地簽，如今周轉不靈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林芊惠話鋒一轉，憤恨地說：「也不想想你現在都住在那個女人家裡，久久才回家一次，你找那女人討錢去啊——憑什麼拿我的嫁妝去典當？」

　　許建豪瞪了剛進屋的許念昀一眼，不甘示弱地回嘴：「怎麼不說說你兒子電腦裡那都什麼鬼東西！我家一脈單傳，結果唯一的兒子被你教成他媽的死同性戀！能怪我外遇嗎？還是要我家絕子絕孫你才甘願？」

　　「藉口！出軌就是出軌，你少拿昀昀當擋箭牌！」

　　許念昀快步走回房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並反鎖。

　　他將書包隨便往地上一扔，逃命似的跑向書桌旁，慌慌張張地從抽屜拿出白色的藥袋，剝下一顆粉紅色的橢圓藥錠直往嘴裡塞，接著轉身找水。

　　打開放在床頭櫃的保溫瓶，將藥錠與水一起吞下。

　　他無力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蜷縮成一團，心道只要撐過十五分鐘，安寧一定會如期降臨。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CCUioz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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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01. 再見故人

#4 04. 誕生那一刻

#6 06. 色滲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