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落之前，等你。 - 歸零，重啟。

這個世界，容不下我。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pjaqoaigk
　　容不下我的夢想，容不下我的執著。
　　我無聲墜落，沉入名為命運的苦海。
　　黑暗、冰冷。
　　折磨如潮水，湧入四肢百骸，嗆了滿口苦澀，令人無法呼吸。
　　我縱身一躍，化為一顆塵埃，隨風而逝。
　　——解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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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如破碎膠卷倒轉，畫面瘋狂地倒流，拉他回到那段孤獨而絢爛的過往。

　　撞擊那一瞬的巨痛，再次侵襲陳曦——

　　「啊——！」

　　從夢中驚醒的陳曦，失聲大叫出聲，猛然坐起，胸口不停起伏，碩大汗珠從身體各處爭先冒出。

　　眼中還帶著恐懼的陳曦，打量著四周環境，是他臥床幾個月的病房，而他從那場跳樓中——活了下來。

　　臉上、身體都還包裹著紗布，骨折未癒的腿還泛著疼。

　　他看向窗外，陽光已快西落，傍晚的風有些微涼、蕭瑟，吹落了一旁幾頁稿紙，紙上是一團雜亂的筆跡，就如同他此時心情，混亂、不知所措、不知前途該往何行。

　　他沒有勇氣再面對曾經，自己如一面殘破不堪的鏡面，卻不知是否還能重圓。

　　護理師推門進來，聲音仍是溫柔熟悉：「陳曦，今天精神好些嗎？」

　　陳曦望著窗外的夕陽，沒有回答。護理師習慣他的沉默，只輕輕為他量著血壓與體溫。

　　「逼、逼——」血壓機的聲響規律卻刺耳，對陳曦來說，像是倒數。

　　倒數他無法挽回的過去，倒數他僅剩的勇氣，倒數這一場無聲的告別——和苟延殘喘的人生。

　　「一切正常。」護理師收好儀器，看著他蒼白的側臉，欲言又止，轉身離開病房。

　　不久，一名中年男子走入病房。陳曦的表情在看到他那刻瞬間扭曲。

　　「走！」

　　「我不想聽這些！」

　　「是你們的錯，為什麼要我去承擔這一切！」

　　「那是我的心血！」

　　「為什麼要我親眼看著它不屬於我！」

　　一聲聲怒吼，伴隨枕頭、書稿、玻璃杯砸落地面。

　　護理師衝進來，見病房凌亂，陳曦蜷縮在床上，被單包裹著自己，抽泣聲壓低卻止不住。

　　而那男子也一臉怒容快步離開了病房。

　　看著那個每次都會讓陳曦情緒失控的編輯離去，護理師無聲嘆息。

　　她沒有多話，只坐在一旁，靜靜陪著。

　　隨著陽光逐漸西沉，霞光灑落在病房中，紅著眼的陳曦拉下被單看向窗光，在他眼裡未見柔和金光，只有灰白。

　　護理師見陳曦醒來，低聲說：「今天的陽光不錯，前幾天都在下雨……要不要出去走走？」

　　陳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看著窗外。

　　護理師站起身去準備輪椅。「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喔。」

　　她的語氣輕鬆，像是在對待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陳曦被推到庭院一角，感受著陽光透過樹葉，斑駁落在身上。那時全身是傷，只能躺在病床上看著外面晴雨變化，久違接觸這世界，涼風吹撫，倒有種熟悉又陌生感。

　　陳曦閉上眼，微仰著頭感受著四周蟲鳴鳥叫，那是一片詳和。

　　如果自己的世界也能如此平和，沒有欺騙，沒有爭搶，沒有爾虞我詐——

　　曾經心血就因為未看清合約，而成了他人作品，看著別人功成名就，名利雙收，自己卻落得一無所有。

　　原以為那縱身一跳，可以擺脫一切，卻未想，上天不肯放過，再度讓他留在這世界，留在這令他作噁的世界裡。

　　當陳曦情緒被回憶啃蝕，再度要落入無盡漩渦時，他感受到有人來到，坐在他身側那座長椅上。

　　他緩緩睜開眼，用著餘光打量著那人。

　　夕陽照在他身上，那耀眼的光，刺得陳曦幾乎睜不開眼。看著那人如此明亮，他竟有些反感，甚至厭恨。

　　然，如此的他連逃開的能力都沒有，這樣的光輝照著他無力承受。

　　陳曦想推動輪椅，但卻半分都推動不了，他感到無比煩悶時，那人開了口。

　　「你認為人為何活著？」

　　這突來的問話，讓推著輪椅的手停頓住。陳曦沒有回頭，但心湖卻被無預警投了一顆小石，激起一圈圈漣漪。

　　那人又接著問：「是為了漫無目地，得過且過的活？還是擁抱著希望和夢想，義無反顧的前行？」

　　陳曦垂目看著花圃一處，一群螞蟻正努力搬動著一塊足以讓他們過冬的食物。

　　他心中複雜，曾經地他，也是朝著自己的理想前進，而現在——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現在的我，算活著嗎？或許我與死沒有兩樣？」

　　「人可以選擇生、選擇死，也可以選擇遺忘，但能忘了曾經的堅持嗎？」

　　那人的聲音雖平靜，卻像一記一記敲在心上，久久不能散去。

　　「陳曦——」

　　這聲呼喚似遠又近，如夢似幻。

　　身側人看起來如被罩在薄霧中，令陳曦感到有些難過、悲傷。

　　「你真能忘記曾經的夢嗎？那讓你不顧一切朝前奔馳的曾經嗎？」

　　一股強烈的傷心湧上心頭，淚水不受控地積累在眼眶，轉頭看著那人，不自主的顫抖著。

　　「你是誰？」

　　「陳曦——」

　　視線變模糊，眼前人搖搖欲墜，耳邊不停有人在叫著他的名字。

　　「小曦、小曦。」

　　陳曦猛然驚醒，眸中有著失神和驚恐，看著叫著自己的護理師。

　　「我們回房吧，在這睡會感冒。」

　　還有些驚魂未定的陳曦，胡亂點著頭，目光不停看向那長椅，不知方才是真還是夢。

　　在遇見那人後，陳曦每日總會來到初見之處，他想再見到他，那人有說不出的熟悉感，像是認識許久的故人。

　　可在這些日子裡，那人如消失般，沒再出現。等過一日又一日，終讓陳曦不得不承認那是他的黃樑一夢。

　　傍晚的風隨著時日變化，越漸偏涼。陳曦依舊坐在那處，看著辛勤螞蟻搬動著食物，他將手中麵包捏碎，撒在四周，看著像獲得寶物，而亂了隊形的蟻群，臉上展現久不見的淺淡笑容。

　　忽然，身旁有人坐下，心中升起一股驚喜，陳曦連忙轉頭，眼前之人果然是他。

　　那人依然襯著霞光，顯得特別亮眼，彷彿有著一道光影圍繞著他。

　　「好……好久不見……」陳曦生澀地開了口，羞怯著。

　　那人用著那對墨深如海的眼眸，臉上帶著笑，輕點頭回應。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陳曦手攥緊著膝上薄毯，顯得忸怩。

　　他不明白，為何這個陌生人的出現，竟讓他這般雀躍。

　　「只要你未忘，我都會在。」

　　陳曦對這話感到疑惑，問道：「嗯？什麼意思？」

　　那人只是微笑未語，兩人無聲對望著，隨著光影偏移，眼前人的笑容更顯溫柔。

　　「你會畫畫嗎？」

　　被這一問，陳曦怔了一下，苦笑搖頭。「不會。」

　　「我會。」那人自信一笑，這笑卻讓陳曦心頭像是被糾住地緊，那個笑容竟如此似曾相識。

　　那人拾起旁木枝，在旁泥土上畫了圓和幾條線。

　　陳曦見狀笑了出聲，說道：「這火柴人也算是畫畫？」

　　「怎不算？」那人將木枝遞到陳曦眼前，暗示他來。

　　陳曦皺著眉，嘟嚷著：「我才不畫，我就是不會畫才——」猛然間停住了口，心口那道無形傷痕又被扯痛著。

　　他緊抿著唇將後話吞回去心裡。

　　「選擇寫作，對嗎？」那人聲音如潺潺流水滑過，但入了陳曦耳裡，卻如狂潮撞擊在心頭，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那人又問：「喜歡寫作嗎？」

　　「不喜歡。」陳曦斬釘截鐵回著：「我不會再寫作。」

　　「為什麼？那不是你曾經的義無反顧？放棄了，不後悔嗎？」

　　「後悔？」想到先前發生之事，陳曦壓不住心中怒火與不甘，口氣也變得不悅。「是啊！我後悔當初為什麼要走上這條路段！你不會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那是我的心血——」他瞬間停住。　　

　　一道如電波閃過陳曦腦海，眼中盡是不解和防備。看著長椅上的人，不禁再度懷疑起他的身份。

　　為什麼這個人會如此清楚自己的過去？

　　他是誰？

　　「你到底是誰？」一股恐懼爬上陳曦全身。

　　他不得不去想，這人難道是對方派來，想徹底摧毀自己，不然怎會了如指掌？

　　「我是誰重要嗎？」

　　「怎會不重要？如果你是有意接近我，那我豈不是很危險！」

　　那人未語，只是帶著溫柔的笑，仰頭看向漸昏暗的天空。

　　「小曦。」

　　正當陳曦想再追問時，看護的聲吸引了他的目光，而同時，那人聲音從身後傳來。

　　「陳曦，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面對你的真心。」

　　陳曦猛地回頭看向長椅處，卻已無人影。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那人的每一字每一句雖說的雲淡風輕，卻如一把鑰，勢圖打開那緊鎖的心門。

　　往後時日，陳曦沒再見他，因為他不敢，他不想去面對那人質問，他答不出他的問題。

　　他決定不再執筆，他想當逃兵，從戰場上逃離。

　　時光隨著日月交替流逝，在出院的前一日，他又來到與那人相遇之處。與前幾次一樣的夕陽餘暈，而他卻思念難熬，那人如故友濃醇，卻也傷人。

　　一陣微風吹起，陳曦感受到有人到來。

　　是他。

　　兩人相視微笑，誰都未先開口，就如此靜默半响。

　　陳曦打破沉默。「明天我要出院了。」見那人點頭不語，又續道：「那我們是不是……不會再見？」

　　「你還想見我？」這次換陳曦未出聲，只點頭。那人再道：「那我會去見你。」

　　這話令陳曦開心著，轉頭看向他，又升起憂鬱，問：「如果我最終放棄了，你會失望嗎？」

　　那人也望向陳曦，久久才回：「我等你的答案，在那座公園。」

　　兩人無再交談，抬頭看著飛過天空歸巢的雀鳥，感受著四周時而吵雜，時而寧靜，久到陳曦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直至一朵不知名的花，落在手背，將他驚醒。

　　天色已全然暗下，長椅也沒了人影，只有在手中多了一張便箋。

　　陳曦打開便箋，又是那股熟悉感，看著箋上短短幾字，卻如同炙熱岩漿滑過心田的滾燙。

　　淚水不停滴落，染濕了那只信箋，猶如他遺忘的不甘。

　　「雖心境已滄海桑田之變，但心動時，誰人不是少年。」

　　出院後，就如陳曦自己所說，不再執筆。

　　他忙碌在各家公司的面試中，那是他許久未碰的職場，但如能忘卻那段過去，自在生活，或許也是他所想要的。

　　已經許久沒想起那個人，是他刻意遺忘。然，從他收到錄取通知那刻，被塵封已久的聲音，在心谷底迴響——

　　他知道是該去見他了。

　　夕陽即將西落，陳曦坐在家裡附近的公園，其實他不確定那人所說的是不是這座公園，也不知道過去這麼久，那個人還記得這個約定嗎？

　　身側霞光，忽地被一抹身影遮住，陳曦心跳如搗鼓，轉頭一望——

　　果真是他。

　　他來了。

　　不同前幾次，那人未坐，只是站在身側不語。

　　陳曦異常緊張，眼眸不停貶動。「我……找到工作了……」

　　那人然依然沉默，但目光直落在陳曦身上。

　　陳曦鼓足了勇氣，抬眸看著。「我不寫作了。」

　　他感覺到那人眼神失去了光亮，而他的心空了。

　　陳曦別過頭，像是在說服他，也在說服自己。

　　「人生，總有許多夢想，但也不一定要實現。」在說這話時，陳曦嘴唇抖得厲害，心疼地像被割上千萬刀，眼淚也不停落下。

　　「你對我很失望吧？」

　　那人語氣依然溫柔。「如這是你的選擇，也很好。」

　　陳曦發著抖，抽泣抬眸，問著：「往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對嗎？」

　　他看見那個人像失去所有光芒，有著無盡悲傷，而自己的靈魂也在一瞬被抽走。

　　「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這是陳曦最想知道的答案。

　　那人將一朵深紅色的花，隨著落日餘暉，輕放在陳曦手上，與他對望，緩緩道：「我是你——未盡的句子。」

　　震驚隨著陳曦眼眸逐漸睜大，眼前不是那人，而是支離破碎的自己。

　　從床上驚醒的陳曦，臉上還掛著淚，他無法分辨，與那人的相識是真還是虛幻。

　　屋外夜色沉沉，屋內只剩秒針的滴答聲，清晰得像某種回聲。

　　他記得，那聲音在病房裡就曾響起。

　　當時，他以為那是生命的倒數。

　　現在，他明白了——

　　是命運在提醒他，

　　還沒完。

　　書桌邊角堆放的一疊書冊與手稿，他下了床，翻看著略為泛黄手稿。

　　忽然，掉出了一枚不知是從誰的夢裡落下的壓花書籤——那是一朵曼珠沙華。

　　與當時放進他掌心那朵，一模一樣。

　　那是開在「離別」路上的花，也是他想與這世界告別時，藏入作品裡的遺憾。

　　在書籤上還留著那一段話——

　　「我是你未盡的句子。」

　　一瞬間，所有與那人的記憶，如浪潮般湧入腦海，他急忙往前翻看，一張信箋飄然落下——正是當時那張。

　　看著信箋上熟悉又青澀的筆跡，那是他曾經的張狂。

　　也是與那人初相識的對話，更是自己曾經的誓言——

　　「我願為了我的夢想，義無反顧！」

　　原來——

　　他以為那個陳曦，早在跳樓那刻死去。

　　但他沒死。

　　他只是被塵封，卻不曾離開。

　　窗外夜色逐漸被光亮取代，如同陳曦心谷升起一道曙光。

　　曾經，他種下了「離別」。

　　如今，他不願道別．

他不想與夢想說再見。

　　他執起筆，在書籤上落下新字，擦乾淚水，望向一旁鏡中自己——

　　自信一笑。

　　夢想雖如碎鏡，但他相信定能重圓，重拾光彩。

　　陳曦走入陽台，看著晨曦升起，清晨微風吹拂，吹動著書頁，再度停在那朵曼珠沙華上——

　　「這次，我將把這句子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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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零，重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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