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昏如血,村莊靜得像一座墓地,樹影在乾裂的土地上扭曲,猶如撕毀此地的爪痕。
軍隊走了,帶走了最後一袋黴穀與半筐乾橄欖,車轍深得像刀割,村民的眼神空洞如死灰。
一名老漢癱坐在一堆焦黑的木頭旁,低喃著:「沒了,全沒了。」
在他旁邊,一名婦人低頭收拾破布包裹,準備逃往他鄉,嘴裡嘀咕:「與其餓死,不如寄人籬下。」她的手顫抖著,收拾着包裹,但是包來包去的只有一塊硬邦邦的麵餅。
域陀站在村口,風吹過他破舊的衣衫,思緒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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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著艾雪米泰,想著沙漠夢中那位質檢員,想著過去在綸殿臨裡見過的每張面孔。他們都在笑著,但域陀只記起那雙眸上如黑洞般吞噬一切的空洞。
「西西弗斯,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姬詩婷再次抓住他的手臂,焦慮地問,她不自覺地開始依賴他了。
域陀環顧四周,評估著局勢。他看到所有人,包括救援隊在內,都在絕望和沮喪,對接下來該怎麼辦毫無頭緒。沒有食物的話,他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返回外城區。
人群中有些人望向域陀,眼中閃爍著一絲光芒。他們似乎指望他能再創造奇蹟,將他們從這個絕境中解救出來。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我現在只是個無名小卒……」域陀心裡嘀咕,眉頭緊鎖。
周圍的目光炯炯地照在身上臉上,讓他想起綸殿臨的宴會,那些奉承的嘴臉如蒼蠅圍著他轉。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PR5FG2jaC
可當他抬頭,看見村民與救援隊的人慢慢靠近時,他們的眼神不像貴族的虛偽,而是純粹的希望,難而言說的感覺充臆著他的胸口。
姬詩婷站在他身旁,焦慮地攥著他的手臂,聲音刺耳:「喂,你快做點什麼吧!你懂陣法對吧?那一定能幫這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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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幫人?
越來越多人聚集過來,目光灼灼,只讓他想起那沙漠的熱力。那時他也是生死關頭,但是安土救了他。那麼現在呢?誰又會來拯救他呢?誰又會來拯救這裡的人?
姬詩婷又捉緊了他的手,這次正好按到了他手上的灼傷傷口。隕石灼燒時的劇痛瞬間襲來,卻也讓他的思緒變得一片澄明。
活都活不了,又談何幸福?我就是安土,安土就是我!
他緩緩蹲下,雕刻刀在地上開始舞動。
他內心的空虛被星火所填滿,它吞噬了所有不適感,然後化為無限的動力,驅使動著他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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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為什麼每個人都必須不快樂?每個人都是身不由己嗎?
他的聲音如昨日般沉穩,不算響亮,卻震聾發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些正準備離開的人。
他停下來,沉默了,目光如刃般掃過眾人的臉龐。風停了,人群屏息以待,姬詩婷的焦慮神情凝固在臉上,不知域陀打算做什麼。
這句話像冷水潑下,讓人以為他要說活著無望,所有人都愣住,沉默如網,罩住村莊的死寂。他們望著他,像在等一個決絕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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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沉默,當人們以為域陀不會再說話時,他開口了。
「在沙漠裡,我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域陀緩緩說道,目光從人群中掃過,「當時,我餓得快失去意識,水袋早就空了,太陽灼燒著我的皮膚,我的影子被拉得扭曲不堪。那時,我以為我撐不過去了,以為明天的太陽再也不會為我升起。我聽見風聲像那殷富神在耳邊低語,那時候,我真的以為生命要結束了。」
他微微抬起頭,望向村莊外,那片隕石墜落後殘破的景象。
「但我還是活下來了。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撐過了那一天。然後又一天,然後再一天。」他語氣平緩,但那股滲透人心的力量卻越來越強烈,「當我終於從沙漠裡走出來時,我才明白,活下去本身就已經值得慶幸。」
在「影響陣」的加持下,每個人此刻都被域陀的經歷深深觸動,全神貫注地聆聽著他的演說。 「沒有人能替我們定義生存的價值。」域陀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我不能,金教不能,沒有人能。我們每一個人,都必須自己去尋找答案。但要找到它,首先——我們必須活下去。就像你們每一天,都在這場災難後拼命求生,儘管食物已經見底,儘管每一天都彷彿是無盡的重擔。」
他稍作停頓,抬頭望向天邊那初升的太陽,眼中透露出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們從不需要一個完美的答案,我們只需要誠心祈求,能擁有願意面對現實並勇敢活下去的決心。」他停下來,深深地凝視每一張面孔,「今天,我站在這裡,不是為了教訓你們,不是為了判斷對錯。」
「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事。」
人群中低語聲不斷,一些人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域陀望著他們,語氣突轉激昂:「軍隊帶走了我們的糧食,帶走了我們的希望,但他們帶不走你們的生命!你們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事!這顆隕石沒有摧毀你們,它帶來的不是絕望,不是什麼狗屁的禍無可避!」
周圍的村民眼神逐漸變得不一樣,不再空洞和茫然,而是開始閃爍著光亮和希望。
「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覺得就算活下去,那又如何呢?」域陀輕輕點頭,語氣放緩,「我懂你們的恐懼,我懂你們的迷茫,因為我也曾經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但我告訴你們,沒有意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錯過了生命中的美好。」他的眼神銳利如刃,「如果我們在離開這個世界前,從未品嚐過生活的甘甜,從未感受過生命中的幸福,那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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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的一名男子輕輕抽了口氣,彷彿被這句話擊中了心底深處。
「只要我們不放棄,生命就永遠不會終結!」
姬詩婷的眼中閃過振奮,這股情緒迅速蔓延至整個人群。
在他們的眼神映照下,域陀的目光反而深邃而沉靜,他凝視著眼前一群佝僂的村民,緩緩舉起雙臂。
「我相信,因為我曾經活過,我曾瀕臨死亡,但我依然選擇了活下去。」他的語氣充滿了決心,「如今,我站在這裡,是因為我明白,活下去不是為了等待死亡,而是為了感受生命的幸福!」
人群的低語漸漸化為呼聲,從最初的驚愕到如今的堅定。姬詩婷的眼神變得更加堅毅,聲音帶著些許顫抖:「你說得對,西西弗斯,我們不能放棄,我們不能被災難擊垮!」
域陀曾做過無數次演說,運用情緒和語調的技巧早已駕輕就熟,再加上有「影響陣」的輔助,這一切反應都在他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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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域陀的心中卻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焰。他感受到了來自村民的力量,感受到這場演說不只是他的話語在改變這些人——這些人,也在改變著他自己。
他開始感激自己擁有的力量,憶起過去時似乎也不再那麼難受了。他佇立於此,望著這群逐漸燃起希望的眼睛,感覺到自己心中那份深沉的空虛在逐漸填滿。
當夜,村子裡沒有再傳來哭泣。那場絕望與恐懼交錯的靜默,已經隨著域陀的話語被打破。然而,話語終究只是火種,要讓它燒起來,還需要柴薪。
他佇立在這片乾裂的土地上,衣角仍然沾著旅途上的風霜,手掌輕輕抹去額角的汗珠。
這些人終於想活下去了,但光靠意志是不夠的。他望向遠方,心中開始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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