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派出去的人一時三刻都還沒回來,域陀他們便先回到村子,想去看看那位唯一的倖存者。
那人被抬回帳篷後,域陀來到他的床邊,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掩護,不讓身後的村民看見他的手勢,暗暗地拿著用礦石充能過的那綠筆劃了幾下。
在陣法的影響下,那個被抬回來的倖存者很快就醒過來了。然而,他一醒來便憤怒地喊道:「大順軍隊!那是大順軍隊!」
眾人駭然,無不對這個消息感到震驚。
「你是說...那些軍隊摧毀了你所在的村莊嗎?」那人猛烈地點頭,猶如搗蒜。
「你怎麼那麼確定?也許他們只是山南的強盜呢?」一名較細心的村民質疑道,「那場饑荒之後,到處都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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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者呆了一呆,眼神一閃,激動地吼道:「我看到他們是用陣法的!別說盜賊了,就連山南的軍隊都不會用陣法!」
村民們的目光立刻轉向域陀,有人低聲嘀咕:「他也會陣法的……」
「他們有多少人?」域陀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問。
「幾百人……他們在村子裡面……」那人說到這裡時,眼裡含著淚水,聲音顫抖,彷彿在回憶那可怕的情景。
域陀背後的村民開始不安起來,有人喊:「幾百人?我們怎麼打!」
畢竟他們這裡只有幾百人,而且並非經過訓練的軍人,只是平民,如果大順的軍隊再回來,他們只能引頸就戮。
「先生,您先休息一下,別急,您的名字是什麼?」一名村民關切地問。
「舍寧氏。」域陀聽到這個名字時心中一動,這人可能不簡單,因為他使用了「氏」這個稱呼。
「各位,請給我們幾分鐘時間。」域陀說道。
姬詩婷會意,轉身請所有人離開。當只剩下他們和舍寧氏時,域陀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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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我知道,皇家特許的商人。」域陀語氣沉穩,但眼中閃過警惕,「你為何在此?這一帶的特許商人不是應該在那些附屬國的首都附近活動嗎?」
舍寧氏頓時大驚,眼中充滿了震驚,「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明明應該只有貴族和軍官才知道……」
域陀微微挑眉,「關你什麼事,還是先考慮一下你現在的處境吧。」
「……是的,歡德先生,我……」舍寧氏低下頭,稍作沉默後,緩緩開口,「我之所以來到這裡,是有原因的。」
他低下頭,開始講述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以及災難發生的經過。
「所以……你的意思是,隕石襲擊後,你的守衛隊伍變成了搶匪,劫殺了所有村莊和你的護衛隊?」域陀沉聲問。
舍寧氏點點頭,眼裡掠過一絲痛苦,「是的……即使我們運送的只是牧草,沒什麼可搶的……幸好我躲得快……」
域陀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他稍微靠近,「但你剛才不是說,你們的車隊受命採購賑災糧食送到災區,是來給貧苦百姓送糧的?」
「對,但不是因為隕石的災害,而是因應最近幾年收成不好導致的饑荒,這是政府發放的。」舍寧氏答道,語氣帶著一絲沉重。
「那你剛才又提甚麼牧草?」域陀眉頭一挑,目光更為犀利。
舍寧氏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低沉,「這……是給村民們運送的食物,但沒想到中途會發生隕石襲擊……」
域陀猛地瞪大了眼睛,聲音低沉:「你…竟敢把人當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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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抓住舍寧氏的衣領,將他猛地提起,眼中充滿了憤怒和不解。
「你……竟敢!你把這裡的百姓當成什麼了?牲畜嗎?」域陀怒聲質問,「政府把你們送來發賑災糧食,你們竟敢……!」
就在這時,姬詩婷猛地伸手擋住了域陀,低聲道,「西西弗斯!住手,放下他!」
域陀愣了一下,松開了舍寧氏,他的胸口劇烈起伏,顯然還未完全平靜下來。
「你怎麼這麼狠心?你還是人嗎?你至少肯定是個該死的正神教教徒吧?」域陀怒視著舍寧氏,語氣冷得像寒冰地背誦經文,「正神教《仁愛書》4:7:『爾當以手足之情施援於貧苦者,視彼如己,平等相待,蓋此乃主之旨意,爾當遵行以彰顯主之愛。』」
舍寧氏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歡德先生,你以為我毫無人性嗎?雖然我是商人,但我也是人呀。你眼中的動物糧草,對於那些饑荒中的人來說,就是珍饈百味來的呀。」
域陀還想發作,但當他看見床上男人的眼神與艾雪米泰幾乎一模一樣,充滿疲憊與痛苦,頓時也說不出甚麼。
「你……」域陀的聲音微弱,他低頭看向床上的男人。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CjEvz9m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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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寧氏的語氣變得平靜而沉重,「先生,你看過白骨露野,餓殍遍地,人民易子而食嗎?」
域陀的眼神一滯,「沒有,但……」
「你見過斗米千錢,螟蝗蔽日,江河絕流,千里斷炊煙嗎?」舍寧氏語氣漸漸低沉,帶著些許冷漠。
域陀曾在某些被刪改前的報告上看到過類似的描述,但那時候的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不是不憐憫那些災民,只是自己忙於每天的應酬和交際,早已精疲力盡。
「你究竟…想說什麼?」域陀皺眉。
舍寧氏緩緩開口,眼神變得空洞,「你沒意識到我在說的是什麼,對吧?既然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你應該是政府中的重要人物吧。」
域陀沒有否認也沒有認同,只是冷冷地望著他。姬詩婷則轉過頭,目光中帶著一絲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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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曾經死過一次,已經不在乎了。」舍寧氏輕笑一聲,嘴角帶著一絲冷意,「你也知道,在過去的十年裡,大順遭遇了嚴重的饑荒。我很確定,就算是最尊貴的家族,甚至是那親歌家,也必然知道這消息。」
「『餓殍遍地,易子而食』,這可是常態啊,甚至那些屬國也連帶著受苦。我來到這裡之前,曾遊走全國各地賑災,甚麼都見過了。」
「你聽到了我的話,對你來說不過是一段敘述罷了,你們這些綸殿臨裡面的人當然什麼都不明白。」舍寧氏的聲音變得更低,眼中仿佛浮現出回憶中那恐怖的畫面,「我看到的,是新填地那兒的田野中散落的白骨,骷髏頭滾落在枯草裡,骨頭上還留下烏鴉啄食的痕跡。」
姬詩婷捂住了自己的臉,顯然無法接受這番話。她感覺到一股壓抑的情緒湧上心頭,而舍寧氏的眼睛也如同他描述的那些死者般,空洞、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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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朗機那兒,村裡的人互換孩子來吃,鍋裡煮著一堆肉,肉塊上還帶著細小的手指骨,湯面上漂浮著一層濃腥味的油。莊稼被啃得一根不剩,甚至樹皮也被咬光。東部那堆海濱城鎮那兒,路邊是餓死的百姓,瘦得只剩皮包骨,手指僵硬地抓著泥土,個個嘴巴張得大大,但沒有一絲叫喊聲。」
域陀看過那些報告,數字固然觸目驚心,但此刻聽到的話語在他腦海中回響一句曾經讀過的話:時代的灰塵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大山。
「山南再偏遠一些的地方,千里之內都沒有炊煙,村莊空蕩,屋內的木桌上放著樹皮屑,旁邊是啃了一半的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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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想起了沙漠中見過的那座破敗城市,他不禁拿自己的苦難與這些場景做比較,然而那種感覺卻被災民們震耳欲聾的呻吟聲所壓倒,而那實際上只是床上那躺著的老者的微弱嗓音。
「最糟糕的情況是,當饑荒達到極點,人開始吃人。有老頭用最後一絲力氣將只剩下一口氣的鄰居殺死,剝下皮,拆下骨頭,肉被切成小塊,煮在一鍋湯裡,湯色發紅,鍋邊還沾著血跡。」
話音未落,空氣彷彿凝固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LR1CQ2I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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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詩婷微微顫抖,雖然她已經捂住了耳朵,但仍無法保持冷靜。
她腦中浮現曾在外城區街口與孩子們嬉笑賣花的情景,如今卻與易子而食的畫面重疊,讓她幾乎想嘔吐。
「停!別再說了!」她低吼道,聲音顫抖而高亢,刺穿了帳篷,驚動了外面等候的村民們,他們急忙跑進來。
「原…原來情況竟如此糟糕…為什麼我們在外城區從來都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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