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貓傳：靈魂陰影(上及下) - 章之三(7)-2023-10-4-更新

　　當卓洛魔納想去找瑞秋時，發現氣味非常淡薄。延著氣味一路找去，走到半路讓他有一種倒大霉的感覺。

　　「哦哦？」他毫無意識地跑出營外了。

　　刺殼還在和其它貓忙著演說自己的英勇，根本沒注意到有隻小貓就這樣偷溜出去。

　　瑞秋的氣味還沒飄遠，應該是幾秒鐘前留下的。卓洛魔納趁現在繼續前進，但凹凸不平的土丘害他走得歪歪斜斜，扯他後腿。

　　營外少了部族貓兒們的濃烈氣味，當他緩緩前行越來越遠時，枯林裡的氣味就開始混雜各種氣息。這才想到自己身陷一座未知迷宮，這些氣味不斷想擾亂他的思緒與方向感。

　　而且他的耳朵抖呀抖的，現在才發現營外有點兒冷！

　　回去時可得找個好藉口了。

　　卓洛魔納持續追蹤了一會後，發現瑞秋的氣息完全消失不見。

　　「怎麼會？」正當卓洛魔納面露窘態時，有股力量毫無預警地將卓洛魔納給推倒在地。被嚇得驚惶失措的小貓只能任憑求生本能掙扎推擠，卻怎麼也掙脫不了，只能發出尖叫。

　　但太小聲，根本傳不到營地那兒。

　　「喵嗚、嗚啊！不要吃我！」

　　「呼嚕、呼呼喵哈哈哈。」

　　被壓倒的卓洛魔納以為要被野獸吃掉時，聽到母貓的笑聲，越笑越是開懷。

　　「你要被我吃掉了！」母貓趣味地戳了他一下。

　　「瑞秋！妳嚇死我了！」卓洛魔納好氣沒氣地喵叫，打掉瑞秋的腳掌。

　　她還是和聽聞的一樣愛惡作劇！

　　「我都沒聞到妳的味道和聲音！」卓洛魔納用力打了噴嚏，拍掉身上的塵土。

　　「要是被你這種小貓發現，我還是戰士嗎？哼。」瑞秋得意的抬起下顎和尾巴，也許後者都可以用來釣魚了。

　　「妳又不是戰士！」

　　可當卓洛魔納無意識脫口出事實後，驚覺得自己笨得可以。

　　「閉嘴！你這連追蹤、保護自己都做不到的瞎貓！」瑞秋氣得毛炸開了。

　　原本還以為瑞秋會氣得直撲過來，害卓洛魔納嚇得一身冷汗，但瑞秋轉身過去背對他後，不服氣的怒火從心底冒出，卓洛魔納刨了泥地藉此消氣。

　　巫醫要學會克制脾氣！

　　「對不起，瑞秋，我……」卓洛魔納乖乖低下頭來以釋歉意，但瑞秋二話不說地跑了。

　　「瑞秋？」

　　卓洛魔納一急之下緊追而上。在一片黑暗的世界裡他仍然四處盼望，藉此嗅到或聽見聲音，但什麼味道和聲音都消失了。

　　彷彿被枯林吞噬掉，靜的不像話。

　　失去方向的卓洛魔納開始胡亂直衝，完全迷失她的氣味和聲音。

　　「喵嗚！」

　　看不見的壞處就是容易踩到東西，荊棘碎刺扎得他腳疼。

　　「吼！毛蟲的笨腳！」

　　下一秒他被石頭狠狠絆倒，爬起來之後才想到，自己實在不該離營地這麼遠。

　　如果現在要回去還有辦法，但枯夜沙啞的話語仍徘徊在耳裡。

　　卓洛魔納靜靜待在原地放鬆，藉此捕捉任何聲音和氣味。

　　然後……

　　「喵！妳又從──喵嗚！」

　　卓洛魔納被上空襲來的野獸推倒，重重的腳掌按在他胸上，無論怎樣扭動身體就是掙脫不了。

　　「你又死一次了！」

　　瑞秋頑皮又惡劣的大笑，但她笑得像小貓天真玩耍般，發自內心的痛快。

　　「妳好厲害！瑞秋。」

　　「少來喵。你這小瞎子，鬼鬼祟祟做什麼？」瑞秋戳了卓洛魔納幾下肚子，才把他給拉起來。

　　「噢……」卓洛魔納搖晃腦袋，把身上的葉子抖掉。這才想到，自己還沒想到什麼理由就來接近瑞秋了。

　　「喵，我知道啦，你『也是』被排斥的貓嘛。」

　　「……」

　　對於這種說法，卓洛魔納感知道，瑞秋自己的心理也不好受，她卻冷笑著使用這種自虐之詞。

　　「嘿，瞎子是什麼感覺？」

　　這種像是無理取鬧的談話方式，害卓洛魔納很想反駁說出：「到現在還被叫小貓的名字滋味如何？」

　　想歸想，他可不想再被推倒了。

　　「就是看不見。」卓洛魔納不論何時都要面對一片漆黑。但有時候奴林塔來找他時，這一片黑暗都會莫名其妙跑出一些「落葉」，也能看見「祂」確實是踏著落葉而來。

　　「這不是廢話嗎？」瑞秋對這個答案非常失望。

　　「妳的確是問廢話……很多不方便就是了。」

　　「例如，跌倒？」

　　「對。」

　　「那你這小瞎貓，冒著跌倒的危險，追我跑這麼遠來是想幹麻？」

　　「這……我想找妳聊聊。妳看起來心情不好。」

　　「我可沒有落魄到需要小貓來安慰我哦。而且你看不見吧？」

　　被庫茲瞧不起難道還不夠落魄嗎？卓洛魔納不禁這麼想，還是趕快轉移話題的好。

　　「妳怎麼辦到的？剛剛好厲害，告訴我。」

　　「怎麼？開始想當瞎戰士？」

　　「拜託。」卓洛魔納只要一撒嬌，姐姐亞莉就會聽自己的話，但瑞秋完全不吃這一套。

　　「不要。當作我的秘密，哪天心情好再和你說。」

　　她真得很討貓厭。

　　「啊──喵嚏！」

　　「你這巫醫小幫手居然流鼻水了。」

　　「……妳就不要哪一天流鼻水。」卓洛魔納發現，跟瑞秋在一起不知為什麼變得很敢說話。這種態度不曾對任何一隻貓有過。

　　在他一面想、一面擤掉鼻涕後，被瑞秋輕輕推了一下。

　　「唉，我們回去吧。我可不想再遇到蛇，還要保護一隻瞎貓。」

　　卓洛魔納覺得瑞秋雖然說話雖然很壞，內心卻很纖細。

　　兩隻貓開始走回路程。

　　瑞秋以一定的速度走在前頭，故意假裝要丟下卓洛魔納來逗弄他。沒什麼機會活動和外出的卓洛魔納已經有些筋疲力盡，懶的理她了。

　　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因為回程的路上一點也不平穩。可是他能聽見瑞秋的步伐居然又輕又快，有點叫他惱怒。

　　然後，瑞秋大概也玩膩了，偶爾會停下來等他。

　　這時候，瑞秋身上有一種氣味飄散出來。

　　那是一種思念的氣味。

　　卓洛魔納用心去感知這種氣息，想摸清楚瑞秋到底在想些什麼。

　　氣味越來越濃，瑞秋的心情還有些焦躁，而且左顧右盼。

　　如果沒猜錯，卓洛魔納覺得她是懷念這條路，她散發的氣味之中，充滿痛苦的思念，像荊棘的刺一樣插在腳掌上，揮之不去。

　　「瑞秋妳心情不好？」

　　「別亂猜！」瑞秋的心情大變，完全沒有剛才和卓洛魔納打鬧的玩笑模樣。她轉頭怒吼時還用力踩了泥地一下，利爪還不自覺伸了出來。

　　卓洛魔納愣住幾秒，才回過神來。

　　「呃喵，有些時候自己要先踏出腳步、留下腳印──這是葉影名言。」他正在回想葉影說這句話時，他正在幹麻呢？

　　但事情沒有這麼順利，瑞秋更生氣了。

　　「哪輪得到你來說？你又懂什麼？」

　　「妳想跟刺殼還有白風像以前一樣好。」

　　這是卓洛魔納得出來的結論。死去的貓不能復生，思念歸思念、痛苦歸痛苦，瑞秋一定有振作的時候，往前邁進。但正因為失敗了，所以才導致這種結果──

　　「我叫你別亂猜！」瑞秋幾乎是以尖叫的方式來嚇阻卓洛魔納。

　　就差一步了，只要瑞秋願意的話……

　　「是妳的氣味說明一切！」

　　「說的倒是很簡單啊！你以為我沒試過？」

　　如果不是用惡作劇來表達的話？卓洛魔納聳了肩。

　　「一切都來不急了……我不能成為戰士……」瑞秋原本盛怒的面容一下子潰堤，一身被沉重的絕望壓垮。這股絕望味道又臭又刺鼻，卓洛魔納不管怎樣都想把她拉出這深淵爛泥。

　　「葉影說，只要心跳還在動，就沒資格放棄。」如果說要加油打氣，那學亞拉蒙就對了！卓洛魔納高高舉起前腳大喊著。

　　但沒想到只帶來反效果。

　　「葉影是討厭的臭傢伙！」瑞秋毫無理智大吼大叫，想把積在內心所有不滿與厭惡通通藉由咆哮來宣洩。

　　「妳真是夠了！妳不能面對其它貓，卻又不想面對自己！」

　　「我誰也不想理啊！你也是！」

　　「大家都常跟我說，多去和瑰麗撒嬌，但我寧可讓給亞拉蒙……他更適合待在瑰麗身邊，因為她不會真心愛我。我知道很多貓都離我遠遠的，連我父親裂谷都不曉得要怎麼面對我，但我不恨他們，這就是我的命。」

　　「……」看著一隻小貓說出沉重又殘酷的現實，瑞秋差點忘了呼吸。她難以相信這是一隻小貓所背負的「命」，而且居然還欣然接受。

　　「妳的是命嗎？妳只是不想再受傷，但我也是。」

　　瑞秋聽完後用力搖頭，不停扭曲變化的面龐交雜在不忍與悔恨中，最後咬緊利齒吼道：

　　「花蕊離開我了！她是我生命中的母親！」

　　當瑞秋飛逃似地離開後，卓洛魔納才發現自己居然如此生氣。

　　這是出生至現在幾月來，第一次有這麼不平的心情。

　　他按壓自己雖然小、卻狂跳不已的心臟。

　　剛才爆發的怒燄，就是這麼久以來，自己壓抑的事……

　　他想再找瑞秋的身影，可以知道方向，但速度太快，已不見蹤影。

　　「我怎麼能這樣對她？」卓洛魔納踏著後悔又笨重的腳步回營地入口時……

　　「站住。」

　　雖然聲音離卓洛魔納有點距離，但就是知道這是在叫住他。

　　那是道輕輕的命令，卻叫他動彈不得。

　　卓洛魔納喊了一聲倒楣後，認命地轉身過來面對來者。

　　從對方的氣味和聲音可以確定他是──父親。

　　卓洛魔納無論如何都無法習慣裂谷身上的氣味，那混雜了太多不同環境與其它凶惡猛獸的氣味，每每他出現，卓洛魔納都因那種危險氣味而蓬起毛來。

　　裂谷身後還跟著刺殼，卓洛魔納可以感知刺殼身上散發「糟了！」的氣味，畢竟身為守門的他讓一隻瞎貓溜了出去。

　　刺殼在裂谷背後緊張地咬起指爪來。

　　「我說過你要小心，你怎麼這麼糊塗？居然跑了出去！」

　　「……」卓洛魔納感知道，裂谷除了發出嚴厲的聲音之外，還有其他的情感。

　　父親在想什麼？

　　這種情感在其他貓似乎還不曾見過。

　　「我哪知道你說的小心是什麼……」當卓洛魔納反駁時，瑞秋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是我帶他出去的。」

　　她穿過穴道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他想要小烏莓，我一直陪在他身邊。」瑞秋將採來的小烏莓一顆顆的擺在眼前，裂谷尖銳的眼神頓時高深莫測，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小魔納身上的確有瑞秋的味道。」刺殼先躲離裂谷遠一點，提心跳膽說著。

　　裂谷只點了頭後，什麼也沒說就走掉了，身上散發一股安心感的氣息，所有緊張感通通跑光。

　　難道父親真的是擔心我？卓洛魔納實在想不透。

　　「哼，多管閒事。」瑞秋對刺殼低吼一聲，毫不領情地走掉，連地上的小烏莓也沒去碰。踏著她高傲的步伐，搖著屁股離開。

　　兩隻貓只能傻傻看著她的屁股和尾巴漸漸遠去。

　　當然，卓洛魔納是用聽的。

　　「小傢伙，算你好命！我以為裂谷要扒了你的皮。」刺殼親匿地黏過來，巨大的腳掌在卓洛魔納頭頂撸來撸去。

　　「他想做旗子不成？」和葉影相處久了，連卓洛魔納也會反射性地用起葉影的語調。

　　「別說笑了。小魔納，你怎麼跟瑞秋這麼好？我好久沒看到她……呃？這麼有精神！」刺殼疑慮一下才想到適當的詞。

　　「你瘋了喵，那個樣子是有精神？」

　　「她坦護你了，不是嗎？她可不是這麼好心的貓，但她是看重感情的貓。」

　　聽刺殼說起瑞秋的樣子，好像很驕傲。

　　「哦？」卓洛魔納這才想起，刺殼和瑞秋是同一時期的貓兒。

　　「哈哈，來吧，你看起來像隻毛毛怪，小心被其他貓看見，會抓走哦。」刺殼一邊笑著小貓，一邊舔拭那凌亂毛髮。

　　接受刺殼的好意同時，卓洛魔納只能乖乖被他拉著走。

　　他轉頭面向瑞秋離開的路線，這次瑞秋的氣味和心情愉悅的聲音，卓洛魔納能夠一清二楚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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