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睜開眼,幾絲晨曦透進房間,昨晚忘了拉上窗簾,外頭稀薄霧氣隱隱形成一個小漩渦,清涼晨風捲著紛亂的雜音,分得出是人聲卻聽不清是在討論什麼。
揉了揉眼皮,我爬下床,朝窗外一探,不料一隻黃紅花冠的大花鳥倏地閃過窗戶,嚇得我立馬倒退一步,瞬間驚醒,回神貼近一探,瞧見還有四、五隻翠綠長尾巴的大花鳥頸項綁著艷紅緞帶,戴著蕾絲滾邊的帽子從庭院的馬車飛出、庭園的右側長廊每隔一段,就綁著曙光下透出螢光的氣球、花精靈沿著庭院的植物灑下金粉,綻開嫣紅花朵。
一群人在庭園裡忙碌,用魔法裝飾停在內院的馬車、用獅鷲羽毛編織成的熱汽球、噴火龍御駕的飛天雪橇……
不曉得又要辦什麼活動,我趕緊換好衣服跑到公會外的庭院,一從側門樓梯走下來,就撞見閣薇娜抱著一顆大南瓜。
「閣薇娜,大家在做什麼啊?是有什麼宴會嗎?」跑到她身旁,我問道。
一大清早就準備這些東西,來到皮雰瑟夫也還不到一個月,感覺這裡的人每天都在舉辦有好多有趣的活動,不過又或許是我來的時間剛好也說不定。
「哈哈,妳才剛來就遇到許多好事呢,本來想讓新來的多睡點覺,不過既然醒了,就來幫忙吧。」她先是把南瓜放到石磚地上,隨後一轉身,便壓下帽子、又用寬鬆的黑袍袖子捂住下半張臉,露出的兩隻碧色眼睛神祕兮兮地對著我說著:「哼哼,確實被妳猜中了,後天可是區域分享季,今年終於輪到我們——梅格洛林季了喔!」
「區域分享季?那是什麼?」
「就是向整個皮雰瑟夫宣揚我們這一區的特色啦。」見我不起一點興致,她收回方才的裝模作樣,插著腰向我解釋。
「我們這一區可是魔法聖地呢,所以呀,一定要辦得恐怖到嚇哭小孩!本來我是這麼想的啦……」她嘟著嘴,瞥了一眼不遠處綁著緞帶的馬車。
「閣薇娜,那個南瓜該不會是……」我指著她剛才放在地上的南瓜,想起之前讀過的童話故事。
「哎呀,妳們那裡也有南瓜馬車的故事嗎?」見我一問,她頓時恢復精神。
「嗯嗯,是公主參加宴會,仙女變出的馬車呢。」我答道,想說閣薇娜可能也要變一台南瓜馬車,畢竟她擅長植物的魔法。
不料閣薇娜蹙起眉心,攤手嘆道:「是嗎?那還真無趣,在我的家鄉,南瓜馬車是巫婆拐走半夜不睡的小孩,拿來當南瓜湯主料的。」
「咦?!那妳該不會……」
「不會啦,因為被其他人反駁了,所以決定變正常的南瓜馬車,嘖嘖,真是無趣……」她插著腰,興致缺缺地表示,但我還是覺得宴會的話還是不要變出嚇小孩的東西得好。
抱怨同時,她拿出袖子裏的魔棒,在南瓜上揮舞幾圈,一輛童話中的南瓜馬車便以立體的形式出現在我眼前。
橘黃馬車皮似乎帶著南瓜的甜味,彎曲綠藤為手把和輪子,馬車看起來也比一般的車棚柔軟,較為不同的是,從馬車窗口一探,車廂的位置卻沒有座位,就像挖空的南瓜。
隨後她也沒停下,不道一句話就轉身走進公會側門,等待半晌,看她提著一個鐵籠出來,裡面關了兩隻白老鼠。
「既然要遵照童話,就做得徹底一點吧。」走回方才的位置,她說。
「你們要乖乖的喔。」
勾起小孩般惡作劇的的笑容,一打開鐵籠,兩隻廚房霸王客便竄出籠子,然而她魔棒一揮,兩隻老鼠便變成兩匹白毛駿馬,並有金色轡頭和鑲嵌珠寶的馬鞍安在身上,乖乖地系在馬車前。
就像見證童話劇情在眼前上演,一時間我還陶醉在南瓜馬車面前,一條絳紅韁繩就塞到我手中。
「好了,那馬車就交給妳啦。」
「欸?!我要做甚麼?」韁繩握在突然冒汗的手心,加上閣薇娜彎起笑眼,說著過於爽快簡潔的命令,我不禁錯愕。
「運宴會要用的南瓜呀,既然都變出南瓜車了當然要載南瓜。」她理所當然的表示。
「梅格洛林北區是一個種南瓜的小農莊,在皮雰瑟夫裡很有名的,找不到路標也可以問人。」她順手塞給我類似清單的東西,拍著我的肩繼續說道:「妳放心,那兩隻老鼠已經以為自己是馬了,不會偷吃南瓜的啦。所以拜託妳囉,南瓜馬車的車夫,我還要趕其他東西呢。」
「欸欸?!可是交給我真的可以嗎?我才剛來不到一個月耶。」
連梅格洛林都還沒走完一圈,路都還不熟,要我一個人去未免太勉強了吧。
然而她頓時皺起眉頭、帽緣底下難免有些陰影的臉瞬間貼近眼簾,搭著我的肩,聲音伴著清晨涼風說道,「那就不是藉口囉,既然來了一個月還不熟悉自己的區域,就更應該出去逛逛呀。」
「可是我沒駕駛過馬車的經驗啊……」我說道,只怕她會用更強而有力的方式讓我難以推卻。
「這倒不用擔心,反正妳拉繩子,牠們就會知道該走還是停下來了。」她鬆手,走向其中一隻白馬,拍了拍變得溫馴的牠。
「喔……」
還是不太相信自己辦得到,握著韁繩,腦子還是不確定應先從哪裡開始。
「拿去,這是公會購買南瓜的錢,剩下的就當妳的車資吧。」
隨後閣薇娜拿著一小袋錢幣交給我,接過的雙手沉甸甸的,感覺這數目也不小,不過雙手剛好捧得起來,裏頭起碼裝的是銀幣。
「嗯……所以只要拉一下繩子就好了吧?」閣薇娜在旁看著,用著特別緩慢的移動速度,我坐上車伕的位置,鬆開緊握的韁繩,輕輕甩了一下。
兩匹白馬很協調地抬起馬蹄,不料,牠們腳沒踩在地上,反而踩著風流,拉著馬車越走越高,空氣也逐漸變得稀薄……
「咦?!啊啊啊!閣薇娜!」閣薇娜的身影越來越小,我嚇得大喊,恐怕整個公會在準備分享季的人都聽到我在亂叫了吧?
「忘了跟妳說,馬車是會飛的,偷偷塞一項我那邊的童話設定,這樣妳就不會撞到任何東西啦!放心啦,牠們自己會找路的,往北方騎就可以啦,加油囉!」
在空中拉著繩子拼命想掉頭,馬車卻仍越騎越高,好像牠們比我還知道路在哪裡,聽閣薇娜的話勝於我的話……
情急之下我轉而將繩子握得更緊了些,深怕自己會不小心從半空中掉下去,眼下只剩一小點身影的閣薇娜大力揮著手臂、拉開嗓音大喊著。
但我就是不習慣在天上飛啊!
馬車升到一定高度後便轉而平行奔跑,以城堡為架構的公會此時就像色彩鮮明的積木一樣,大街人流如同小人國的市街。
儘管上空的風流較強,身體右半部仍是發燙許多,一半山頭一片鮮明翠綠,另半邊則是一片清幽寧靜、向上叢生的青苔綠,隨著延伸的晨光漸漸甦醒,其中一座碧綠山頭,枯枝老籐上,一群大老鷹起飛盤旋,數點暗影點綴山間,太陽上升的速度已然跟上馬車,再過不久就會來到我的正上方。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越過山頭,一整片南瓜支棚映入眼底,周圍幾座色彩鮮豔的建築座落於樹林和草皮間,田園再過去是一片綠草如茵的山坡,接著便是懸崖峭壁下,一望無盡的大海,閣薇娜說是大陸邊界,但沒人知道盡頭是什麼。
小心打開閣薇娜塞給我的羊皮卷,不料上面列了不止南瓜一項:「五千片龍鱗、六百隻獨角鸚鵡的角、三百雙千華夜蝶翅膀、七百卷矮書精靈的古文報紙、五十朵亡書幽靈墓園內的火桑花、八個音階各一顆厚唇魚人唱歌掉出來的音符、銅菌病人掉下的皮膚屑、組長背後可能替換的拉鍊……」
細目列了足足有兩百多項,十樣裏頭有九樣是我完全想像不到模樣的,約在倒數五十項,畫了條分隔線,線的上方和下方分別寫著:「以上是娜娜今年分享季期望的戰利品!如果各位夥伴看到的話,請記得在娜娜找到並搜刮前協助購買,另有豐厚的跑腿費/以下是今年公會分享季宴會要用的食材和裝飾品,請各位夥伴一起協助收購!」
一面拉開羊皮卷,眼睛一整行看下來不禁越睜越亮,嘴角不禁抽動上揚到一個詭異的角度。
看來我對這裡的一切都還沒摸到大概,不用說大陸分了幾區都還記不清楚,想不到閣薇娜的財力如此豐厚,換做我原本的世界,她一定會被冠上「購物狂」的稱號……
目光回到需要搜尋的五十項細目,來回幾次終於看見上面些著要一百顆南瓜,需要向一位名叫塞拉的人收購,是目前南瓜田的地主。
羊皮卷還夾著一張收購單,收購者的身份是公會團體的名義。
不自覺嚥下唾液,一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代表著整個公會,內心便懼怕自己連購買南瓜的事都辦不好……
回神,馬車已緩緩下降,車位上的我有種漂浮起來的感覺,待到馬車落地,才感覺到地心引力作用,馬匹沿著旋風往下跑,感覺像滑下風構成的滑梯,速度也比上升時溫和許多,怕是連牠們也覺得這個車伕太吵了。
♤
順利下了馬車,將馬車暫且安置在農莊柵欄外,想說商量好再把馬車牽進來。
農莊入口處有塊標示牌,上頭寫著「德瑪蕾雅.塞拉農莊」,恐怕整座山頭的農地都是塞拉太太的,我也就不懷疑一百顆南瓜是怎麼來的了。
一走進農莊入口,就看見一顆大下有塊路標,一個箭頭指著前方筆直道路上、不遠處的南瓜園。一台紅色大耕耘機佇立在田園邊、紅皮倉庫的屋檐下,有幾位中年婦女在田間採收南瓜,還有幾位拉著長長的紫色緞帶和五色燈泡,替倉庫週邊裝飾。
有些長相怪異的南瓜被挖出眼睛和嘴巴的形狀來,她們應該也在準備梅格洛林季的東西。
左右兩邊分別是小木屋和農場,我猜農場主人應該也會在南瓜園裏頭佈置,便往前走出,然而走沒幾步,大樹另一旁又有塊標示,白底油漆比路標鮮明,顏色也還未褪去。
「墓園向前五百公尺」上一行寫著,黑色字體工整,但下一行卻用鮮紅油漆寫著,字跡有些潦草凌亂,看來不禁聯想到鬼魂出沒的警告,然而下面寫著:「本農莊嚴禁『狼』進入」
在牌子前愣了半晌。
狼?梅格洛林有狼嗎?既然是魔法師的集中地,那會是指狼人嗎?
倒是既然農莊不會讓狼進來,那就更不用擔心有其他可怕的動物會突然出現了。
不再加以臆測,畢竟梅格洛林我也還沒摸透、閣薇娜清單上也寫了許多我沒見過的東西,還是就以這樣在這裡算正常的心態,我繼續向前走,專注於收購南瓜的任務。6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xCLcXdWAR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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