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裝載著滿滿的回憶,有苦有酸,甜蜜的幸福也包裹在裡頭。然而他們現在都被搬出了我從小熟悉的房屋,由那些陌生的工人叔叔,將它們一箱一箱的抬出這美好的幸福家庭,我的父母,在房屋裡被清理的空無一物時,告知我,他們離婚了。
大哥在從前的廚房裡,與母親互相撕扯著喉嚨,將憤怒化作具有攻擊性的話語,去傷害至親。
我無法理解大哥的作為,怎麼能夠如此對待我們愛的媽媽呢?
大哥最後罵了幾句粗俗的字眼,猛力推開廚房門,正當他撞見我時,只有冷漠地對我低語道,「塞住你的耳朵。」那種毫無保留地,再也沒有溝通餘地的氣勢,讓我呆愣在原地。
那時候我的家,就在那麼一夕之間,砰的一聲,被那般無情的打碎。彷彿再也沒有我去留的避風港,我的何去何從,都沒有人打算和我解釋,我就像是他們的物品,而不是他們在乎的親人,對我招呼來招呼去的,我始終都不曉得真相以及內幕。
「快上爸爸的車子,等等我帶你到新家。」父親發現我注視著昔日的廚房門,恍神地站在那,就像是拖延他時間一般。他不耐煩地喚醒精神渙散的我,走到我身旁,手輕推著我的後背,逼迫我離開這充斥美好回憶的地方。走出家門,即將搭上眼前這輛骨董車,駛離過去的種種記憶,以及安然無恙的生活。
我曾經是那麼喜歡這台車子,車內散發著真皮的味道,奔馳在馬路上時,會有那種低沉溫潤的引擎聲音,爸爸會播放一些以前的歌曲,那種老唱片相對尖銳的曲調,卻讓人感到輕鬆。
如今我的不安,早已不能再去感受這些。與大哥和母親的分離,使我只能回想起方才大哥臉上鋒利的輪廓線條,以及憤怒的神情。而現在,我盼見自己的手指顫抖,心理是明白,再也沒有溫柔的女聲安慰我,用那細嫩的手掌包覆我的手指摩娑。
父親沒有了妻子,立即又失去大兒子後,他不再有慈父的形象,他變得冷漠,雖然不會暴躁而家暴,但是他對我往後的漠不關心,更加傷人。
我的不滿、憤怒、悲傷無從發洩,於是,我就像細胞病變一般,走上分歧的異路。
「兒子,之後你一半的時間會在爸爸這裡,一半的時間會在媽媽那邊。如果你想哥哥了,就打電話給他,他不會再回家了。」父親直接了當的告訴我事實,他不拐彎抹角,「我希望你在這場意外中能夠獨立,但是你並不是單親,雖然我和你媽媽離婚,但是我們會儘可能彌補你,所以不要去跟你同學說你沒有爸爸還是沒有媽媽,那不是事實。」
我坐在副駕駛座,沒有回應。駕駛人知道我早已聽見了,所以並沒有再複誦一次。
未來的未知數成為壓迫我的最大壓力,我不曉得我何去何從。
假日過去,我回到了學校。這次的事情影響我很多,而我心底很明白,這是醜事,不能外流,所以再怎麼渴望發洩,也不能讓同學成為我的垃圾桶,他們會將這些話扔入更大的垃圾掩埋場,最終,所有人都會關切我,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更何況,誰知道會是善意還是令人不敢苟言的惡意?
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如意。
「各位同學,我們8號同學因為家裡發生了點事情,父母離婚了,所以要多多照顧他。」
老師不曉得出何緣由,當初答應父親保密的約定,立刻就違約了。我坐在位置上,感受到各種的眼神,有些人憐惜我,有些人嘲笑我。我在這各式各樣附贈給我的情緒裡頭,感覺非常不愉快,但是,我做了錯誤的選擇,我低頭了。
學校原本幾乎是我第二個家,我甚愛我的好友們,一起玩鬼抓人,一起抓蝸牛,一起踢香菇。然而,一切都變了樣。
「你爸爸媽媽為什麼要離婚?」、「你這樣不是就沒有爸爸媽媽?」、「你是不是做錯什麼他們才會離婚?」……
「他們不要你了嗎?」
同學包圍著我,對交際禮儀還不甚了解的小孩子,想著什麼,就從咽喉吐出來,讓這些銳利的言語,來傷害我,他們也是不痛不癢。
最後,不知是誰的提議,要大家遠離沒有爸爸媽媽的小孩。他們笑我是孤兒,而我不可否認,因為我也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孤兒?
行人紅綠燈轉變著色彩,上方的小人從原本悠哉的跨步,最後急促的奔跑,漸漸閃爍。當他崩潰到極限時,它停下腳步,轉變為黯淡的紅色,像是低頭哭泣一般,就這麼站在原地。車水馬龍,下課時間本是如此,孩子們都等待到父母接送,只有我自己一人像那小紅人般,站在原地,低首望著自己鞋尖,猛的突然想起,不再有人來接送我,我必須要自己回家,因為父親還在公司加班。
我對這忽然改變的陌生生活感到恐慌,就這麼被無情地抽離那幸福的生活,而這一切的發生,卻沒有人可以幫助我脫離,就像是永無止境的惡夢,我就算再如何吶喊,也沒有人會拯救我。
每個路人都與我擦肩而過,卻沒有一位的眼神對我超過一秒的停留,社會的冷漠正在侵蝕我的家庭,或許我的家會變成這樣,也是這些人害的。
走了半個小時回到家後,我發現自己忘記帶上鑰匙…不,我甚至還沒有家門鑰匙,這是新家,爸爸根本還沒打鑰匙,我也不曉得他到底會不會記得,或許他會忙到忘記。
現在,我沒有能記住他的電話號碼,而他今晚會加班到晚上十點。身上有五十元,只能先去附近吃個晚餐。
黃昏後,太陽藏入地平線,光線隨之暗下,我沒有再期望父親會提早回家,那種想法只會浪費時間。
附近還亮著燈光的只有一家咖啡廳,兒童餐剛好五十元,所以我選擇進了這家。剛推開玻璃門,我被門上方的風鈴嚇的頭皮繃緊,隨後又被店員的聲音轉移注意力。
「歡迎光臨,小弟弟,幾位呢?」聲音聽上去溫文儒雅的男店員走上前招呼我,掛著柔和的微笑。
我是第一次自己進一家店,應該這麼說,我從未離開我家人視線過。
「大哥哥,我自己吃而已,爸爸還在加班,家裡沒有人。」我鼓起勇氣,據實以報的將視線直至那對方的眼裡。
大哥哥似乎看上去有些尷尬,他慌張地回道:「不要把這些告訴我啊,到時候你發生事情怎麼辦?」
「為什麼會發生事情?」我不太能理解。
他稍微思考後用比較簡單的方式告訴我,「今天你告訴我家裡沒有人只有你一個,那如果我要帶走你,是不是很容易?」
我仍然聽不懂,家裡只有我一個,為什麼他要帶走我?這之間沒有甚麼關係吧?
大哥哥見我一臉茫然,就沒有多說甚麼了。跟著他坐到離櫃檯最近的雙人座,給了我菜單,發現我除了兒童餐什麼也看不懂後,就幫我劃單了。
這位置因為離櫃檯稍近,所以能看見廚房裡頭的模樣,牆壁是白色光滑的壁磚,鍋子都十分整潔,那個戴著頭上頂著塑膠袋子的大叔,做菜的模樣十分認真,緊蹙的眉與瞪著的眼,雖然看上去有點嚇人,但是手裡的動作卻是小心翼翼。
「喝柳橙汁可以嗎?」大哥哥坐到我對面,將裝八分滿黃色液體的白色馬克杯推過來。
「我哥現在二年級喔,大哥哥幾歲?」我有點吃力雙手捧起馬克杯,低首小口喝了幾口。
「國中還是高中嗎?」大哥哥將視線轉向玻璃窗外,「我現在高一,這裡主人很好,直接讓我當正職了。」
「廚房裡煮菜的那個嗎?」我有點訝異大哥哥只有高一,他看上去比我哥哥年紀還大。
「不是喔,是站在櫃檯那個女生,這家店是她爸爸給她管的。你可以叫她桃子姐姐,她是之前跟我同一個補習班的朋友。」大哥哥看著那綁馬尾、皮膚又白的女生傻笑。
「那是大哥哥的女朋友嗎?」我感覺他的眼神有類似爸爸媽媽間的情愫。
「不是喔,她男友在當兵,小孩已經四、五個月了。廚房那個是我哥哥,他不太能跟別人說話,但是他煮飯很好吃。」大哥哥說到廚房裡頭的大叔時,眼神閃爍著美麗的光芒。
「喔…。」我無話可說了,乖乖地低頭喝柳橙汁。
由於父親加班到晚上十點鐘,所以大哥哥提議我待在咖啡廳裡頭比較安全。我沒有所謂,至少他們提供電視讓我看卡通,我看得很高興,「海綿寶寶」是我的最愛。
桃子姊姊在人潮漸漸稀少時和我多聊天,在聽見我父母已經離異時,不免的露出憐惜的神情,我沒有任何的感覺,應該說,我只專注在我手中的遊戲機。這是那個大哥哥的,他平時上班偷懶都會躲在員工休息室擺弄這個。
「你現在和爸爸住在一起,那媽媽會來看你嗎?」桃子姊姊手指在咖啡杯的握把上流連,摳弄著指甲。
「不會,但是禮拜日她會來接我。」我的分心讓螢幕裡頭的馬力歐摔出了畫面,這讓我蹙緊眉頭,「死掉了。」
「什麼?」桃子姊姊愣住片刻,反應過來後,尷尬的露出笑容,「遊戲啊。男生都很喜歡玩遊戲對吧?」
「應該吧,遊戲很好玩啊,大家都喜歡玩遊戲。」想起同學就會回憶起那些逃離我的人,看向了落地窗外,暗下的天色變的黑暗,路燈在七點整才啪地亮起,街上的人漸漸變得稀少,偏向鄉下的地區都是如此。「桃子姊姊不喜歡玩遊戲嗎?」
「嗯…怎麼說呢,」她有些為難,似乎不想承認,委婉地要轉彎,「我不討厭,但是我不喜歡身邊的人為了遊戲遺忘掉其他事情,這讓我感覺不太好。」
「為什麼會遺忘?」我將思緒拉回,專注地遊玩這款新鮮的遊戲,「想記得就會記得,才不會為了玩遊戲忘記。」
「你的意思是說,會忘記是因為其實並不放在心上嗎?」桃子姊姊眼神很認真,她直直地盯著我看,似乎希望我立刻就回答她。
「我也沒有這樣說,」感覺氣氛不是很對,我有點怕造成不太好的事情發生,「只是如果我很期待出去玩,那我就算玩著遊戲,也會一直想著出去玩的事情。」
我不知道該怎麼挽救這些讓事情惡化的言語。
桃子姊姊神情黯淡,扭過頭不願意讓我看著她的正臉。
而我只能怪罪自己還小,什麼也無法選擇避免,害得別人什麼也無法挽回。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URloURD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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