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真是失望透了……無論是露露娜的請求也好,國家的事情也好,甚至魔法師的質素也好……全都──令我大失所望。
穿過水晶結界後,古裡斯在半空呼出失望的吐息。
好好的一個國家居然變成這個樣子,我真是無語了。魔法師的事情更加離譜,明明都過了四百年,竟然沒有一人能比得上查理。到底人類在這四百年裡是怎樣度日?無所事事地過活?還是跟英格莉蘭那時一樣,貪腐盛行?
古裡斯雙手抱在胸前苦惱起來。這時,他忽然想起在廣場上張開過嘴巴的事。
嗯……雖然有點預想之外,但嘴巴確實張開過,這下進食的問題應該可以解決,剩下的就是……想到這裡,他盯著眼前的爪子。
一開一合的爪子鋒利無比,這對於他想要接觸事物來說是一個大難度。總不能帶個傭人四處走啊,乾脆趁這點時間挑戰一下爪子的問題吧。就這樣,古裡斯在半空一邊玩弄自己的爪子,一邊悠閒地飛著。
嗯……哦?好厲害啊,竟然在四十五分鐘內跑到卡爾村。在攻城戰時就有這種想法,果然敵軍的士兵質素比卡布政爾的好。這是古裡斯剛好嘗試拿起樹上蘋果時發生的事。
古裡斯重新回到空中飛向卡爾村。經過數分鐘,卡爾村出現在古裡斯的視野裡。
村子外圍有士兵駐守,中央安置著俘虜,靠著色斯亞那側設有軍營。村子的建築物雖有破損,但受損情況並不嚴重。從表面看,俘虜們也沒有受到過份對待。眼前的卡爾村與古裡斯窺視敵兵記憶所知的一樣。
一見到古裡斯的身影,士兵不慌不忙地瞬速行動起來,仿似伏擊獵物的獵人一樣。他們舉弓射箭,一旁還有盾兵保護。
古裡斯用魔法擋下弓箭,降落到俘虜群稍遠的位置。巨大的軀體落下引來眾人視線,但他們沒有露出恐懼的神色,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古裡斯。
看來是有事先跟村民提過我的存在吧……正當古裡斯浮起這種推測時,某個小屋的窗戶射出火球。
火球隨著飛行逐漸巨大化,最後大到直徑三米。與此同時,其他小屋也相繼射出火球。面對數十個火球魔法,古裡斯也不慌不忙地應付。他用土魔法生成尖刺,將火球硬生生切開,被切成半的火球從空中消失,化成點點星火落在地面。
「還真是熱烈的歡迎啊,大將軍先生。」古裡斯向著最初射出火球的小屋叫道。
隨著古裡斯的聲音落下,有一男一女步出小屋。
少女有著亮麗的銀短髮與偏向翠綠的碧眼,纖幼矮小的身體套上整齊的軍服與漆黑短裙,腳踏黑色靴子,外側再披上魔法長袍,一身國家魔法師的標準裝束。這時,只要認真觀察的話,便能窺視到長袍內側藏著一支鑲有魔水晶的短杖和少女的後腰間掛著一本書。她是夏爾,色斯亞第二王軍的司令。
與夏爾相反,身材高大的男性是她的副官菲斯。菲斯穿著整齊的深綠軍服,腰間掛著一把長劍。他有著雄鷹般銳利眼神,在臉龐的傷疤所襯托下,散發著拔地倚天的氣勢。
在夏爾登場後,其他士兵相繼露出身影,圍繞著村中心形成包圍網。
「咦?不是先生而是小姐?哎呀抱歉抱歉,看我多失禮,竟然把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當成男性。」古裡斯動作誇張地說著。
「古裡斯閣下,惡趣味的玩笑也開夠了吧,明明一早就知道敵方將軍是女性。」夏爾懶得跟對方作口舌之爭,直接一語道破。
沒錯,古裡斯早就知道敵軍大將是女性,也知道對方外表看起來像個小孩子。他特意這樣說話,就是為了挑釁對方。
「真是過份呢,明明我這麼認真地道歉。再說,何以見得我會知道呢?」古裡斯稍微低下頭。
「你都盜看過帕米爾的記憶,沒可能不知道吧。搞不好……連別人的一生都看清光也說不定呢。」
「帕米爾?啊,之前那個士兵嘛。哈哈,夏爾小姐也太高估我了吧。即使可以窺視別人的記憶,也有一定程度的限制,並不是想看什麼就能看到什麼喔。」
「嗯?閣下還打算繼續撒謊嗎?」夏爾一口咬定對方看過帕米爾所有記憶。
「妳不相信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古裡斯張開雙手聳肩。
「沒可能相信惡魔的說話吧,你──根本沒有可以令我信任的要素。」夏爾指著古裡斯。
舉起手的瞬間,古裡斯腳邊產生堅硬的石柱,撞向他的胸膛。他立即用爪子把石柱切成塊狀,瓦解夏爾的魔法。
哦?魔力波動的幅波竟然這麼小?似乎是個不錯的魔法師啊。
「哦──小姑娘,魔法用得很好啊。」古裡斯忍不住讚佩對方
「即使得到你的誇獎也高興不起來!」夏爾高舉纖細的手以冰魔法回敬對方。
這次古裡斯沒有接下,只是跳開避過。他任由魔法擊中後方的木屋。
先是土魔法,然後是冰魔法,那接下來應該是火魔法吧?古裡斯在心裡猜測對方的行動。
「真是遺憾。受人誇獎卻不高興,小姑娘也太死板了吧。」他在迴避時嘲諷對方。
「死板?我的努力並不是為了獲得讚賞!」夏爾少有地將憤怒表現在臉上。
雙腳落地的瞬間,地面產生兩個魔法陣。猛火從中宛如雄獅一樣撲向古裡斯,火獅子的利牙牢牢咬緊他的雙肩,火焰即時燒得更旺盛,最後化作衝天火柱淹沒了古裡斯。
打中了!這下還不把你燒成炭?看見敵人沐浴在火柱裡,夏爾的憤怒緩減不少,並露出成功的笑容。
只是,本應把敵人吞噬的火焰卻被瓦解得無影無蹤。古裡斯用利爪硬生生破開火柱。
將一個陷阱魔法設置成兩種發動條件,這個小姑娘不是相當了得嗎?虧我還以為魔法文明衰退,這裡不是好好的有個魔法師在嗎?這下總算找到好樂子,得要想個辦法跟她交手才行。古裡斯燃起魔法師之魂,在心裡盤算著。
「是嗎?那麼妳的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古裡斯完好無缺地出現,露出別有用意的眼神問。
儘管古裡斯已經從帕米爾的記憶裡搜索到有關夏爾的記憶,但這些都是零星片段,他根本沒法完全認識夏爾。
簡直是怪物!連火燒也絲毫無損,這到底是怎麼樣的構造?夏爾在心裡咒罵對方。
「你不必知道!」她一時意氣用事,將不甘的情緒發洩在說話上。
「哎呀,夏爾小姐真是小器呢,難道是因為胸部小的關係嗎?」古裡斯摸摸後腦感到可惜,同時投下這個炸彈。
「這…這個跟胸部沒有關係的吧!!!」夏爾漲紅了臉,立即雙手護胸。
身後的菲斯臉上則是閃過一陣憤怒的神色,背後已經看得見熊熊烈火。
哎呀…這藥下太重了嗎?果然不該用女性的身體作為攻擊武器……很顯然,古裡斯完完全全把兩人惹惱。
古裡斯一邊為自己的發言後悔,一邊心想時間差不多,是時候請(迫)對方撤退。順道可以轉換一下話題。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帶的魔法陣做得真好啊。」古裡斯輕踏地面數下,不自然地拉開話題。
以剛剛那番話為契機,他向對方施壓。
他發現了?古裡斯的動作讓夏爾產生這種想法,表情也變得嚴峻起來。
雙方陷入短暫的對峙。古裡斯在等待對方下一個行動,夏爾則是因為被識破魔法而不敢胡亂行動。
「夏爾大人,我想……」菲斯靠到夏爾耳邊。
「我知道,計劃失敗。只是對方已經察覺到陷阱魔法,現在不能輕舉妄動。」夏爾小聲回應,視線放回古裡斯的腳下。
就正如夏爾所言,除了俘虜們所在處之外,她已經在村中心設置了陷阱魔法。當夏爾得知古裡斯的存在時已經決定好對策。先讓弓箭手作出簡單牽制,再以火球魔法作為幌子,好讓對方疏於防範地面,最後以低溫的冰魔法為導火線觸發陷阱魔法。考慮到對方有可能迴避掉冰魔法,特別將部份陷阱魔法同時設定成受壓觸發,其結果是最後一重保險起效。
現在的情況就跟過去查理協助精靈國擊退禍龍一樣,稍有不同的是夏爾把作戰計劃改良得更好,令對方難以逃脫魔法攻擊。不過話雖如此,在本質上的差距下,夏爾無奈以失敗告終。
失策了……雖然未有輕敵,但沒想到他會強到這個地步。明知地面設有陷阱魔法,仍然毫不在乎地降落,他根本就不害怕我們,自信有能力應萬變。面對襲擊過來的魔法更能迅速作出應對,決斷力遠超於一般魔法師。他不是我現在可以打贏的對手……不愧是四百年前殺死查理陛下的惡魔……
短短數次交手,夏爾便察覺到對方的實力深不可測。
既然沒法打贏他,只好照原定計劃行動,還好有聽從菲斯的進言留有一手。儘管心中受挫,夏爾仍然冷靜地作出判斷。
「帕米爾跟我說你是卡布政爾派出的援軍,能稍微跟你談談嗎?」夏爾環視一眼包圍網上的士兵,往前踏出一步。
以這番說話作為契機,包圍網上的士兵以不動聲色的動作慢慢後退。包圍網開始出現零星缺口。
夏爾雖然抱著想要為查理報仇的決心應戰,但她沒有被復仇心沖昏頭腦。作為失敗的後備方案,她會以談話為士兵們拖延時間,好讓他們能逃脫。
古裡斯也不是傻瓜,他察覺到敵兵的行動,只是沒戳破而已。
「嗯……姑且先答應吧,但我不保證會陪到最後。」古裡斯適當地回應著。
他也想知道色斯亞入侵卡布政爾的真正目的,所以裝作不知情踏入話題中。
「古裡斯閣下身為惡魔,為何會願意幫助卡布政爾?」
「因為對方給出報酬。」古裡斯的答覆簡單明快。
這傢伙是庸兵嗎?不對,正正因為是惡魔,才會因為報酬而行動……夏爾心裡一邊挖苦他一邊回答自己的疑問。
「哪怕對方是你仇恨的對象?」這個問題蘊藏某種用意。
無論是怎樣的歷史書也沒有提及過惡魔為何會襲擊卡布政爾,夏爾在拖延時間期間也不忘追查歷史的真實。根據古裡斯的答覆,她相信自己能更加了解四百年前的事。
「仇恨?是指誰對誰?」古裡斯由心而發聽不懂。
「嗯?難道閣下不是對卡布政爾懷有恨意才發動襲擊嗎?」
「我為什麼要恨這個國家?」古裡斯摸著自己的頭顱反問。
竟然不是因為恨意而發動襲擊?那到底為何要攻擊卡布政爾?這個答覆讓夏爾十分震驚。
「咦?那你四百年前又為何……」
正當夏爾打算順勢追問下去時,古裡斯強行打斷她的話。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我不會再回答的。」
他發覺對方的問題跟現在毫無關聯。
「好……那我換個問題……」
「說好只是談談,怎麼老是妳在發問呢?」
「說的也是,談話(提問)是雙向的,這次輪到閣下吧。」
「我要知道色斯亞長年以來入侵卡布政爾的原因。」古裡斯一句話直奔主題。
「為什麼閣下會想知道這種事?」夏爾眨一下碧眼反問對方。
「考慮到我現在的立場,我覺得有必要知道。」
即使古裡斯的力量強大,也不代表他渴求戰爭。他與露露娜訂下的約定是保護國家和驅逐入侵者,如果能搞清楚對方的意圖,說不定可以完全解決問題。
夏爾與菲斯交換一下眼神。
「因為現任卡布政爾王室是假冒的。」
「哦──?沒想到色斯亞會知道這種事。」古裡斯挑起眉頭。
他的話完全在夏爾的預想外。
「閣下也知道?」
「沒可能不知道吧。查理是我殺死的,他有沒有子嗣也理所當然知道。」古裡斯一再強調自己是殺死查理的事實。
古裡斯的話讓夏爾緊皺一下眉頭。
「既然你知道他們是假冒的,為何仍然協助他們?」她壓下心中不滿,追問對方的動機。
「這不是妳需要知道的事。」
古裡斯的話一下子把夏爾惹怒,她帶著冰冷的視線盯著古裡斯。
「我實在沒法接受。你明知他們是假冒卻仍然幫助他們,你到底在盤算著什麼?難道閣下是打算再次毀掉卡布政爾嗎?」冷若冰霜的聲線仿似寒流一樣襲過去。
周邊的氣溫忽然降下來,旁邊的菲斯也搞不懂是氣氛所致還是夏爾使用了魔法。
「我做事從來不向任何人交代。」古裡斯貫徹自己的身份說話。
「這話真有──惡魔的風格呢。」
夏爾被怒氣沖昏頭腦,完全忘記對方是可以隨時殺死自己的存在,毫不客氣地嘲諷對方。
「總之王室的事我會處理,你們不必擔心。交談也到此為止,是時候把這場戰爭結束。」古裡斯卻不以為然。
他一得到想要的情報就立即結束談話。這話讓夏爾回過神來。她督看一下四周,發現士兵已經撤退。如今只剩下她與菲斯在村子。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就只剩下如何脫出這個困局。夏爾在法袍裡緊握短杖。
「閣下打算把我們殺死嗎?」
夏爾雖說是為了士兵們才留在這裡,但她並沒有放棄生存。她擺好架勢準備隨時逃跑。
「怎麼會,妳為了讓士兵安全逃走而特意留在這裡,我可是很尊敬妳喔。」古裡斯在言語間透露自己知曉一切。
「閣下真是厲害,明明一直跟我談話,卻能好好關注身邊一切。」夏爾一邊奉承對方,一邊微微後退。
「連這點事也辦不到,怎麼以惡魔自居呢?不過啊,你的士兵似乎在收拾行裝方面還得多下一點功夫。」說罷,古裡斯舉起手。
水晶結界再次出現。以卡爾村為中心,半徑五公里範圍被水晶結界包圍起來。
菲斯從帕米爾口中得知結界的存在,所以他有所警覺,立即上前保護來夏爾。
「夏爾大人,請妳帶著士兵們逃跑,我會想辦法拖住這頭惡魔的。」菲斯阻擋在夏爾面前,向著古裡斯拔劍。
「不行!不是說好兩人一起殿後的嗎?我不會拋棄你的!」夏爾站到菲斯旁邊,伸出短杖。
「夏爾大人,妳能有這份心意,屬下真的很高興,但妳跟我們不同,妳是色斯亞現今最強的魔法師,是色斯亞的希望,絕對不能死在這裡的!」說罷,菲斯用力把夏爾推走。
而且我跟色斯亞王約定好,無論如何都要讓妳活著回去,所以就用我的命為妳打開生路。菲斯憶起出征前被色斯亞王召見的事。
最強的魔法師呢……果真如此,絕對要跟這個小丫頭過過招才行,真想看看現今的「最強」到底有多強!可是……啊!我想到個好辦法!古裡斯看著兩人的小劇場,頭上的雙角宛如耳朵一樣蠢蠢欲動。
菲斯用魔法強化身體,瞬間突入古裡斯的懷裡。他將利劍刺向敵人的胸膛。在劍刃抵達敵人的身體前,菲斯的四肢被森林魔法的藤蔓纏繞。他瞬間動彈不得,陷入驚訝。
「這點單薄的武器就想傷害我?菲斯先生也太天真了吧。不過,你作為一名副官確實很優秀。」古裡斯命令藤蔓將菲斯高舉起來。
「釋放魔力,建構術式,完成術式,注入魔力,發動魔法。整個發動魔法的流程只用了三秒,駕輕就熟得仿如自己的手腳一樣。這個魔法想必陪伴你征戰多年了吧。」古裡斯一邊稱讚對方,一邊複述使用魔法的必要流程。
就如古裡斯所說,想要純熟使用魔法並非一朝一夕的事。魔法有自己的規則,必須經過日積月累的學習和練習,持有正確的認知才能運用自如。
「這個惡魔!」菲斯猛烈地掙扎著。
他越是反抗,藤蔓就纏得越緊。最後他被藤蔓裹著,只露出頭部,劍也丟到地上。
菲斯是軍中一等一的戰士,擅長使用身體強化的魔法配合卓越劍法擊倒敵人。這樣的他竟然未能傷到敵人分毫,還被抓住。難道我們……一直在輕視對方?被推走的夏爾握著短杖目睹一切。
「好了夏爾小姐,妳說過不會丟下自己的部下,這句話應該不是說說而已的吧?」古裡斯伸手摸著變成綠毛蟲的菲斯。
「閣下……古裡斯大人到底想怎樣?」夏爾認清事實,自然地改變稱呼。
通過這個稱呼,古裡斯明白到對方已經理解目前的處境。
「大人呢……雖然不怎喜歡這個稱呼,但現在倒是相當符合我的身份啊。」古裡斯向著夏爾走過去。
古裡斯每踏出一步,夏爾的心就猛烈跳動一下。漆黑的軀體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仿如昔日襲擊精靈國的禍龍散播著死亡。意識到對方象徵著死亡,夏爾的背部忽然竄過一陣寒氣,讓她全身發麻。這是夏爾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高逾三米的身軀來到夏爾面前。古裡斯彎下腰靠近過去,想要更加看清楚對方。這番舉動把夏爾嚇得倒坐地上。
「到底怎樣做才好呢?」他像個惡人一樣威嚇對方。
考慮稍後的計劃,他盡全力控制自己,禁止嘴巴張開,抑壓魔力流動,免得把對方嚇得過度恐慌。
撐住啊小姑娘,待會用不到魔法的話,我就前功盡廢。古裡斯一步步邁向計劃的終點。
伸手可及的死亡活像從深淵裡爬出來的惡鬼,眨動赤色眼眸頂著巨大雙角。儘管內心被恐懼佔據,夏爾還是拚命忍耐著。
「雖然露露娜說過只要驅逐入侵者就好,但我可不認為這是一種好做法。」古裡斯摸著下巴,仔細地觀察夏爾的臉龐。
銀髮碧眼……這孩子現在也是美人啊,將來絕對會更漂亮的,說不定比得上露露娜啊……古裡斯在這種時候還在想這種無所謂的事。
特意說這種話是想要跟對待帕米爾一樣對待我們嗎?先給予希望再將之摧毀,你真是沒有辜負惡魔之名……與之相反,夏爾則是想著生死攸關的事情。
「果然還是做得徹底一點,來個大開殺戒,將恐懼深深地刻劃在你們的腦裡更實際,就像當年一樣。」古裡斯故意提起昔日的惡行。
夏爾的腦海立即浮現國史的內容,眼神變得晃神起來。那是有關描述惡魔如何襲擊卡布政爾,殺害國民的事情。
「哎呀……不好不好,看我多糊塗,要是真的這樣做,豈不是打破了與露露娜的約定?」古裡斯像個戲子一樣,以誇張的動作轉身走開。
一聽到對方放棄大屠殺的念頭,夏爾立即鬆一口氣,表情緩和下來。古裡斯透過眼角餘光督看到,心裡不由得偷笑起來。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越是害怕,我就越容易得逞。古裡斯心想時機成熟,可以說出自己的目的了。
「可是這樣放走你們又會徒增後患……要怎樣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古裡斯裝作苦苦思考的樣子。
「我們……」
夏爾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開口,想跟對方約定不會再入侵卡布政爾,但古裡斯繼續說話。
「啊!我想到了!我跟妳打一場不就好了?」古裡斯拍一下手,裝作想到什麼似的。
打一場?你是想殺了我才對吧?既然你打算殺一儆百,為什麼還要浪費這種時間呢?乾脆直接動手不就好?你到底在盤算著什麼?夏爾與古裡斯的視線相交,想要從那鮮血一樣的眼眸參透對方的想法。
「輸的一方就聽贏的一方說話,這不是很好的做法嗎!我真是天才!」古裡斯高舉雙手就像發現什麼重大秘密似的稱讚自己。
「反正我也沒有拒絕的餘地,我們就開始吧。」夏爾拍拍軍服上的塵埃站起來,擺出戰鬥的架勢。
不管你有什麼打算也好,總之我是不會輕易死在你手上。夏爾懷著抵抗的心,握緊手中的短杖。
哦?她起幹勁了,實在太好,這就可以好好玩一番。古裡斯的內心雀躍不已。
「哎呀……夏爾小姐誤會了我的意思啦。我確實想要跟妳打一場,但可不是賭上性命,互相廝殺的那種程度喔。」看到夏爾擺出這個模樣,古裡斯立即向對方解釋。
打一場不就是這種意思嗎?我應該沒聽錯吧?夏爾想著這樣的事情反問對方。
「誤會?怒在下愚昧,我搞不清楚古裡斯大人的意思。」夏爾保持著警戒對方的樣子。
「我說打一場的意思是指法術戰啦。」古裡斯逐步靠近夏爾。
他來到夏爾伸手可及的位置,低下頭看著對方美麗得會令人聯想到妖精的碧眼。
「法術戰?」突然冒出這個詞語,夏爾的腦袋一時間運轉不過來。
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這不是魔法師之間才有的對戰嗎?他是魔法師?那又為何要求這種對戰?是在圖謀什麼嗎?夏爾滿腹疑惑。
「嗯。別看我這個樣子,我也是個魔法師啊。」古裡斯挺起胸膛自豪地說著。
「法術戰是魔法師之間的決鬥。既然你我同為魔法師,以符合魔法師身份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不好嗎?」
「我們賭上對等的籌碼,透過這場法術戰來決定一切吧!這可是出血大甩賣喔!夏爾小姐就算想把我殺死也是可能的喔!」
古裡斯像奸狡的商人一樣,利用言語與利益誘惑對方落入自己的陷阱。當然,古裡斯盯上的並不是對方的性命,只是渴求一戰而已。
「殺死你……」聽完古裡斯的誘說,夏爾忽然低下頭沉思起來。
就如古裡斯所言,法術戰是一種必須賭上對等籌碼才能進行的決鬥,只要其中一方不認同籌碼的對等性,決鬥就沒法開始。換句說話,假如古裡斯是賭上自己的性命進行決鬥,夏爾也必須賭上自己性命。若然夏爾不希望以命相搏,則可否決對方的提議,然後提出其他籌碼。當然,這種權利是雙方共享的,古裡斯也可以提出質疑,直至雙方認同對方的籌碼,才開始決鬥。
他說得對,只要以性命為籌碼,再在法術戰中……不好……我又犯老毛病……現在的我根本沒法贏過他,為什麼我老是忘記呢?我現在應該想辦法生存下去才對……可是怎樣做才好?我這邊可是要賭上兩萬多條性命,他會提出怎樣的要求呢?會要求我提供色斯亞的情報嗎?我的性命?夏爾想到這裡,思緒被菲斯的聲音打斷。
「夏爾大人!請不要聽惡魔的說話!這當中絕有什麼陰謀的!哪怕只有妳一人,請妳立即──啊啊啊!!!」菲斯用著雄亮的聲音,從藤蔓的束縛裡高聲叫喊。
只是說到後半段時,古裡斯命令藤蔓勒緊他,令他痛苦地叫出來。
「菲斯先生?你剛剛有說什麼嗎?」古裡斯裝模作樣地問他,這種做法就跟小混混拿刀子迫別人閉嘴一樣。
奈何菲斯已被藤蔓緊緊纏繞,連呼吸也出現困難,根本沒法回應他。
「他好像什麼都沒說,我們繼續吧。」古裡斯重新轉過頭來。
怎麼我會有種正在跟貧民窟裡的小混混談判的感覺呢?我是不是來錯地方?啊…這點小事怎麼樣都好了……菲斯說的都是對,他絕對有什麼企圖,但很抱歉菲斯……我是沒可能丟下你們,自己一個逃走的……即使前方是泥沼,我也只能踏進去啊……
夏爾抬起滿懷覺悟的眼神,回應古裡斯。
「好吧,這個挑戰,我就接受。」
「夏爾小姐真是做了個明智的決定啊。」古裡斯裝蒜地稱讚夏爾。
對方卻擺出「這不是你迫我答應的嗎」的眼神。古裡斯聳聳肩。
「那麼在討論籌碼之前,能不能先釋放我的副官呢?他可是我的見證人。」
為免因為結果不如意而產生毀約的情況,一般在協商籌碼及戰鬥規則時,都會各自指名一位人作為見證者、仲裁者。
「好吧。」古裡斯打個響指,藤蔓將菲斯送到夏爾身邊。
「菲斯,沒受傷嗎?」夏爾立即扶著問候對方。
「夏爾大人,我沒事。真是丟臉,曾為一軍之將竟然輕易被打敗,我實在沒臉面對妳。」菲斯抱著腹部下跪。
「對方是例外的存在,你就別責怪自己,作為將功補過,接下來請你好好觀察戰鬥中的事。」
夏爾這話的意思要菲斯看清楚對方會不會在戰鬥中犯規。
「是。我會睜大雙眼,全神貫注地看的。」菲斯的視線落到古裡斯身上,像是警告對方似的。
「那我這邊就處理好了,古裡斯大人呢?你的見證人是誰?」
說到這裡,古裡斯才發現自己沒有對象可以成為見證人。
「哎呀……這可是難倒我了,我剛剛離開封印不久,沒什麼可以成為見證人的對象啊……」古裡斯為難地摸著後腦。
這時,遠處傳來某人的聲音。那個聲音對於夏爾和菲斯來說是相當熟悉的。
「那不如就讓我來擔任吧。」
隨著這話落下,一個臉上有數道傷疤的男性自行鬆綁,從俘虜群中站起來。他是伯藍德-瓦勞亞桑特,卡布政爾第三正規軍的將軍。
「嗯?」「伯藍德將軍?」
古裡斯與夏爾一同發出疑惑的聲音。
「我作為一名將軍,耳朵是挺靈敏的,我聽到兩位的對話,所以就毛遂自薦,希望兩位見諒。」伯藍德帶著精悍的眼神,一邊按摩著手腕,一邊向著古裡斯走過去。
「哦……我一直感覺到俘虜群裡有人用魔法,原來就是你啊。」
雖然古裡斯早有察覺,但因為對方不是使用有危險性的魔法,所以沒有加以理會。只是同一番話,伯藍德卻有所誤會。他是抱著「原來是你在偷聽我們的談話啊」這樣的意思來理解。
「很抱歉,古裡斯大人,目前情況危急,還請原諒我的無禮。」伯藍德微微鞠躬。
伯藍德與夏爾一樣,考慮到對方的實力,他表現得恭恭敬敬。
「嗯?我是聽不懂你的意思……算吧,既然見證人都找到,那我們開始討論籌碼的事情吧。」古裡斯先是歪著頭表示不解,然後很快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好的。」夏爾平靜地回應。
伯藍德跟菲斯作為見證人是不允許參與討論的,他們只能從旁靜靜地看畢全程。兩人交換一下眼神,然後很有默契地站到旁邊。雖說兩人長年為敵,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培養出某種默契。
「這次就先由我提出要求吧。」夏爾為了獲得優勢,搶在古裡斯前說話。
「沒問題啊,謙讓女性是紳士的義務。」
「如果我在法術戰中獲勝,我要求古裡斯不再干涉這場戰爭,直至這場戰爭完結為止。」夏爾故意厚臉皮地提出過份要求。
這是夏爾從色斯亞王裡學到的談判技巧。先提出比原定要求更高的要求,令對方感到困擾,再慢慢降低自己的要求,讓對方認為自己有所退讓,最後把要求降到原定要求,以此作為最後底線,實際上自己的底線其實在更低的位置。
面對夏爾的要求,古裡斯竟然連眉頭也不皺,只是說句「就這樣?」來回應。其實從言談裡,古裡斯早就察覺到夏爾對自己懷有恨意,他一直認為對方在這個時候會以命相搏,所以當聽到與預想不符的要求,他感到很意外。
「那我的要求如下,如果我獲勝的話,我要求色斯亞全軍撤出卡布政爾境外,並無條件歸還所有俘虜。」古裡斯撇開驚訝,一字一句說出自己的要求。
與露露娜的約定中雖然沒有要求保護國民,但古裡斯下意識提出這種要求,這可以推斷他其實沒想像中壞吧。
撤軍的要求很合理,但他同時提出歸還俘虜,換句話說即是提出了兩個要求……雖然很想保護那些平民,但現在我……這可是一個討價還價的機會,我不想浪費啊……雖然對不起那些平民,還是讓我利用一下,好讓我提出多一個要求吧。夏爾一邊細嚼對方的說話,一邊為己方謀求最好的結果。
「既然古裡斯大人提出兩個要求,我也追加一個吧。我要求古裡斯大人告訴我有關四百年前的事情,只要是我問而你又知道的話。」
儘管夏爾開始得寸進尺起來,她還是好好記得訂立約定的要訣。必須準確清晰。
「要我答應是可以,但妳必須跟我承諾色斯亞五年內不會再次入侵卡布政爾。」古裡斯毫不忌諱地還價。
雖然五年這個時間讓我很在意,但怎麼樣都好,他又再提出要求,這下好了!我又可以再提出要求。夏爾忽然興奮起來。
「這樣的話,我就……」
說到底也是個小孩子啊,完全不懂談判的技巧,就只知貪婪地渴求。古裡斯在心裡嘆氣。
古裡斯希望與對方一戰,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停下這個對話,但又不想對方太過份,他只好舉起手打斷她的說話,試著令對方的頭腦冷靜下來。
「夏爾小姐,妳想清楚再說話比較好,現在妳的表情和語氣已經明顯改變,不如先冷靜下來如何?」
古裡斯的話有如一盤冷水潑向夏爾一樣,令她興奮的心情一下子冷卻下來。她這才驚覺自己越來越過份,越來越目中無人。作為一名交涉者,這是失格的行為。夏爾閉上雙眼想要令自己冷靜下來。
又失策了……看來如果有命回國的話,有必要向哥哥請教交涉的技術……我實在太不尊重對方,這對雙方來說都很失禮……夏爾冷靜過後,重新回到談判桌上。
「很對不起,古裡斯大人,方才的失態讓你見笑。」夏爾雙手握杖,按著軍服的裙子鞠躬。
「妳能注意到就好,那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有關軍隊的方針,妳要答應嗎?還是說以妳的地位沒法答應?」
古裡斯的語氣似乎是打算答應夏爾的要求,這讓她感到意外。
「古裡斯大人打算答應我無禮的要求嗎?」
「我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對於夏爾一一確認的態度,古裡斯稍感煩厭。
「嗯……」夏爾重新回想一下剛剛的對話,在心裡整理著。
我方的要求只有兩個,停止干涉戰爭和告知歷史的真實。古裡斯的要求有三個,撤軍、歸還俘虜和禁止入侵卡布政爾。只看牌面的話,我方是虧蝕的,但考慮到要求的內容,我獲勝就能繼續行軍攻陷卡布政爾,與付出的籌碼相比,我們根本是以小搏大。更何況,萬一輸了就只是撤軍,五年時間足夠我們捲土重來,這場賭博我們無論如何都是贏家啊……
「好吧,我答應你的要求。」答覆的瞬間,夏爾忽然想起菲斯的說話。
等等!菲斯提醒過說不定是陰謀,難道他故意提供這麼好的條件是另有所圖?
與此同時,一旁的菲斯皺起眉頭。菲斯所擔心的並不是撤軍或是歸還俘虜這點小事,令他是擔心的是未經色斯亞王許可就私自與敵軍約定不再入侵卡布政爾這件事。他感覺自己已經看得見色斯亞王龍顏大怒的樣子。然而,菲斯對於色斯亞王把夏爾寵愛到什麼地步卻毫不知情。
同樣地,伯藍德雖然沒有在表情上表露出來,但他的內心其實相當擔憂。他也察覺到雙方訂下的條件優勢明顯傾向敵方。
「妳能答應實在太好,可是我還有要求尚未提出喔。」古裡斯的眼睛有如狡猾的狐狸一樣笑著。
誘導性對話……這頭惡魔真狡猾……伯藍德瞇起雙眼。
中計了……沒有好好確認對方的條件……這下闖禍了……夏爾的臉色一沉。
這是正式的交涉過程,如果口頭上已經答應了一次,是沒法隨便退縮的。
「我最後提出的要求只有一個。我要求由我一人全權負責制定法術戰的規則。」古裡斯舉起一隻手指。
可惡!原來他盯上的就是這個啊?夏爾在心裡咬口切齒。
法術戰的規則是絕對的,雙方必須遵守否則視為敗北。根據訂立不同的規則,就可以限制對方使用的魔法,這足以影響決鬥的結果。這就是夏爾有恨不得伸的原因。
沒問題的……往好的方面想,即使輸了也不會搞出人命,沒事的……
「那我可以提出小幅度地修正規則的要求嗎?」夏爾一邊安慰自己,一邊說出這話。
「嗯……本來是可以不必理會妳的……沒所謂吧,姑且答應妳這個要求。我是覺得妳不會對規則有不滿就是。」古裡斯先把事實說出,然後又作出退讓。
「古裡斯大人又不是我,你怎會知道我的想法呢?」
「當然知道啊。因為啊……規則方面也是出血大甩賣喔。」古裡斯做出把金錢灑落到地面的動作,樣子十分滑稽。
「這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你竟然兩度遷就我們?到底古裡斯大人的葫蘆到底在賣什麼藥呢?」
「只是我的興趣而已,我很喜歡跟強大的魔法師交手。一想到稍後可以與妳交手,我已經血脈沸騰起來了!」古裡斯抱著自己的身體。
如今計劃已經達成,他已經沒必要再有所隱瞞。
另一方面,夏爾驚訝得合不上嘴巴。這場決鬥牽涉將近二百多萬人的命運,你竟然說只是因為興趣?實在太不可理喻!
「那真是不得了的興趣,就讓我洗耳恭聽一下你訂立的規則吧。」夏爾的臉龐抽搐一下。
「嗯!好啊!妳絕對會高高興興答應的!」古裡斯滿懷高興地回應夏爾。3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zJGfyz8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