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深夜大巴士到曼谷所需的時間大約是四個小時,從彭世洛的某處車站出發。時間是晚上十點,將較大型的行李安置好之後,我、媽媽和叔叔,紛紛爬上巴士,巴士內的冷氣和靜謐迅速攀上我的全身,已經有乘客待在巴士上了,他們零散的分佈在車上,大部分的乘客身上都蓋著巴士上提供的被子,並將椅子調整到舒服的傾斜角度,彷彿屍體般沉睡著,他們似乎被我們的動靜吵醒,投來的目光和冷氣一樣低溫,我和媽媽來到訂票的位置上,也開始安置自己,叔叔就坐在我們位置旁邊,幫我們把小件的行李放到頭上的置物櫃,等我們將椅子調整到舒適的狀態、蓋好被子時,巴士也轟轟發動了,我們「一家人」動身前往曼谷。
車窗外的景色在黑暗中也閃爍著霓虹光芒,我望著窗外的五光十色,所有街景在車子的直線前進下,不斷向後推移。低溫催眠,媽媽很快就入睡了,不滿我在一旁聒噪的說東說西,叫我也趕快睡,叔叔安靜的躺在一旁,他穿著長袖,似乎不被冷氣影響,沒有像我跟媽媽一樣將被子緊緊裹住全身,只是將被子抱在懷裡,我調整著老舊的椅子,又將自己用被子重新裹好,繼續看著車窗外。一排排路燈陪伴行駛在公路上的車群,盡忠職守照亮屬於自己的光點,光點連成了線條,線條勾勒出世界。橘黃的路燈映照在我的臉頰上,將我的思緒牽到遙遠的地方,來到泰國已經是第十一天,再過兩天就要回台灣了,到目前為止,叔叔已經陪伴我和媽媽八天,這八天其中的某天,是叔叔正式變成「爸爸」的日子,我轉過頭來看著媽媽和叔叔,他們小小的鼾聲迴盪在空氣裡,與我的呼吸相融。叔叔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的呢?大概是從我做出選擇的那一秒裡開始。
當我發現媽媽的衣櫃裡多出了一些男性衣物時,我的內心是徬徨不安的,我馬上傳了簡訊給我的摯友,告訴她我心中難以抑制的感受,同時也像是在對自己告解,對自己說:你終究會面臨這個問題──是要接受還是逃避?當媽媽面色有些慎重和尷尬,跟我說起叔叔的存在時,我做出了選擇。回想起當時,媽媽得到答案後仍然有些不安,不斷認真地詢問著我的感受,一次一次地確認我的答覆,而到了今天,我的選擇也依舊沒有改變,我選擇接受叔叔,也選擇了所遭遇的現在。叔叔對我很好,雖然中文有點不通,但是總是會想買巧克力給我吃,會煮好吃的泰國菜填飽我們母女倆的肚子,也會開車帶我們去泰國景點玩,即使我還沒跟叔叔很親,但是我們「一家人」正努力的幫助對方,適應這個新的家庭。
巴士在深夜中持續前進,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重新睜開雙眼,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這幾天裡我們從台灣飛到曼谷,在從曼谷去到烏達拉迪,從烏達拉迪又跑到素林,走了好多地方,將許許多多美麗的畫面保存在海馬體,而現在,我們在回曼谷的路上。這一趟路中巴士轉過了許多彎,彎是由直線組成,而直線可以分解為無數個點,假如將人生比喻為一條路,我認為人生這條路,是一條沒有終端的直線,這條路也許會有許多彎、會有許多起起伏伏,但是截短而言,每一個時期都是一條直線;每一件發生在生命中的事件,都是一個點;無數的點組成了直線,組成了起伏和彎曲,組成了路。在這條路上,人們會走到許多彎曲起伏,有的甚至是坑坑巴巴、跌跌撞撞,但是這直線人生,沒有什麼是走不過去的。每個人都經歷過屬於他們的經歷,從一潭池水到驚濤滄海,從破碎到完整,從相聚到分離……當你走過這段直線,回首便會發現──沒有什麼事,過不去。
巴士帶著夜色的尾巴抵達了曼谷,路沒有終點。
創作完成時間 - - 2017.0722 // 20:55 @THAILAND
ns 172.70.34.20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