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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緣份很短暫
即便是擁有強烈的羈絆……。
虛幻和真實,
對我而言都不重要啊。
只要———
能繼續當朋友,一切也無所謂。
吶……你也這麼想得吧?

※※※※
  
 沙沙、沙沙。
 高中三年級的開學第一天,下課時,一些細小瑣碎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朶。
 沙沙、沙沙沙。
 那些聲音出現的太頻繁,害我不小心犯起了注意力不足症。
 沙沙沙、沙沙。
 我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望向坐在眼前,吃著樂事洋芋片的橘髮男孩。
 「我說……良。」我開口。
 「嗯?」男孩放下手上的食物,含糊不清的發出單一音節。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
 良偏了偏頭,又拿起了一片洋芋片,然後張嘴咬下,發出了喀滋喀滋的聲音。
 「你是指這個?」他問。
 我沒好氣的回答:「並不是!」
 都塚良,是我的國中同學,橘色的過耳短髮總讓人誤以為是女生。
 而他呢,是個路痴兼吃貨。
 我用筆敲著木製桌面,又說:「是『沙沙』聲!沙沙沙沙的,你沒聽到嗎?」
 答案是否定句。
 我有些受不了似的站起身,離開座位。
 「喂!晨太!你要去哪?」良在後頭大叫。
 「找出聲音來源——」那些聲音讓我的頭快炸掉了。
 我從小就有一個改不掉的習慣,那就是分心,尤其是對一些比較不起眼的事物。
 但最遭糕的還不是這個。
 我有健忘症。
 這對於擁有注意力不足的我來說,實在是個令人悲哀的消息,因為我往往在分心之後,就忘記原本要做的事情是什麼。
 我四處張望,側耳傾聽,試圖找出惱人的噪音。
 聲音是從角落發出的,來自於一道破舊的窗簾,後面似乎有東西。
 妖怪?幽靈?花園小妖精?我不停猜側。
 我輕輕捏住窗簾的一角,打開一個小缺口,然後把頭探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抹蓬麻色。
 那顏色的主人有著及腰的長髮,特長的瀏海讓完全看不到長相。
 他手上拿著一把美工刀,用力的在桌上刻劃。
 桌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應該是用麥克畫上去的,有些還存留著刻痕。
 他又在一個數字上劃了一刀,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開口:「嘿,你這樣是破壞公物吧?」
 突然發出聲音,肯定會讓人嚇一跳,這我並不訝異。
 但對方的反應遠遠超過我的想像。
 他先是震了一下,然後拿著美工刀朝著我的臉砍下。
 我大叫一聲,迅速把頭縮離窗簾。
 老天啊,遇到了一個瘋子。
 但是……我們班有這一號人物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度鼓起勇氣,整個人鑽進被窗簾包圍住的狹小空間內。
 這次,他並沒有拿著美工刀向我揮舞。
 而是把臉轉向我,銳利的眼神透過瀏海間的空隙掃視著周圍。
 「你是誰?」「你是誰?」
 像是排練過一樣,我和他異口同聲的開口。
 我揚起冒毛:「我是這個班級的學生,你呢?為什麼我沒見過你?」
 男孩放下美工刀,淡然的回覆:「……我是誰並不重要……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甚至是過去也一樣。」
 他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活像一首催眠曲。
 「你到底在說什麼?」
 對方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馬上閉起嘴巴,然後蹙起眉頭。
 「這你不用知道。」
 「為什麼不說?」
 男孩深吸一口氣,堅定的說;「因為我不信任你。而且,我不該跟任何人談話。」
 語畢,他拉開窗簾,把我推了出去,並重新將自己隔絕在裏面。

 「蓬麻色長髮的男生?」
 在差點被刀毀容的隔天中午,我和良抱著一堆食物前往頂樓。
 我和他敍述起那個恐怖經驗,原本以為良會講出幫我報警之類的話,但想不到他的反應竟出奇的冷靜。
 「嗯,對。蓬麻色。」我說。
 「唔——蓬麻色……我不知道诶,沒看過這個人。」
 「哈啊?不是同一個班嗎?」
 良聳了聳肩,拿起一個菠蘿麵包,撕開包裝紙並大口咬下。
 「偶不粗道哪(我不知道啦)!」他大叫,把麵包屑噴得到處都是,有些還噴到我臉上。
 我抑制住大吼的衝動,從食物山中拿走一個巧克力麵包,然後起身離開。
 「喂———晨太!還剩這麼多唉!」良呼喊。
 「吃光它們。」我頭也不回撂下這句狠話。
 身後傳來哀嚎,但我一點都不愧疚。
 因為那些份量對他來說,只是前菜而已。

 走下樓時,我發現有一群人聚集在走廊上,大部份是女生。
 而聚集點……似乎是在我們班前。
 「噁——到底是怎麼搞的啊?」一個女生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朶。
 「真是令人感到不舒服。」
 「就是說啊。」
 像是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談話聲不絕於耳,讓我的頭有些疼痛。
 我走向前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其中一個女生回答:「野崎君,用說的不好理解,你自己看吧。」
 帶著疑感的心情,我推開人群,一窺究竟。
 映入眼簾的是散落一地的紙張,以及跪在地上不停撿拾的長髮男孩。
 看著那名男孩,我冒出一身冷汗。
 「美工刀瘋子?」我不禁脫口而出。
 男孩停下手邊的動作,轉頭望了我一眼,然後再度低頭收拾。
 好樣的,居然敢忽視我?
 正當我準備對他說教時,一個綠髮的女孩拉住我的衣角,並嫌惡的望了長髮男孩一眼。
 「你認識?」她問。
 「唔……」我抓了抓頭,「也不能算是……」
 「良心建議,不要接近他。」
 「诶?」
 女孩撿起其中一張紙,然後憤怒的開口:「那個人簡直是變態!他手上和地    
上的紙全都是關於女生的資料!」
 我眨了眨眼,盯著她手上的紙半晌,然後不在乎的回應:「喔?這樣啊。」
 聲音比預想的還要大,原本吵雜的談論聲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忽略周遭投射而來的目光,蹲下身子開始幫長髮男孩撿拾掉落物。
 對方僵住了,手中凌亂的紙張微微遮住了他的嘴巴,我將剩餘的資料遞給了他。
 「喏,拿去。」我說。
 他猶豫的伸出手,接了過去,然後顫巍巍地站起來,轉身準備離開。
 但幾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帶頭的是原先那位綠髮女孩。
 她雙手扠腰,一副「不讓你走」的表情,塗有厚重睫毛膏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
 「別以為我們會讓一個握有女性私人情報的變態離開這裡。如果你想走,就先把那堆紙交出來,否則──」
 她身後的兩位高壯男孩扳了扳手指,發出了喀喀的聲響。
 長髮男孩抱緊了懷中的資料,用力地搖了搖頭:「這不能給你們,真的不能。」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女孩說完,伸手抓住那疊紙,想要用蠻力搶過去。
 就像拔河一樣,他們互相拉扯,雖然是男生,但跟其他人相比,長髮男孩的身形略顯纖細,完全是處於下風。
 哇啊。好弱。
 拉扯戰持續進行,明明力氣就比其他人還小,但不知道怎麼搞的,男孩就是不肯鬆手,就好像那些資料是他的生命一樣。
 綠髮女孩的表情越來越陰沉,她騰出一隻手,往對方的臉頰揮去。
 啪!!!
 一個物體撞擊的聲音傳遍了走廊。
 女孩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塊巧克力麵包正中她的臉龐,抓著紙的另一隻手也鬆了開來。
 「正中紅心。」我輕聲說,右手仍維持在投擲的動作。
 眾人都愣住了,他們睜大雙眼,看著我走向前,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麵包。
 「啊啊,爛掉了啊──長髮的,你可要陪我一個新的喔──」
 語畢,我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離衝突地點。
 我將他拉到頂樓,然後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那些紙是什麼?」我問。
 對方怔了怔,被瀏海遮住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低下頭,沒有回話。
 「你是跟蹤女性的變態嗎?」我又問。
 「不是!」他大叫。
 「不然你是什麼?」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他的聲音有些惆悵,卻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清了清喉嚨,雙眼閃閃發光。
 「我會相信,我發誓。」
    一陣短暫的沉默,他笑了。
 「哈哈哈,誓言嗎?別開玩笑了。」
 頭頂上的天空突然黯淡了下來,我抬起頭,一大片的烏雲映入眼簾。
 一陣強風吹過,差點吹走我頭上用來固定瀏海的髮箍。
 「我,和一個人有一筆交易,期限是在夏至結束前。」他開口。
 「交易?和誰?」
 「死神喔,代價是我的壽命。」
 他看著我吃驚的表情,輕輕地笑了起來。
 「很訝異?」他又柔聲的說,和剛才怯懦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我本來就不打算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混熟,這件事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你,算是破例。」
 「為什麼要和那種恐怖的東西做交易?」我顫抖的問。真是瘋了。
 對方的身子抖了一下:「……為了……見一個女孩。」
 「那何必扯上死神呢?犧牲的可是你自己啊。」
 「因為那女孩已經死了。一場車禍帶走了她,所以我要求死神帶她回來,那怕,再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就會消失……」
 這傢伙在說什麼?
 死神?消失?犧牲?如此虛幻的東西竟在真實世界上演,我那單純的腦袋完全運轉不過來。
 「能否……說得更詳細一點?」我不假思索的開口詢問
 對方沒有拒絕,只是緩緩解釋著一切。
 那名因車禍而死亡的女孩,是他的青梅竹馬,但一切的緣分在女孩死後便斷了線,直到有一天,他陰錯陽差地召喚出死神,並做了一筆交易──
 「那交易,所換來的是女孩的復活,犧牲的是我的性命,但在消失之前…我
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找她,見她最後一面。」他說完最後幾句話。
 我沉思了一下,思想的齒輪在腦中不停運轉。
 然後就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我捏緊了手中的巧克力麵包。
 「我幫你找吧。」
 「诶……?」他怔了怔。
 我伸出手,抽走了對方懷中的紙張,後者沒有反抗,也許是嚇到了吧?
 「這些資料,是為了找出她的所在地吧?提早找到她的話,和她相處的機會就會多很多了吧?」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他的痛處,他縮了縮身子,小聲地說:「在夏至結束之前看到那女孩的話……我就會消失,期限結束後沒找到她,後果也一樣……」
 我扶住額頭,事情似乎有些棘手啊。
 「那在夏至結束的前一天找到她吧,你也想活得久一點吧?」我試探性的問。
 「活下去什麼的……在她死後就沒想過了啊……」
 我捲起手中厚重的紙,朝他的頭用力敲了下去。
 「我說,美工刀瘋子,既然得到了活下去的機會,那就要珍惜啊──我也會幫你找的,多一個人會比較快吧?」
 對方捂住被打的地方,有些顫抖地問:「為什麼要幫我呢?我們根本不認識吧?」
 「從你拿刀想刺我時就認識了啦,朋友有難,怎麼能坐視不管呢?」
 我將資料還給了他,並咧嘴笑了一下。
 「我叫野崎,野崎晨太。」
 他呼了一口長氣,有些無奈:「野崎晨太……你真的很多管閒事,我已經避開世事將近兩年了,你偏偏要在期限剩下四個月的時候闖入……」
 「擾亂他人的生活是我的專長。」
 他不予置評的哼笑了一聲,伸出手把我從出口推開。
 在他快要消失在樓梯口的時候,我在他身後大叫:「喂!你叫什麼名字?」
 他停下腳步,轉頭瞥了我一眼,蓬麻色的頭髮微幅擺動,有那麼一瞬間,我看到他那隱藏在髮後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笑容。
 接著他開口,聲音隨著春風傳進了我的耳朵。
 「御村冥,叫我冥就好。」

 「是她嗎?」
 「不是。」
 「這張呢?」
 「也不是。」
 那天之後已經過了三個月,尋人的進度完全沒有一絲進展。
 而御村冥的女性資料倒是綿綿不絕的一直冒出來,每次只要看完一堆紙,隔天又會湧出新的。
 「啊──冥,超多的啦──這些到底是誰給的啊?」我揉了揉發痠的雙眼問。
 對方翻著手中的資料,拿起紅筆在照片的地方畫了一個叉:「死神。」
 「噁──」我連忙把紙推到一邊:「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啊?」
 「因為你沒問啊。」
 正當我想反駁時,一個像是拆解包裝紙的聲音聲音聰身後響起。
 我轉頭,看見良手中拿著一包洋芋片,雙頰鼓得大大的。
 他哼了一聲:「有新友就沒舊友,你們整整三個月聚在一起偷窺女性照片,真沒風度。」
 「喂喂,這是有原因的好嗎?」我不滿地說。
 「呿。」
 冥有些抱歉的搔了搔臉頰,他放下了手中的紅筆,然後雙手合十:「你……是都塚良吧?抱歉,佔據你的好友那麼長的時間,但是,很快就會結束的,絕對。」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讓原本氣勢洶洶的良頓時消弱了氣場。
 「我、我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啦,只是看到晨太和一個還蠻陌生的人混在一起……總覺得有些詭異……」
 「你說誰詭異啊?」我不悅的問。
 良忽略了我的問題,從口袋掏出了一張折得小小的紙,然後把它攤了開來。
 「後天就是夏日祭典了喔,別一直窩在紙山中,吶吶,你們會去吧?」他問。
 我很想馬上答應,但是逛夏祭所花得時間可以抵銷掉許多資料,更何況期限將近,要是沒在夏至結束前一天找到那女孩的話……。
 「那個,抱歉……我──」
 「好啊,一起去吧。」冥突然打斷我的話。
 我看著他,表情十分扭曲,想要表達出:你確定嗎?
 他點了點頭:「偶爾放鬆一下也很好嘛──」
 我嘆了一口氣,拿起了那張印有煙火的夏祭宣傳廣告,低語:「那就去吧。」
 良高舉著洋芋片,發出了歡呼:「耶──蘋果糖!鯛魚燒!棉花糖──」
 鬼吼鬼叫一陣子後,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果然,那傢伙的動機是祭典上的攤販。
 我瞥了一眼冥,他的臉一如往常的被瀏海覆蓋住,十分地凌亂不堪。
 我默默地走回位子,並從抽屜拿出了剪刀。
 「我說,」我把剪刀藏在身後,慢慢地走向他:「為了祭典,你應該換個造型吧?」
 「造、造型?」他嚥了嚥口水。
 我亮出剪刀,揚起了嘴角:「吶,告訴我,你想要有瀏海還是沒瀏海?」

 夏日祭典那天,我穿著墨藍色的浴衣,跑到御村冥的家門前高聲呼喊著他的名字。
 竹門嘩啦嘩啦地滑了開來,冥身穿淡綠色的浴衣,及腰的長髮整齊的紮成一束馬尾,協瀏海微微的蓋住他的茶色瞳孔,表情有些彆扭。
 「唔喔,第一次看你如此清爽呢。」我咧嘴笑道。
 對方不予置評的哼了一聲,邁開步伐走向夏祭地點,我跟了上去。
 「良呢?」他問。
 已經在那裡開吃了,希望他不要迷路。」
 我們走進街道,好幾個與冥擦身而過的女生都一直不停地回頭,甚至還有些臉紅,然後像個有著公主病的大小姐一樣開始吃吃傻笑。
 原來整潔的他是很受女性歡迎的。
 他看著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有些出神。
 「你在看什麼?」我好奇的問。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草加她也很喜歡祭典呢,在她死去之前。」
 「草加?那個女孩嗎?你們都一起逛祭典啊?」
 「啊啊,沒錯,我們──」他突然閉上嘴巴。
 「怎麼了?」
 「不,沒事……只是……似乎忘了某件事情……」
 他的臉色有些慘白,雙拳緊握。
 我有點擔心對方是不是血糖過低,所以就提議去買棉花糖。
 排隊買糖花了我將近十五分鐘,當我拿著兩支棉花糖走回原位時,我發現冥的臉色有些異樣。
 「乖孩子,你想不像吃甜甜?」
 他沒有回話,只是恍惚地接過了我手中的糖。
 我收起笑容:「嘿,沒事吧?」
 「沒事、沒事,一直以來都沒事。」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又說:「謝謝你。」
 我打了個寒顫:「你發燒了嗎?突然冒出這一句話。」
 「沒有發燒,只是……謝謝你。」
 有那麼一瞬間,冥的身形似乎閃爍了一下,但隨即恢復成實體。
 是我……看錯了嗎?
 「去河畔吧,」冥突然開口:「夏祭的煙火很漂亮喔。」
 我愣了愣,胡亂地回應:「啊……好。」
 我們走向河畔,靜靜地坐了下來,我啃著棉花糖,目光飄向佈滿星辰的夜空。
 「吶,你為什麼要幫我找那女孩呢?我從很久之前就想問你了。」他問。
 「唔……算是賠償吧?畢竟我擾亂了你的平靜生活。」
 「這樣啊。」
 他又沉默了一下,然後從浴衣的袖子裡掏出了一條墜子。
 「這送你吧,算是謝禮。」
 「噗──什麼啊,弄得好像你要消失了一樣──」
 「我見到草加了,就在剛剛。」
 我硬生生地收起笑容:「诶?」
 「所以,差不多要消失了吧?」
 他的身影開始發光,這讓他整個人變得十分虛幻不真實。
 我大叫一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但被我觸碰到的地方就像玻璃一樣,碎成一點又一點的螢光,和他今天穿的浴衣顏色十分相像。
 我迅速縮回了手,不敢再度觸碰對方,只怕他會消失更快。
 「我,」他笑了起來:「能有朋友……真的很快樂。」
 裂痕佈滿了他的臉龐,手上的棉花糖及墜子因少了支撐力而掉落在柔軟的草地上。
 「還能見到面嗎?」冥輕柔地開口,對於死亡的來臨毫無畏懼。
 我壓抑住想哭的衝動,努力地揚起嘴角:「嗯,下輩子再做朋友吧,我發誓。」
 他又笑了幾聲,聲音變得支離破碎:「啊啊,誓言。」
 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冥崩解成點點螢光,飄散至空氣,有些則飄進了我的體內。
 隨著螢光流入的,是他的記憶──
**
 「我去買些棉花糖。」
 深棕色短髮的男生說完,轉身擠入人潮之中,身上的墨藍色浴衣啪搭啪搭地在身後飄揚。
 我吁了一口長氣,伸手抹了抹頭上的冷汗。
 ……似乎忘了什麼……有關那女孩的事。
 我握緊拳頭,像是給自己加油打氣。
 還有一個月。
 目光飄向身後的攤販,上面掛著琳琅滿目的飾品,我走向前,盯著其中一條墜子許久。
 「或許……該送點東西給那傢伙吧?」
 攤販的老闆叼著菸,看著我笑道:「呦,小哥,想買什麼給女朋友嗎?」
 「啊,不是的,只是要送給朋友,是男生。」
 對方搔了搔佈滿鬍渣的下巴,低語:「男生嗎?那……就這條墜子吧?比較沒麼花俏,裡面還可以塞東西喔。」
 他舉起我剛才一直在看的墜子,晃了一下。
 我偏頭思索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並付了錢。
 我將飾品收進袖口內,轉身走回等待地點。
 又過了五分鐘,野崎晨太仍然沒有出現,我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了。
 一波人潮湧向我所待的位置,害我差點撞倒身旁的一個女孩。
 我連忙伸手扶住對方:「抱歉,妳沒事──」
 我的聲音嘎然停止。
 紅棕色的長髮、墨綠色的瞳孔,一股像是薄荷的甜味飄進了我的鼻腔,喚起了記憶中的身影。
 「音……奈?」我愕然的開口。
 女孩抬起頭,熟悉的聲音從她的口中傳了出來:「冥?」
 我們望著彼此,斗大的淚珠沿著她的臉龐滑落,她抓住我的雙臂,像是要確認我是否真實存在。
 「是冥呢……冥就在這裡……就在我眼前……」她哭喊。
 「音奈……」我看著她,有些茫然:「這兩年發生了什麼事,妳還記得嗎?」
 草加音奈搖了搖頭,哽咽道:「什麼都不記得了,感覺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的時候記憶已經空白了一年,連你也消失了,我根本沒有辦法連絡到任何熟悉的人……」
 看著她哭泣的模樣,我沒有辦法給予任何安慰。
 突然間,我的視野一片模糊,生命力就好像被剝奪了一樣,一點一點地從我體內流失。
 我見到朝暮思念的女孩了,是時候……該離開了。
 即便如此,我還有件事沒完成,那就是沒向唯一的朋友道別。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死神……之後要殺要剮,我的生命都是隨你玩弄。”
 就像是有聽到我內心的請求一樣,力氣突然湧入全身,我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最後一次的薄荷甜味。
 「音奈,」我輕聲說:「我要走了,放手吧。」
 「去哪?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她問。
 「我還有要去的地方喔……不能跟妳走,抱歉啊……」
 「但是……如果現在放手了,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嗎?」
 內心抽痛了一下,我揚起嘴角,撒謊道:「會喔,我發誓。」
 她露出微笑,鬆開了手,並擦乾淌落在臉頰上的淚珠,接著她轉身,準備沒入人海之中。
 啊啊,我所珍惜的人們,又要再度離我而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我忍不住張嘴呼喚:「音奈!」
 她轉過頭,晚風吹亂了她的髮絲。
 「歡迎回來。」我說,沒有多餘的道別話語。
 對方露出俏皮的笑容,笑彎了眼睛:「嗯,我回來了。」
 一滴眼淚沿著眼角滑了下來,但對方沒有看到,我揮手目送她的離去。
 對不起呢……但請容許我撒最後一次的謊吧……
 身後傳來噠噠的腳步聲,我轉身,看見晨太拿著兩根棉花糖跑向我。
 ……。
 那麼,來實現吧……最後的要求。
**
 我睜開眼睛,重新找回了屬於自己的知覺記憶。
 淚水爬滿了臉龐,我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墜子,將它戴了起來。
 由冥所幻化而成的點點螢光圍繞在我的周圍,我輕輕地碰了一下停留在指尖上的光點,微微一笑。
 「吶,還有一個月呢……先跑的人可是犯規啊,那個女孩會很孤單的喔。」
 光點飄離了手指,在我心臟的位置上輕輕地點了一下,彷彿在說:對不起。
 我將手放到胸口,覆蓋住那抹螢光:「啊啊,好溫暖……真的好溫暖。」
 我鬆開手,看著全部的光點升向夜空,和天上的星辰融為一體。
 一陣尖銳的咻咻聲劃破天際,伴隨而來的是絢爛的煙火,照亮著今晚的夏祭。
 我走向一旁的草叢,摘下了一根蓬麻草,然後高高地舉向由煙花點綴的夜空。
 「真的很漂亮喔,夏祭的煙火。」我笑著說。
 然後,像是封鎖什麼一般,我將蓬麻草放進墜子裡,並蓋上蓋子。
 我將墜子靠近唇邊,再度輕聲笑了起來。
 「吶,下輩子……重頭開始吧──」
 那緣分未盡的友情。
  
※※※※

人的緣分很短暫。
這我一直都知道。
但因為有誓言的存在,因為在世界上還有想珍惜的人、事、物。
所以友情得以延續。
我會永遠記得那年夏祭的夜晚。
彼此的誓言化作點點螢光,點綴著千年的不朽。
只等著下輩子的我們去實現。
吶……你也這麼想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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