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差性寫作 - 三隻耳朵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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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隻耳朵

柳絮飛時

Sep 18, 2017

690

8 分鐘 2,494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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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舞台上燈光閃耀，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響徹雲霄，台下的觀眾沒有一人不跟隨著節拍而動起來。

他專心看著燈光和鼓手的指示，在這高漲的氣氛裡，絕對不容許半點差錯。

他是聶瑜，原本站在舞台中央的他現在淪為第二吉他手。

因為一年前的意外，他的聽力已經完全消失了。可是因為當時還是團隊主角的他人氣太高裡不能隨便換人，公司也只能把他放在第二吉他手的位置。

但是所有的訪問都換人代表回答了，什至連他現場演出的部分也是放早已預錄好的配樂，他只要盡量配合做做樣子就好。

現在的他，就像被放置在慢慢被人遺忘的位置，等待某天沒有人在意聶瑜了，就能無顧慮的把他換下來。

聽不到。

現場人群擺動，他還能感受到音響震動空氣敲擊心臟，但這一切在他耳內是如此的安靜。

雖然同在一個團體，但他的位置愈來愈暗。

看不到。

快沒有人看到他了。

雖然不服氣，但他沒辦法了。

小型演唱會結束後樂團回到休息室。

「你看，原來聶瑜還在！」

「噓...別太大聲！」

「怕什麼...他都聽不到...還留著幹嘛？早點退出吧，反正對樂團又沒有貢獻。」

幾個工作人員在旁邊竊竊私語，聶瑜不知道說話內容，但從他們的眼光可以猜得出一二。

他拿起水瓶仰頭喝了一大口。

「哎，小瑜。」一個男生拍拍他的肩膀並遞上一張卡片，他是庭洛，是樂團裡的男鼓手。

聶瑜接過卡片，自從變成第二吉他手後，支持者送來的禮物已經少之有少，他皺眉狐疑的問，「是誰送的？」

庭洛聳聳肩，坐到他的身邊也喝著水休息。

聶瑜把卡片從封套拿出，他打開卡片，厚厚的卡片卻什麼都沒有寫。

「這歌好聽。」庭洛對他做著簡單的手語。

這下聶瑜才發現，原來這是張錄音卡片。

他失去聽力的事並沒有讓公眾知道，而他的歌迷卻毫不知情的把錄音卡片送來了。

聶瑜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他把卡片捏皺用力丟到垃圾桶。

「我聽不到。」他用手語跟庭洛說，然後就氣沖沖的離開了休息。

庭洛看到他自暴自氣的樣子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走到垃圾桶把被扔掉的卡片撿了回來。

他打開卡片，那用木吉他演奏的簡單旋律，讓人一聽難忘，他悄悄替聶瑜收起卡片。

-

晚上，聶瑜在公寓的陽台點了根煙，看著城市夜裡的閃爍燈光。

他看著自己左手手心上的耳朵形狀的紋身圖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你說這首歌哪裡不好了？我都花這麼多個晚上寫出來了！」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氣沖沖的與他爭論，生氣得臉紅耳熱。

「我只是覺得這首歌太平淡了，一首歌沒有高潮的地方沒有人會記得。」他攤開雙手不想再跟她吵，女生的怒氣讓他覺得很可怕。

「平平淡淡有什麼不好？一定要在中間來個飆高音才叫好歌嗎？」女生兇巴巴的扯著他的衣領。

「不是不好，只是有爆點的才會讓人記得阿。」他試圖解釋。

女生低頭好像在醞釀著什麼，她抬頭說，「虧你還叫『聶』瑜！只有兩隻耳朵不夠聽啦！根本不懂什麼叫好歌！」她罵，然後轉身就跑走了。

他被刺激到了，年少衝動的他二話不說當天就跑去在手心上紋了一個耳朵圖案，第二天他還得意的向女生炫耀著，「我有三隻耳朵，比你更清楚什麼才是好的歌。」

「瘋子...」女生也只能敗給他。

聶瑜看著手心的耳朵，現在的他，可是一隻耳朵都沒有。

當初為了成名為了想過不平淡的生活，他放棄了在老家的一切，那簡單的生活...那個陪他成長的那個人。

到他開始有點成就的時候，老天卻跟他開了個玩笑，奪走了他的一切。

他只能呆在原地，眼掙掙看著自己永遠無法再到達的高處，等待慢慢被時間洪流沖走的那一刻。

他緊握拳頭，把煙弄熄。

-

每天的生活都忙著跟著樂團跑東跑西，而聶瑜知道自己其實對樂團也沒有實際的用處，他有想過離開，但合約的關係他沒辦法說走就走。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

這天他們在電視台的一個表演後，聶瑜又收到了封套一樣的卡片。

他皺著眉，無論卡片裡錄製的是什麼，他也不會聽得到。

這次他連封套也沒拆開，直接想要把卡片丟掉。

「哎，別這樣吧。」庭洛拉住了他，「這是別人一番心血。」他做著手語。

「無所謂了，反正我聽不到。」聶瑜說。

庭洛想了一下，「我幫你聽。」他打算把卡片拿過來，但被聶瑜阻止了。

聶瑜搖著手，示意不用了。

但庭洛卻想起了上次卡片裡的旋律，那真摯的木吉他聲音。

他把聶瑜手上的卡片搶過來，硬塞到他的背包裡，「別人送的禮物，好好留著。」順便也把一直放在自己包包裡的第一張卡片塞給聶瑜。

聶瑜眉頭緊皺，庭洛還真的好管閒事。

他拿起背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家裡，聶瑜把燈開了，鑰匙和背包隨便亂放，很久沒碰的木吉他仍然站在房間中陰暗的角落看著他。

他吐了口氣，平伏了自己，慢慢地走到吉他的旁邊。

他輕輕撥動弦線，但他聽不到了，不能再確定吉他有沒有跑調。

吉他弦的微微震動，雖然他耳朵聽不見，但他感用指尖感受到了。

聶瑜抱起木吉他，像抱著一個很久沒見的老朋友一樣。

突然門鈴的燈亮起，那失聰人士專用的閃燈門鈴閃他在意外後庭洛硬要他在家安裝的，記得當初聶瑜還十分抗拒。

他把門打開，是庭洛，他手上還拿著便利店的塑膠袋。

「小瑜，我可以進來嗎？」庭洛做著手語。

聶瑜欠身讓他進來屋裡。

庭洛把塑膠袋放在茶几上，拿出了一瓶啤酒遞給了聶瑜，「對不起，我不是想好管閒事。」他用手語向聶瑜道歉。

聶瑜接過啤酒，「不會...」他打開啤酒的拉環，坐在沙發上喝了一口。

庭洛笑笑，也跟著坐了下來一起喝著啤酒。

「是我自己太敏感了...」自從耳朵聽不到後，聶瑜也自覺脾氣變差了，有時候很小事也會亂發脾氣，當他身邊的朋友一定也很難受。

庭洛搖頭拍著他的肩。

聶瑜把包包裡的卡片拿出來遞給庭洛，「你幫我聽聽吧。」

其實他並不是想知道卡片的內容，而只是想向庭洛單純的示好。

「好...」庭洛接過卡片，他打開封套拿出卡片，可是裡面錄下的，只有空氣的聲音。「沒聲音...不過上面有寫字。」

卡片上寫著「我要結婚了。」，還有在角落畫上了一隻上面有耳朵圖案的手。

聶瑜看著卡片，想起了，那很久以前的人。

是...她嗎？

他把卡片合上，然後馬上在背包裡翻出第一張卡片，「庭洛，你快幫我聽聽！這首歌是怎樣的！」

庭洛不明所以，但看聶瑜這麼緊張的表情，他也乖乖打開卡片，仔細的聆聽著。他隨手拿了旁邊的紙筆，在上面畫著簡單的五線譜，然後把音符一顆一顆的標上去。

聶瑜在旁邊專心看著，在腦內默默無聲的演奏著那些音符。

果然......那是，他在高中時候聽過的旋律。

是她熬了好幾個晚上辛苦寫成的歌。

當初他沒珍惜的樂曲，再也沒辦法傳入耳朵了。

他吐了口氣，手按著頭，冷靜自己的情緒。

「你...還好嗎？」庭洛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做著手語。

「對不起...你可以先回去嗎？」聶瑜說。

庭洛雖然擔心他，但還是點點頭，「嗯...有事找我。」然後就離開了。

屋內剩下聶瑜一人。

他反覆地打開第一張卡片，木吉他演奏的音樂聲在房間中揚起。

可是...他再也無法聽到。

以前的他追求著不平凡的人生，唾棄了那平淡的日子和愛情。

一直想要別人記住「聶瑜」這個名字，可是在他腦中一直盤旋的，卻是惜日那平淡簡單的旋律。

聶瑜打開第二張卡片，她那邊的空氣聲被錄了下來在現場的房間飄揚著。

他用手指撫著她畫在卡片上的耳朵圖案...

她也終於放棄他，成為別人的新娘了。

現在的他，已經再沒面目找她了。

他抬頭遞起手，掩著眼睛偷偷擦掉淚水。

一陣空氣聲後，錄音卡片播放著一把女聲，「......我愛你。」

可是，他永遠不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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