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雜文 - ２．虎仔仙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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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２．虎仔仙

白九陰

Feb 5, 2018

455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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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嚨係山神大人欸囝，山神大人的囝仔，啥嚨免驚。

是個下雨的日子。

山被雨幕遮蓋，看不太清原樣。

一道身影急匆匆的跑過山間的小路，一階一階往石梯上面爬。一路上遮遮掩掩，像在躲些什麼，時不時的轉頭往後望，就像害怕有人會從後方跟上來。

摟緊了懷中一團毛毯，她盡量保持腳步的平穩，才不會在長滿青苔的石階上滾的找不著東南西北。

一階一階。

她沒有心思去數，只知道往上。

——山神大人欸囝仔，免驚、免驚。

母親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本來是如此的怪力亂神，但現在，她不想信、也只能信。

因為已經到了最走投無路的時候了。

幾千萬的債，不是她欠的，但卻是她背的。

她背不起，房子賣了、土地賣了。現在只剩下懷中的孩子。

已經一無所有了。

她養不起這個孩子。

幾個月沒錢買奶粉，跟著她吃成人的食物。小孩哭著哭著，現在連聲音都哭不出來。

——山神大人最愛囝仔，做伊欸囝，山裡來去嚨免驚。

遠遠的就能依稀看見掉漆的破舊木門在眼前。

木門年久失修，看不出原本的紅色，往兩旁微微敞開，不像是被風吹的。

倒像是在為這個闖入山裡的陌生客人開路。

小路兩邊的路燈微微亮起了青白色的火光，但是她沒注意到。

她跨入門，門後有間廟宇。

廟不大。

同樣經過風雨吹殘，紅漆剝落、匾額上的字也看不太清楚，長長的雜草長了一地沒人清理。裏頭供奉的就是這山的山神。

銅香爐傾倒沒人扶起，三柱已燒完的香卻插在潮濕的地面上。

跨過沒了作用的門檻，她走入漏水的廟內。

滴滴答答。水桶、鍋碗瓢盆、紙餐盒。

上面的藻井已經破舊，看的出來有人曾想修理，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從那些縫隙裡滴滴答答落下的。

彷彿不是雨。

再裡一點，擺著山神的牌位。用塊木板，稚氣的字體歪扭的刻著四個字，頭兩個字還能看得清楚是『山神』，後兩個字卻被青苔覆蓋的找不著頭尾。

原本的塑像去了哪？

她不清楚，這地方她也很久沒有回來了，打自幼時跟著被父親拋棄的母親離開，就再也沒來過。只知道母親心心念念的『山神大人』就在這裡。

供桌上是唯一還算乾燥的地方。擺著束花，還有一碗清湯掛麵。

還是熱的。

——山神大人愛呷麵，一碗湯麵，伊著歡喜。

她看著這樣殘破不堪的地方，再低頭看看懷中的孩子。

發著燒，退不掉，沒錢買藥。

想著不久以前才送到孤兒院門口，卻又被原封不動的退還。

『沒還錢，讓你們都活不下去。』

送回來的孩子身上被菸頭燙出了幾個水泡，她心疼、也絕望。

直到看見手上的虎形玉珮。想起母親說過的話。

這裡的山神，保護孩子。最愛孩子。

只要手上有戴這玉珮，不管多久，山神大人都認的出來。

輕輕把毛毯連人放上貢桌，她抽不回手。

這一放，孩子就不是她的了。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求您、收養這囝仔。」低低的開口，低垂著腦袋。

她舉著好不容易燃起的香。

那三炷香，一炷燃了好久，不知道為什麼，像是山神感應到了什麼，阻止她把孩子讓出去。

白色的煙霧蓋了她的視線。

「這囝仔我實在養不起、沒有錢、連命也要沒有了……請山神大人……」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她深吸一口氣「哪系有後世，咱擱來還願。」

不怎麼俐落的家鄉話，斷斷續續、聽的不怎麼分明。

她拜了三拜，拿起桌上幾百年來換了不知幾副的筊。

「請您、收養這囝仔。」一拜，一扔。

怒筊。

山神不同意。

她的手抖了抖。

「請、請您……收養這囝仔。」一拜，一扔。

怒筊。

山神不同意。

一滴眼淚混著上面落下的雨水。滾落。

她跪下，磕頭。

「請您、山神大人、請您……收養咱欸囝仔。」一磕，一扔。

她不敢看，低著頭，趴伏在山神面前。

筊落地的聲音格外分明。

她不敢看。眼淚流了滿臉。

「別哭。」

接著她聽見聲音。一雙手輕輕的握住她的。

一雙蒼白的手。手上有著細碎的傷口。

「山神的孩子，別哭。」那聲音柔柔的，像絲線一般。如同細細傾瀉的流水。溫婉的讓人想哭。

不自覺的，她抬頭。

那是個黑衣的青年。正彎著腰低頭看她。

墨黑的眼裡如潭水。深不可測。但卻流露出一種……她也說不上的溫暖眼神。

她愣著，一個冰冷涼硬的東西被放在她手裡。

低頭，是那副筊。

「山神大人不會同意的。」黑髮青年說著，直起身子「伊最愛囝仔。不會讓囝仔離開母親。」

「啊……」看著手中的筊，再看看青年，她眼裡蓄滿眼淚。

「別哭。」青年再次回頭，伸出手，輕輕把眼淚抹去。

「山神大人沒法度，我來想辦法。」

黑衣青年身邊跟著黑底白紋的虎斑貓。在她身邊兜圈子。

「你、你是……」她看著他。

黑衣青年從貢桌上抱起孩子。轉頭看她「嗯？」俊雅的臉龐露出疑惑的表情。

「山神大人……係山神大人……」

她看著青年，有種直覺。

「不是。」但是黑衣青年只是笑。

「我叫做簡。」

她看著他。眼前仍舊模糊一片。

虎斑貓在她身邊繞著圈子。

——山神大人係虎仔仙，玉珮掛著，山神大人保囝仔平安大漢。

「阮來飼這囝仔。」

溫軟嗓音這樣道。

虎斑貓端坐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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