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沙士,音譯,又叫「非典」。正式名稱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嚴重急性呼吸系統綜合症,縮寫SARS),更多人明白的說法是「非典型肺炎」。
2003年上半年,SARS在香港爆發,除了造成1755感染,其中299人死亡外,還對香港經濟、民生、社會氣氛帶來了嚴重和深遠的影響。
有人常說香港是一塊福地。幾十年沒有受過戰火,大自然天災好像與我們總是擦身而過,福利社會令飢餓離我們好像很遠。當首次面對一場大疫症,而且是不知如何傳播、不知如何防範的時候,那才令住在這裡的人無力對抗。
SARS疫情社區爆發生沒多久,香港正式宣佈停課,我連學校也不用回去了。可是,每當我外出時,那些一次又一次發生在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戰勝懷疑、用同情解開了抱怨、用溫柔成就堅強的情境,是我此後再沒有見到的。
(一)
2003年3月,我仍然是個大學二年級的學生,正值下學期的課開始了沒多久。除了學業以外,我還在中學同學的的介紹下,到了某個商場附近的貨倉裡任夜班兼職,一星期上班三天,都是通宵班的。
於是,我在放學後就會直接由沙田乘車到那個商場,然後在附設的美食廣場先吃晚飯。
那時候家中的收入不太穩定,我自己還得負責學費和生活費,所以我已經習慣了每天只吃一餐。有時候是早餐,有時候則是午餐。如果要上夜班的日子,我就較喜歡餓著肚子全天,直到晚上才來這裡吃飯。
「還好這兒的燒味飯份量頗大。」我心道,不然待會要做足全晚的搬搬抬抬,那種辛苦倒真的不是蓋的。
我在吃著燒味飯的時候,人流還不算很多,我獨霸了一張四人檯,正留心著頭上那個超大銀幕在直播著電視晚間新聞。
「SARS疫情繼續擴大,今天再實診多三宗病例,懷疑受感染的是......」電視台的主播正報導著沙士在香港爆發的最新消息,這幾乎已經成為了每天每小時都會在不同渠道更新的資訊。
起初,我們會為了那十來二十個懷疑個案和被隔離的人數而覺得驚訝,因為香港從來沒有試過這種狀況。後來,每個人都對這些數字開始感到麻木,懷疑和確診的人越來越多,但卻看不到任何終點。
我看了看手錶,今天的時間還早,可以先溫習一下今早課堂的筆記。
我在美食廣場吃飯是有一個小習慣的,就是不會一下子將整碟飯吃掉。因為只要你將你的晚餐「清碟」,就會招來清潔嬸嬸走來將整個餐盤移走,然後,就會引來很多人的目光,覺得你在沒有消費的情況下坐在這兒。
這當然是說正常的日子,在現在人心惶惶的時候,每個人都不太願意外出,放工後都怱怱回家,美食廣場的人流可能還不及全盛時期的四份之一,甚至五份之一。
我將那碟還有一大半的燒味飯稍稍移動到一旁,便拿出自己的手提電腦,打算先處理一下今天課堂抄下來的筆記。
我埋首於電腦的螢幕裡,其實對於外頭的轉變沒有多少留意。直到,我正打算「解決」埋餘下那大半碟燒味飯,好準備上班的時候,我才發覺原來不知不覺間,我的斜對面坐了一位中年男仕。
這位中年男仕大約四十來歲,西裝筆挺,架著一副非常不錯的金絲眼鏡,整齊的鬍鬚,有著一股自信,看起來像一位專業人仕。
第一眼,我覺得有少許違和感,但卻一時間說不出有甚麼不妥當。再想了想,腦海開始解讀眼前的景象:
美食廣場的人流很少,位子很多,實在不用「搭檯」。
他剛巧也是吃燒味飯,也是吃叉燒飯。而且最特別的是,他竟然也像我一樣,喜歡叉燒飯加大量的薑蓉。
不對!這時我才發現,他跟前......我意思是,我跟前的燒味飯根本就是屬於我的!他還正打算拿起筷子開動了。
「先生,這碟飯......」我首先衝口而出,但一時間卻不知應該說甚麼,現在倒不是跌了錢包在地上,然後人家拾起了,現在的狀況是......我都不知算是偷?是搶?還是甚麼都不算的境況。
那男子可能被我頗大的反應嚇倒,或者他心裡也覺得做這件事有點怪怪的,不禁有點心虛。他沒有等我繼續說下去,便二話不說的,迅速的拿起了座位上的公事包,怱怱的走了開去。
臨走時,我隱約聽到他說了句:「抱歉!」
沒錯,那一年,是我有生以來最艱難的一年。在疫症陰霾下,人力可以顯得很渺小,但我相信,人的尊嚴卻不應被渺小。
(二)
那個男子的情況,後來我在網上看到新聞,才知道原來是叫作「二手飯」。即是說在人家吃過不要的餐裡,找尋還可以吃的飯。
我雖然沒有試過,但肯定不是好的滋味。我想像得到,他吃的每一口飯的味道,絕對不是食材原本的味道,而是多了一點辛辣和酸澀。
對於自己那天的反應,我的結論是「反應太大,令一個人的尊嚴受損」。將一碟飯食了一半就放到一旁,令人誤會那是不要的飯餐。然後又在人家準備吃的時候出聲,怎樣看我也好像做了一個「陷阱」給他掉進去一樣,非常之不君子。
這種內疚,困擾了我好幾天。之後我有數天想再在美食廣場重遇他,可是卻沒有見到他的踪影。
對了,遇到他又能怎樣?我心裡盤算了很久。
也不知是上天回應了我的期望,希望我能補償點甚麼,還是這個世界裡,關顧總會戰勝冷漠。
某天,我買了一個燒味飯,正捧著餐盤想找位子的時候,我又看見了那位中年人仕。
他仍然是西裝筆挺,拿著那個亮麗的公事包在踱步。我坐下來留意著他,他起初是在美食廣場的外圍巡邏,然後慢慢走到內裡有很多位子的地方。
可是,今天的人流比起上星期更少,要找一個餐......或者說「半個餐」真的不容易!
大銀幕像在散播哀愁和恐懼似的,繼續報導著有多少人確診,有多少失去了寶貴的生命,有多少緊守崗位的醫護人員倒下,有多少團體和市民狠批著政府的防疫不力...…
我終於鎖定了中年男仕坐下的地方,的確是有位剛離座的女人剩下了半碟飯,可是我遠遠望過去打量了一下,餘下得並不多,大概只有幾啖白飯的份量吧。
我拿著自己的飯餐,怱怱趕過去他的跟前,好趕及在他吃那些白飯之前阻止他。
也許是我趕過去的速度太快了,整個餐盤像從天而降般放到檯上,發出了重重的「啪」的一聲。
那中年男仕先是一呆,這也許是好事,至少阻慢了他會「逃走」的反應。
我搶著開腔,就說道:「我覺得這兒的飯餐太大份了,一個人吃不完的,不如我們兩個瓜分了它,如何?」
這的確是一個很爛的藉口,而且是很奇怪的要求。都怪我自己一邊希望重遇這位中年男仕去彌補自己的內疚,但卻一直想不到遇到後應該要說甚麼和要做甚麼。
他想了想,沒有作聲,只是微微的點頭。
於是,我去多拿了兩份餐具和碗筷,大家平分了這個燒味飯。
以前有人說過:「邀客容易,客到才難」。要請客是很容易的,只要你有錢就可以。可是要人家接受你的請客才是困難,因為要別人接受你的邀請,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三)
2003年3月28日,隨著疫情的一發不可收拾,中小大學終於陸續停課了。學生向來對於突如其來的假期理應是開心的,可是,對於這次要整個社會付出人命來換來的停課,我相信不會有任何一個學生會覺得開心。這種不知何時才會復課,疫情不知何時才會受控的日子,很是難熬。
我沒有詢問中年男仕為何要在吃二手飯,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在簡單的傾談中知道他失業了,每天扮上班不想太早回家,以免家人憂慮。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言之隱,我請他吃飯,當然也不是為了要「買起」他背後的故事。
每個星期,我有三天會和他分享一個餐,其餘的日子,我不知道也不敢問他是如何解決,我心裡當然希望其他日子也會有像我這種「諸事的人」。
我和他分享的方式很簡單,將飯放在中間,用碗筷分成兩份就各自吃了。
以前,我在美食廣場吃飯總覺得人太多,繁忙時間更有機會是一張四人檯由四個互不認識對方的人一起吃飯。當然,我們是各有各吃,不會理會對方的。
現在的繁忙時間......噢,根本就再沒有甚麼繁忙時間了吧!每天都變得人影疏落。
在無形的敵人陰影籠罩下,每個人都彷彿將第三者當成「潛在傳染者」,大家都希望找一些遠離別人的座位,你可以說,人與人變得很有隔膜。
如果你真的有這樣的感嘆,恭喜你,你成了先知!
沒多久,美食廣場改變了他們的座位部署,不知是誰首先發明了一些用透明膠膜造成的分隔板,放在座位與座位之間。然後,各大商場食肆、連鎖店甚至乎是尋常的茶餐廳都爭相仿效,大家都將平凡又不值錢的透明膠膜當成了金剛不壞的無敵護盾。我們笑稱這些叫做「膠膜陣」。
每個人都躲在自己的口罩下,直到吃飯時才好不容易除下口罩,卻都躲在膠膜的其中一邊。於是,我改變了分享的方式:在「膠膜陣」其中一個位(姑且叫作2號位)將飯分了一份給自己,然後我就會坐在左方的1號位。中年男仕則會自己拿著餘下的走到右方的3號位。
其實當時,我留意到不止中年男仕,在美食廣場裡還有其他相類似的人在搜尋二手飯。我不知道傳媒是希望將視線轉移至其他話題還是甚麼,隨著傳媒開始有報導「二手飯」現象,情況又急劇變化。
現在覺得,一頭半個月的時間是很快過的,但當時每個人都像度日如年。
人活在不見終點的苦難裡,動盪的時代是變得那樣急速,日子卻又是過得那麼的漫長!
(四)
2003年4月15日,世界衛生組織將香港列入沙士疫區,意思即是我們是疫區裡的市民,住在內裡除時都會因為感染而喪命。
當大家對於這場世紀疫症開始知道如何防御,卻不知這場硬仗要打到何年何日的時候,那是何等的讓人感到心累。
縱然如此,日子還是要過的。大學課程停課,經濟急遽變壞,我的兼職日子也由一星期三天扣減為一星期兩天。聽友人說,遲一些如果經濟再進一步轉壞,公司不排除會暫停所有兼職,甚至裁減全職員工。
我和中年男仕的關係,並沒有任何協議,當然也不存在施捨與接受。所以,我刻意避開去說我哪一天會出現和哪一天不出現。我不想我的行為成為人家口中的大恩,同樣,我也不想這件事成為自己的負擔。
畢竟,我是要兼職才勉強有生活費,現在兼職少了,我能使用的零用錢就更捉襟見肘。
美食廣場吃二手飯的人多了!不單止是中年男仕,我還見到不同的人,有年青的、有年老的、有男的、有女的。每個人背後都有自己的難處,都有自己的故事。
那時候,有人說很嫌棄別人吃他的口水尾,覺得很不合衛生,看他們不起。但我卻覺得,他們也沒有嫌棄你的口水尾,而吃你吃過的東西。
放下尊嚴和衛生,為的就是繼續生存下去。這就已經讓我對他們有了一份敬意。
慶幸的是,我發覺與我一樣會將自己的飯餐拿出來共享的人也越來越多。起初,我是看到一對母子,小孩子不過六七歲,將焗飯上的豬扒小心奕奕地切好,然後放在餐碟上,她拿了其中一半的飯和餸,餘下的就擱在一旁,彷彿是自助餐的餐檯一樣。然後,就有另一位老年人慢慢走到去拿了焗飯和豬扒。
我不敢說是我自己帶起的一場運動,我相信,如果每個人對別人的關懷都伸延開來,去到最終應該就會得出同一個答案。
眼前見到的,不就是唯一得出的答案嗎?
這應該不難理解,而且是很自然發生的事。
沒能理解的,大概不是不能理解,而是因為他們沒有嘗試從人家的角度去理解。
商場可能發現到越來越多人來這兒吃二手飯,覺得這種風氣會影響商場的形象,竟然命令清潔嬸嬸更努力去抹殺擺出來準備「分享」的飯,還加聘了保安員在巡查。
清潔嬸嬸是認得我的,當然也認得常來的其他人。她偷偷地告訴我公司下令要在有人放置食物在沒有人的位子上十秒內,他們就得清走餐盤,否則就會扣減他們的勤工獎金。
他們也是有家庭要養活的,在這個社會動盪、經濟困難的環境,當然也擔心自己會失去工作。對於公司的指令,他們只有服從。
有一次,我如常分好了自己的一個餐,坐在1號位,然後,我故意將書包放2號位以示「有人」,猜想清潔嬸嬸和保安員不會貿貿然衝過來。
誰不知來了一個新面口的人,衝前來的步伐很急,比起另一邊的中年男仕更快走了過來。這突如衝前過來的人用雙手接觸了餐盤,準備取走我的餐。
「你幹甚麼?」我轉個頭來向他問道,同時我也開始細心打量了他一下,以弄清楚他究竟是另一位想吃這個餐的人,還是商場的人員。
「這兒不容許吃二手飯的。」他冷冷地說道,目光掃視了我也掃視了不遠處的中年男仕。
這時候,我弄清了兩件事:第一,他是商場的人,而且應該是高級職員。第二,他並不是平常那些隻眼開隻眼閉的保安員。
後來,我從清潔嬸嬸那兒聽說,原來他是商場大老闆的親戚,特意派來商場,目的是嚴令執行清除「吃二手飯」的人。
「這個餐我有付費的。」我抗辯道,但是還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大學生的我,心裡很不安,不禁有些膽怯,覺得自己真的像一個被人逮個正著的幫兇似的。
「你說這個餐你有付費?那麼你放在這兒幹甚麼?為何不吃了它?告訴你,飯餐並不容許就這樣放著的!」那人連消帶打的,不斷向我提問,他好明顯地是想欺負學生。
正當我還在心裡想著,究竟我應該據理力爭還是拿起書包就走的時候,卻從那個高級職員背後卻聽到另一把聲音。
不是中年男仕,他看來與我一樣,就像做壞事被人逮到的壞學生,完全不敢作聲。我最不想說的就是,因為吃二手飯令他的尊嚴受損了,沒有了尊嚴的人,可能連為自己據理力爭的勇氣也失去了。
我本來是想嘗試鼓起勇氣去保護他的,當我想再說些甚麼的時候,那把聲音就出現了。
「他在等我!」是一把雄渾的聲音,也是我熟悉的聲音。
高級人員別個頭去看那人,那人卻笑笑口的將兩碗例湯放到餐盤上。
「兩碗『例水』到呀!」來者竟然是燒味部的小伙子。他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總是站在斬燒味的師傅旁幫忙,有時候還負責收錢。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兩父子一起經營的。
那小伙子還好像故意的將例湯倒了一些在那高級人員的鞋面上,笑笑口的說道:「哎呀,真的不好意思。這個餐欠了附送的例湯,是我叫他擺出來好讓我知道他坐在哪兒。」
我看到那高級人員的臉陣紅陣青,心裡不禁發笑。然後,他呆了半响,放下了那套餐,憤憤不平的說了些甚麼晦氣話就走了。
小伙子和我點了點頭,就回去他的燒味部繼續工作。
經歷過沙士年代的人,都應該不能否認,那是香港近代最艱難的年代。但同時,也是香港近代最齊心的時代。
(五)
隨著全城抗疫,大家開始習慣洗手、戴口罩和使用消毒酒精。慢慢地,確診人數越來越少,而發現了有效的治療方法,亦令看似「無藥可治」的疫症有了一線龧光。
那次之後,聽說商場的鐵腕政策惹來了很多商戶和顧客的抨擊,覺得在這個艱難的時間,人與人之間應該是守望相助,而不應該趕絕他人。於是,我再看不到那個高級人員,也看不到那些保安員。清潔嬸嬸們也不用太趕急要收餐盤,可以由得大家自由地將飯餐放在不同的空置座位上。
2003年6月23日,世界衛生組織正式將香港從疫區名單中除名。這一場橫跨3個多月,卻彷彿經歷了數年的人類與惡菌的大戰,終於在香港落幕。
大學早已復課了,但礙於之前的課堂延誤了很多,所以基本上我們暑假還是要繼續上課。暑期工無望了,也只好暫時繼續這份夜班兼職工作。
當晚,我從大學趕到美食廣場的時候,我看到一個令人感動的光景。
清潔嬸嬸和保安員在清拆那些「膠膜陣」。
有好些熟悉的面孔正在將可移動的桌子都放到美食廣場中間。熟悉的面孔有些是熟客,有些則來自美食廣場不同的食品部門,其中當然包括中年男仕和燒味部的小伙子。
起初,我還以為是不是美食廣場結業了,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他們在做著中小學時我們會在聖誕聯歡會裡會做的事。
如果你參加過聖誕聯歡會,你會很明白這種「搬搬抬抬」是何等令人興奮的,何等讓人期待!
這夜,我們像搞大食會一樣,將不同出品的食物都放到中央的地方,有中式小炒、有西式焗飯、有燒味、有漢堡,還有一杯又一杯排得整齊的汽水......一切都在美食廣場看過的、普通不過的食品,都成了我們用來慶祝的食物。
我們不約而同望向大銀幕上直播著新聞報導,聽著電視台主播在報導著振奮人心的消息。
雖然我們沒有舉杯慶祝、沒有倒數、也沒有來個互相擁抱,但是我們像打勝了一場仗的戰友。
這件事看來沒有搞手,沒有邀約的人,也沒有應約的人,大家都好像有一種默契,就做著大家想做和應該做的事。
這夜,我們在美食廣場裡大排筵席!
不曾經歷過一些大事,我們就看不到人生高低的風景;不曾嘗過人生五味,我們就錯過了甘甜苦澀的深刻。
(七)
沒多久,我沒有再做那份兼職,也沒有再去那個商場了。
十五年後的今天,我因為工作需要再去那個商場的附近見客,心血來潮下想再去看看那個美食廣場,就當作舊地重遊,緬懷一下當年。
原來,那個美食廣場隨著商場的易手,已經再三翻新,現在已經比起以前更有規模,款式亦更多了。
我想了想,今天還是想吃燒味飯,便在那多國菜式的招牌裡找到了中式燒味的名字。
我走到收銀處前排隊,看到原來這兒也有「待用餐券」可買。
待用餐券在外國流行了好一段時間,但卻是近幾年才在香港流行起來的。大概就是有能力的人先代付了餐的費用,讓有需要的何以隨時來吃,店方分文不收。因為有其他人代付了費用,也避免了店方單方面負擔全部成本。可以說得上是關顧他人的結晶。最難得的是,付費者不知道誰取用了,取用者不知道是誰代付了。當中大家的關係,沒有施與受,只有人與人之間的關懷。
如果說當年我們的「分享飯」也是關顧他人而生出來的產物,那或許,這就是「待用飯券」的前身了。
排到我的時候,我依舊要了一個叉燒飯。收銀處那個滿面鬍子的中年男子望了我一眼,忽然笑笑口的向我問道:「照舊多薑蓉?」
這時,我才在他的笑容和五觀輪廓聯想到,他就是當時的燒味部小伙子。
我點了點頭,答道:「是的。呀,還有,我想買十張待用餐券。」
我拿了收據,準備走去出餐處取餐,這時候我聽到小伙子向排在我後面的男仕說道:「今天也是買待用餐券?」
「是的,買五十張。」那是一把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是屬於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仕,語氣卻仍然充滿了自信。
我沒有回頭去看,默默地拿了我的飯餐就去找位子。
或許,有些人會期待闊別多年的重逢;或許,有些人會害怕失落多年的惡夢。
所以,我寧願選擇大家都不再去回望了,就讓那時候的一切,都像消毒酒精一樣,在生活裡悄悄地蒸發了就好。
縱然蒸發了,也不代表不曾發生。
只要記住,我們曾經用「援手」去代替「二手」;用溫柔去成就別人的堅強;用愛去守護別人的尊嚴。
但願,大家一切安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