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生,但我怕裝熟,自從我有段被霸凌的記憶後,我就不主動與人交流,在我封閉自己時,「她」出現了,不能說是女神降臨,也不能說是天使下凡,但她真的是在我最墮落的時候出現的,她不是普通人,她不平凡,她是個不屈不撓的女漢子,姑且化名為蓉,我們彼此有個綽號,我叫她彼岸,她叫我海棠,這兩個名字一個是她取的,另一個是我取的。她用詩形容花,再用花形容我,她說她覺得我是海棠花,雖然看上去很安靜,但內心應該很熱情。我用文章形容花,再用花形容她,我說她像彼岸花,長的獨一無二,也活得獨樹一幟。
我們認識不久,今年才邁入第三年,我們的個性其實差很多,她很瘋,我很理性;她喜歡動態活動,我卻喜歡靜態活動。不只有興趣,我們擅長的事情也不一樣,我數學很好,她則是好在國文;我的社會很爛因為我沒辦法背東西,她的理化很爛因為她不懂公式的用法。能說是互補嗎?就是一種白天跟黑夜的關係,我一開始以為我們在兩條不同的平行線上,不會有交集,後來我發覺我們其實在同一條線上,但是,是一條曲線,處處是難關。
雖說我們才認識第三年,但我們遇到的困難真的是三十年的份量,像是她認為讀書很簡單,我卻為了讀書要死不活,或是像她想吃飯,我卻想吃麵這種小事,我們也能糾纏一番,慶幸她跟我不一樣,我生氣時冷戰,她卻撐不住半小時以上的冷戰。
我們怎麼成為知己的?我想,要認定一個知己,只要當你上完室外課回到教室後,發現課桌椅被別人有意的翻倒的時候,妳身邊的人有什麼反應就能知道她足不足以成為妳知己了,或是當吃飯時間別人把你飯菜都打翻,更或者別人把飲料倒在你頭上時,你身旁的他的反應會是如何?
上面這三件事是我的親生經歷,甚至更多更慘的行為都發生在我身上過,我總是一個人去把桌椅扶正、把書本撿起收好,把一地的飯菜清掃乾淨或是自己去借一套運動服換穿。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不告訴老師或是報復回去?我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句:我不想帶給別人麻煩。我們導師很忙,我不想因為我的事讓導師更忙;我不想因為我的飯菜被打翻而讓掃地的同學麻煩。而在我這樣的獨立面前,我的「她」先是問我還好嗎?後來又幫我一起收拾殘局,她曾暗自寫了一篇詩,她沒有讓我知道,是我在許久之後才發現的,我不記得內容了,唯獨最後兩句:「外表常於人,願汝助此洩」這兩句背後的意思是:「在我發生這些事時,我總是表現得像個平凡人,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但她知道其實我內心很挫折,很想逃避,所以,讓我幫妳發洩,讓我幫妳報復。」
翻桌椅,倒飲料不過是霸凌的初期而已,其實這場霸凌當中的參與者,我只認識那個命令的人,他是我們班八年級轉來的轉學生,不知為何地很討厭我,其他人,都是各個班的8+9,在她們看到蓉扶我一把的時候,他們並不是轉移目標,他們是變本加厲而且私下針對我一個人,這是讓我最慶幸的地方,就是他們沒有找蓉的麻煩,但相對的,在他們日復一日的摧殘下,我體無完膚,他們並不勒索,他們也不會出手打我,他們只會把垃圾倒在我掃區或是故意害我跌倒,甚至陷害我,造謠讓全班同學懷疑我,這些不過小事情,最嚴重的一次,他們在我的早餐裡加了人工色素,殊不知我對人工食品過敏,我吃了之後,不一會兒,我全身長滿濕疹,緊急送醫,我整個失去意識的昏迷,你們能懂死亡邊界的痛苦嗎?
在我恢復意識睜開眼的那一刻,我看到那一幕,我很是心疼跟愧疚,我覺得自己怎麼可以讓蓉累成這樣,她一直是精力旺盛的,此刻的她卻趴在我的病床邊累壞了,我的眼淚終於見光,這是我被霸凌以來,第一次流淚,我的哭聲吵醒了蓉,她看見我醒來,第一刻抱住我,抱的好緊好緊,她也流淚了,我第一次看到她因為傷心而落淚,她總是笑哭的,此刻,我緊緊抱著她,放任眼淚如注,她則在我耳邊說了:「妳不要總一個人硬撐,妳可把我嚇壞了,我坐在這旁邊好久了,妳要記得,妳還有我啊......」
我八年級下學期都在醫院待著,這期間,蓉在學校天天替我抄筆記,下課後來醫院教我課,我只有在段考日才請出院兩天,考完又躺回醫院的病床上,我後來才知道,班上那個霸凌我的男生被迫轉學了,而他放入我早餐裡的,只是做成蟑螂形狀的軟糖,而軟糖上的人工色素沾到了我咬下的地方。
現在回首看著這些事發生到徹底結束,包括我待在醫院的日子,整整快一年,我其實很佩服當時的自己,怎可以在這樣的壓力下持續活下去,怎麼都沒有自殺的念頭,可能是因為蓉的那句話:「妳還有我啊!」給了我面對一切的勇氣吧?我也很感謝蓉,因為她,我那些不願提起的回憶都成了我們友好的證明,不過,就算沒有這些事情發生,我跟蓉一定也會如此要好,因為妳是我的知己這件事不需要任何證明。
什麼是知己?以前的我會回答,認識夠久,感情夠好,興趣、個性、價值觀相同的就是知己;在挫折中的我會回答,陪在你身旁的那個人、扶你一把的那個人;現在的我則會回答,知己就是一個你不離,我不棄,你若離,我仍不棄的人,還是一個不論你生與死,餘生都給你的人。
我們今年已經25歲了,大學已經畢業,我們一起租了一棟房子,我們住在一起,這已經是我們認識的第十年,沒有防腐劑,卻仍然新鮮,沒有暖氣,卻仍然溫暖。我們還有好多路要走,我們並不是孤獨的走著,至少,我看見的未來,是蓉會在我買糖前,先查看成分;在我與別人爭執時,站在我面前擋子彈,我則對她掏心掏肺,不,她就是我的心我的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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