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唐·崔護《題都城南莊》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wxbGmOGWah
自從昨晚回家後,李正杰一直悶悶不樂。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OFV2A0r9yu
八月的香港,今天是星期日,假日不用上班,而且陽光普照,但他的心情郤是陰霾密佈。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xujoZ2hpG2
最後,正杰終於忍不住,向母親交代一聲後,決定離家散心。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pfISsmSH7C
不知不覺之間,他從老遠的地方乘搭巴士來到了觀塘順利邨,一個他熟悉的地方。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4pPSZklUXB
正杰自出娘胎以來,就住在順利邨,這個已經落成三十多年的公共屋邨,亦是他成長的地方;幼稚園、小學和中學的求學階段都就讀於屋邨附近的幼稚園、小學和中學,直至幾年前父親癌症病逝,他和母親申請居屋,才搬離了這個地方,亦一直沒有再回來探訪故地。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qxx3x8QKC9
今日,正杰終於又到了這個久違了的地方。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1WZWbwU3SN
他下車後四處蹓躂,環顧四周,一景一物,似乎都依然故我,沒有什麽改變。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29NMzNZcFM
多年前就讀的幼稚園、小學和中學,它們仍屹立在屋邨內,只是今天是星期日,學校關閉了,一片靜寂,沒有了課堂的鐘聲和學生的喧嘩之聲。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7cpUyXmViC
正杰來到重門深鎖的幼稚園門前,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鄰居的小女孩柔柔也是在這間幼稚園就讀下午班,他曾經偶然暫代母親,放學後特地來到這兒接她回家呢。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T01ufuLgIp
沈叔叔是他多年的鄰居,本身是個酒樓廚師,妻子在同一間酒樓當洗碗女工。正杰看着他們的女兒沈曉柔出世(李家都習慣用她的乳名「柔柔」來稱呼她),當時他不過是個十多歲的中學生。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bVASda6yWQ
正杰的父親是個巴士司機,母親是個家庭主婦,偶然在沈叔叔工作的酒樓兼職當侍應生,所以和沈家相熟。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Sc1Y8KnjQD
柔柔三歲多時,沈太太不幸因急病離世。沈叔叔為了生計,平時早出晚歸,經常不在家,正杰的母親便經常義務替他照顧柔柔的起居生活,因此柔柔成了家中的常客。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iTbWX1Iz6Y
她的五官精緻,一張臉孔像個洋娃娃,皮膚白皙,性格活潑而嬌嗲。她除了沈叔叔外,最親近正杰。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mtaY3HOwD4
大家都不用上學的日子,屋邨的兒童遊樂場成了他們留連忘返的地方,柔柔最喜歡在滑梯玩樂,由爬梯攀登往最高的平台,然後沿着滑板快速下滑。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mG9259qNDB
這個星期日的兒童遊樂場,仍像多年前一樣,有很多父母帶着小孩子來玩耍,享受各式各樣的玩樂設施,樂極忘形的嘻笑聲充斥着每一個角落。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3b1XR4SAhx
記得有一次,柔柔在遊樂場上蹦蹦跳跳的奔跑着,突然「呀」的一聲跌倒,手腳擦至皮破血流。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lgSsKe3aFP
柔柔坐在地上,哇哇大哭。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adIbpk431K
正杰趕忙把她抱起擁在懷裏,然後趕回家中,小心翼翼的替她清洗和敷治傷口,再柔聲安慰:「你以後要小心一點,就不會受傷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KC131BwYKX
她扁着小嘴,默不作聲,一副委屈的樣子。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pIxJVc4DuU
後來,視柔柔如掌上明珠的沈叔叔,還為此責怪了他一頓呢。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ClNAD13xV6
除了遊樂場,正杰也會帶柔柔到附近的順利邨公共圖書館借閱兒童書籍。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4LggnNpqxv
今天,公共圖書館角落擺放着的枱椅,仍是當年的模樣,這時候坐着兩個樣子像十歲、八歲的小朋友,以及一個老人,在全神貫注地看着手中的書籍,氣氛比以往冷清。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XXPmkAwqwg
回想那段日子,柔柔最喜歡翻看那些有很多動物圖片和卡通的書籍;她看不懂文字內容,就纏着正杰給她講解。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MtNHeXJQCI
這時,正杰又來到了屋邨的購物商場閒逛。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3ONVdsJpa9
這間超級市場,收銀機前仍然大排長龍,大家都趁着假日來此添購生活用品。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SLFWZ2xt6W
超級市場的食品冷藏櫃,繼續擺放着不同味道的冰淇淋,教人垂涎欲滴。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20fZfXHWqr
冰淇淋就是柔柔最愛吃的零食,正杰偶爾會帶她來超級市場,瀏覽各種貨品之餘,讓她挑選自己喜愛的冰淇淋味道。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5lvReSIyKx
有一次,柔柔正津津有味的品嚐着杧果冰淇淋時,忽然好奇的問他:「杰哥哥,你為什麼不一起吃呀?很美味的呢!」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IYbqYYn32k
「是我自己不喜歡吃。」事實卻是,正杰知道自己的家裏並不富裕,自己並沒有什麼零用錢可言,平時一直省吃儉用。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Nz6VUbrBwT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三年,柔柔在五歲那一年,沈叔叔決定移民英國,受聘到當地的餐廳當廚師。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rbvzxICvYV
餐廳是他的朋友所經營,柔柔到了英國,就由朋友的妻子負責照顧。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GctTZfZQO4
「英國的薪酬比這兒多了一大截。現在只有我和曉柔相依為命,我希望可以掙多些金錢,將來才有保障。」當時沈叔叔這樣對李家解釋。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WoFu0j8Tj0
正杰覺得很惆悵,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珍惜和柔柔餘下的相處時光。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x0uH3S4GBF
離別在即,柔柔一直沒有提及移民的事,正杰以為那是因為她少不更事。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Pt1chbB651
還記得那一天,正杰到幼稚園門口接她放學,小女孩迅速地從書包取出一些什麼東西,然後放在他的手中。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ArFpszxr1F
正杰定神一看,竟是一包曲奇餅乾和一盒紙包裝牛奶。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sHJP5bRUnY
「杰哥哥,這是送給你的。」柔柔向他眨了眨如星的眼睛,展露出燦爛的笑容:「爸爸說,我們快要離開這裏了。你常常請我吃冰淇淋,我沒有零用錢給你買什麼東西,所以把今天學校派發的下午茶點留給你。以後,不知道再有沒有機會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McINWOtSxm
正杰感動得說不出話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Zgqf1t3LHn
小孩子就是有這種好處,直接表達自己的情感,從來不懂得掩飾。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QuLTo2UFrc
過了好一會,他才說:「柔柔,到了英國,你要努力讀書,亦要聽爸爸的話,知道不知道?」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cjF3HSUwUw
「一定會的。」她用力的點頭。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23w5F45vn5
離港那一日,沈叔叔和柔柔拖着行李篋,準備出發前往機場,他們登門拜訪,向李爸爸、李媽媽和正杰道別。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xFyO4wTOC5
柔柔走到他的跟前,抱着他的膝蓋,正杰以手輕撥她的幼髮。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2dvw8wuXuz
她親了親他的面頰,對他說:「杰哥哥,我要走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2muksqJLCY
滿臉不捨之情。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albJVLOllU
正杰安慰她:「以後有機會回到香港,要來探望我們呀。」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rZC6npxAVF
沈叔叔拉着女兒的小手,對她說:「曉柔,計程車在樓下等着,我們要去機場啦,飛機不會等人。你不是說很想嘗試乘搭飛機嗎?」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lGAdvYpbsu
柔柔終於去了英國。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voiK2gDZ0k
才五歲多的小孩子,連中文字也不懂得多少個,可以對她有什麼期望?她移民後,大家多年來一直斷絕音訊。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DpsiOS1Pbh
正杰也不曾預計,十六年後,他們會再次見面。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jaJQxJbspf
上個週末,母親外出歸家後,竟然告訴他,剛才在街上和沈叔叔重遇。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Pm8BYGyHmU
原來,柔柔在三年多前考進了香港大學的法律系,沈叔叔因此和柔柔回流香港,轉眼之間,她在幾個月後也要大學畢業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atjf7ASTYi
沈叔叔移民英國後,十年前以多年積蓄和當地幾個朋友,另起爐灶開設餐廳,生意越做越大,目前是幾間餐廳的老闆之一,生活改善了不少。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IIHIY7cZpG
母親還相約了他們昨晚在茶樓聚舊。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QbaHXtkttr
五官端正、樣子正氣的正杰性格比較樸實內斂,不大會表達自己的感情,當下沒有向母親表示什麼。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tORED4MJuU
不過,一想到可以和柔柔久別重逢,正杰的內心是帶着欣喜和期待的,還特別為了這次會面而挑選出席衣服呢。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kGRKJ6bZL3
最後,他決定穿着藍色襯衣和黑色長褲赴約,並在幾日前鄭重地燙過衣服。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3qwjq9FcdE
在這好幾日,正杰一直在想:長大成人的柔柔,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模樣呢?她仍是那樣美麗可愛嗎?仍是那樣喜歡親近他嗎……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4sh9I1MtNo
好不容易等到昨晚,他和母親準時赴宴。到達時,沈叔叔在不遠處向他們招手。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vDF7zKZrgy
多年不見,沈叔叔蒼老了不少,他身邊坐着一個妙齡少女。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Yb8MvMptEN
柔柔現在的樣子,五官輪廓和孩童時候是一個模樣,正杰一眼已經把她認出來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O5zabqgEZm
此時的她,長髮披肩,穿着長袖的白色襯衣、淺藍色的窄身牛仔褲,身旁放了一個白色麻質布袋,美得瀟灑。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RGqFstUc58
正杰打量着她,眼中發出光芒。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8onwvt2GKk
柔柔渾身不自然。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7tC0LsOSmT
正杰首先開口:「柔柔,十六年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ZDmRRKbWjn
「記得,你和李太太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她牽動了一下嘴角,木然地回答。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E8zJkrsj9U
沈叔叔問她:「曉柔,你記不記得未離開香港前,他們常常在爸爸上班時看管着你呀?」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rj60se7WLi
柔柔淡淡的說:「小時候的事,年代久遠,其實已經印象很模糊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YAWhxTughL
「十多、二十年了!」沈叔叔點頭。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oDh04oP0VO
他替正杰和母親斟茶,並指了指枱上的幾款中式點心:「味道不合的話,可以再隨便下單,稍後再要些白飯和小菜。你們不要和我客氣,這一餐該由我來做東。」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Vn8ACmYgz9
他們吃着點心,邊吃還談,互道近況。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GRNfn7biF2
他問李媽媽:「正杰現在幹什麼工作呀?」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NkX8J22hRv
「正杰呀,現在要在地盤上班,日曬雨淋,還需要不定時、超時和輪班工作。很多時候,連星期六、日和公眾假期也要回去地盤,他的生活就像只有工作,我早勸告過他辭職不要做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FmnUJHSbZ6
此時,本來一直在看智能手機的柔柔聽了,抬頭看了正杰一眼,然後皺了皺眉。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qtBpL6YKXc
沈叔叔說:「曉柔的讀書生活也很忙碌。她在大學參加很多課外活動,年青人又有很多消閒玩意,所以亦經常不在家。」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Jx8PPkgIXC
「子女長大成人,便有他們的世界,真的管也管不了這麽多!」母親附和。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Ab4eJe4Yfm
晚飯過後,柔柔拉了拉父親的衣袖:「我們現在結賬好嗎?時候已經不早了,我明日還約了幾個同學去行山,要一早起床。」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OLhteglr2i
母親聽了,馬上說:「我們也差不多了,下次有機會再約吧。」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eKaCYwRTXt
回家路上,性格是直性子的母親,氣呼呼的對他說:「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柔柔稱呼我李太太?好像大家很陌生似的。小時候,她稱呼我燕姨姨,是我常常接她上學和放學,替她洗澡、換衣服和弄東西吃的呀!」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KybTgm5UE0
她接着說:「她的媽媽過世後,我曾經像她媽媽一樣照顧她;這麼多年後,柔柔長大成人了,但連對我說一聲多謝也沒有,整晚像個啞巴。現在的年青人,即使是個大學生又如何?實在太不像樣!」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zSnvVu35y9
正杰沒有作聲。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V1QBSP2RHy
剛才那一頓晚飯,除了母親和沈叔叔整晚在談天說地,他和柔柔都很少說話。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aN2XwUs40g
他一直呆呆的看着柔柔低頭注視自己的智能手機,忙着回覆即時通訊、忙着瀏覽社交網站,偶然抬頭去喝茶和吃東西,沒有理會他。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i4Wb6qPRvh
正杰所期待的,最終並沒有實現。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aB8WcGSgsG
柔柔從小就美。這麼多年來,他曾想像這個可人兒長大成人後是怎麼模樣,如何令人魂牽夢縈;如今真相大白,卻教他大失所望。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wv0dcGPAgP
無可否認,二十一歲的她的確是個美人兒,但她對他那種冷漠和傲慢的態度,却令他始料不及。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9BLsKQ0jXh
歲月流逝,或許柔柔認為大家已是兩個世界的人吧,所以對他不屑一顧。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y3n4SItYeL
她亦似乎很看不起他的工作,不知道她是否誤會了什麼……其實,正杰多年前在香港大學土木工程學系畢業, 目前在一間建築工程公司任職駐地盤工程師。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og58k1bR08
作為駐地盤工程師,他要協助上司預備及提交工程文件和圖則、跟進地盤施工的進度和與地盤的承辦商保持緊密聯絡,以協調施工的程序方案及日常的施工安排,確保建築工程能夠按時完工。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4YuYjNwxT2
大學生就了不起了嗎?一個人為了生計,憑自己勞力去賺取金錢,幹的是正正當當的工作,若正杰真的是個地盤工人,就不值得她尊敬了嗎?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2NiOlB7UDE
小孩子的思想比較簡單,誰對她好,她也會對他好,那管什麼美醜貧富;成年人的思想卻比較複雜,常用勢利的眼光去計算別人。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r54V5qHx5H
這一份大哥哥對小妹妹式的疼愛之情,一直是他少年時的美麗回憶。昨日柔柔對他那種愛理不理的態度,實在令他心酸難受。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XjJqrmV3VH
以前她還小,整個世界只有父親、老師、同學、母親和他;那時候,在小女孩的心目中,他就像她的兄長,可以全心信賴而又理當聽從。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0w5uOecHJB
這一切如煙往事,現在已經過去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ij7Y7NWMDK
正杰但願大家沒有昨日的重遇,讓他永遠把她停留在回憶中,柔柔仍是印象中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他真的不願意面對現在殘酷的現實……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PMps4JHkKg
正杰想着想着,智能手機此時響起。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vqXMuVc74N
「阿杰,我快要弄晚飯啦,你什麼時候回來?」是母親的聲音。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5ALQIzdXZr
「我……現在就回家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7mLRcqFE68
正杰一再回頭凝望曾經在此生活多年的順利邨,沿路往巴士站乘車離開。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WyoEVrpitt
時間可以改變了許多事情,正杰希望,這個女孩對他造成的內心創傷,終有一日會讓時間治癒。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ubS2a0wDJJ
畢竟,那美麗活潑、又愛親近他的小小人兒,其實一早已經離他而去,而且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lWXzTVgUpI
當年那班由香港飛往英國彼邦的航機,早就毫不留情的把她帶走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YKnm1gVSoO
舊地重遊,景色依舊,人事全非。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XzMT3RjZnn
(完)copyright protection327PENANAb1uInG9o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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