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應用創挑:[融合之門]任選三元素,融合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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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死了一只嗎?」
「是啊是啊。我啊,今天早上循著尖叫聲走到飼育角,發現小白被開膛破肚了!」其他兩人配合地捂著嘴巴倒吸一口氣,互相傳遞害怕的眼色。
向心正在右邊的小空地上埋葬著她們口中的「小白」。無所事事、垂落一旁草地的左手,抓住了一圈矮草。如果她還聽見那群女生的聲音,她就站起身把帶著泥土的小草扔到她們身上。在這裡私私語的三個女孩剛上完體育課,不知道該出去吃還是就近選擇飯堂,看到她便聊起這件慘事。有什麼好聊的?無論多少次,她都討厭別人把死亡當作可以彼此分享、鞏固友誼的所謂契機。死亡並不是兒戲事,她討厭別人用八卦的口氣來談論死亡。
一個男孩依著向心身旁跪坐下來,雙手合攏,閉上眼睛,嘴裡念念有詞。然後,他轉過臉,對她展開笑顏。這是個充滿陽光氣息的15歲男孩,他的皮膚因為長期沐浴在陽光下呈現小麥色光澤,健康而活力。向心常常想道,太陽一定很喜愛這個男孩,所以才把自己金黃色的光輝刻在男孩全身上下。他註定會特別,當他在陸地上行走,所經過之處,每個人都將知道太陽會有多麼光亮。
至少,她會知道。
「真是可惡啊......要是讓我知道誰殺了小白,我發誓我要把他給殺了!」男孩說,話題一轉,「嘿,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為了讓小白好好地升天。」
向心搖搖頭:「我是為了贖罪。」
「傅愁,你不需要特別來找我說話,你真的不需要這樣做。」向心說,「你聽過千百遍了吧——只要有人接近我,就會遭遇不幸。」
「那我幾年前就應該死了,我那時候可還是你鄰居呢。」
「你搬走了,所以沒事。」
「你別傻了好不好,那都是意外好嘛!你還真當自己是死神呢!」
「我不知道......但要是我身上沒有詛咒,那我還真不明白為什麼大家偏偏是跟我玩一塊的時候出意外。小胖是這樣,明明很會游泳,卻跟我在水塘玩時溺死;小磊也是,又不是第一次去閣樓尋寶,卻在下樓梯時摔倒撞到頭死掉了......」
還有很多例子圍繞著她,朝她尖叫,高音割裂著她的心臟,震得她痛苦又難受。她所遇見的所有這一切幾乎可以寫成一本《死法大全》了,只不過結尾只會有一個建議:遠離向心。
向心鼻頭起皺,她想了想說:「我經常想起這些,覺得自己是個殺人兇手。雖然我沒動手,可是那些事就是愛跑到我面前,蹦跳著告訴我,我也有份,我脫不了干係。傅愁,遠離我好嗎?我不想傷害你。」
「不管啊,反正我當定你朋友了。我才不要因為你的胡思亂想改變自己的想法,何況我不相信你會傷害我,這比有第三次世界大戰還沒可能。」
就是這樣子,向心苦笑著注視傅愁的臉龐,傅愁就是這樣子,對她傾注了滿腔的信任,也不在乎她能不能回報自己的希望,他這樣地閃耀,她很害怕令他失望。
「切,這個小鎮真的是被詛咒了啊!」三人中的一個望向向心這邊,擰在一起的眉毛和下撇的嘴角很明顯地傳遞出嫌棄之情,眼底還凝聚了淡淡的驚愕。爾後,三人一起大叫著跑走了。
好似見鬼了一樣,真搞笑。向心笑著搖了搖頭。
傍晚時分,向心走在道路上,旁邊商店櫥窗排列著的液晶電視都同步播放最新新聞:
「因為最近發生的惡性連續凶殺案,受害者均為20歲以下的青少年,犯罪嫌疑人仍未遭逮捕,故此相關政府部門已實施暫時性宵禁令,不允許20歲以下人士在晚上8點過後在街上流連......」
早就知道會這樣了。向心無聊地嘆一口氣,雖然很想回家,但她還是走到了附近的書店。推開書店門,拿起推薦書架上的小說《匣子物語》,向心悠然翻過一頁又一頁。雖然她已經完整看完了很多遍,這本書對她依然有很大的吸引力,紙頁上的文字深深攫住了她的靈魂。
「呀,真巧!」一只手搭到她的左肩上,另一只手抽出她手中的書。
傅愁對向心習慣性報以一笑,瞥了一眼書封面,佯作驚訝地說:「你也會看這種關於畸形之戀的書啊?男主角可是變態哦,所有他喜歡的人,最後都被他分屍了。他把她們的頭顱統統塞進盒子裡,用各種殘肢把盒子塞得滿滿的,只怕有縫隙洞兒。他真是個奇葩。」
向心把書搶了回來,不滿意地說:「我其實可以理解他的。」她凝望他清澈如水的烏瞳,看到他的瞳孔裡藏著一個美好國度,她繼續說:「他只是想讓他所愛的人永遠都那麼完美,想讓她們長伴自己左右,因為他實在太孤獨了,而愛又是那麼難獲得......」
但要提防裂縫,裂縫很可怕,黑暗會隨著裂縫鑽進來,吞噬一切。向心沒有說出這些話,但這才是男主角真正害怕的東西:縫隙、洞——所有黑暗物質得以入侵的媒介。做錯了事,就活該活在這樣的恐懼中。
傅愁冷不防兩手掐起向心的臉頰:「你這家伙說什麼呢,有我這個朋友在你身旁,你再露出這種落寞的表情試試看!」
「小妹妹,你還好吧?」一個青年拍了拍向心的肩膀。向心抬起蒼白的小臉,還沒來得及回答,玻璃窗外,一道驚恐的尖叫聲劃過他們的耳邊。
............
躺在床上,向心雙手擱在眼前,思考著。
「叮!」短信。
向心拿起手機一看,是傅愁發來的:書店對面的小巷盡頭發現了女屍,也是無頭的!你猜,這個連續凶殺案會不會是《匣子物語》的模仿殺人?
或許是......?
「叮!」——我熱血澎湃啊!這幾天我要偷溜出去逛逛,要真捉到犯人,我就是英雄了!
向心忍不住紅了眼眶......以前,他拖著她去野外冒險。走過「樹幹橋」時,她錯腳掉進水裡。他嚇了一跳,立馬也縱身一躍,撲通一聲跳進水裡。衣服褲子被濺濕的他只是走到她身邊,伸出手說道:「沒事吧?」一只濕潤幼小的手掌,足以令她熱淚盈眶。好疼。她抓過他伸出來的手,把自己的臉盡量埋進他的手掌裡,不斷抽泣著,鼻涕和淚水都黏在上頭。他拍拍她的頭,用稚嫩的聲音安慰:「別哭了,我可是你的英雄哦!」
很危險,待在家裡吧。——向心編輯完短信,又無奈地笑著刪掉了。
對他而言,哪裡都不會危險。
因為,他早就死掉了。
最後經過反覆編輯和刪除,向心發出的短信很簡潔:你一直是我的英雄。
第二天晚上11點鐘,向心又收到了短信,傅愁叫她立刻來XX路廢棄的XX教堂。
真想打電話報警,要警察抓了這個四處游蕩的家伙。
又收到了一張圖片——在神像前面的地板上,胡亂擺放著許多只黑色鐵盒。緊接著一則短信:你覺得這是什麼?你不來的話,我就一個人去破案了哦。
白痴,我有得選擇不去嗎?
............
路邊,一排排樹的枝葉摩挲發出「沙沙」聲,幽綠的樹葉縫隙間藏著無盡的黑暗,向心走進了教堂。因為廢棄已久,加上炎炎夏日,衝鼻而來的是灰塵和腐朽的味道。月光攀進頂部破碎殘缺的玻璃花窗,散落在神像前的地板上,碎成點點光迹,一灘血在微彩的銀輝下閃爍著奇妙的猩紅。直到此時,向心才回過神,聽見「哈啊哈啊」斷斷續續的粗喘聲。
「傅愁!」向心衝了過去。
躺在血泊中的屍體前,一個少年跪坐著,像絲線被扯斷的木偶娃娃,失魂落魄,臉上、手臂上、衣服上都沾染了大片血跡。
「不......不!」他雙手抱著腦袋搖晃,臉容扭曲。
每一次,看到傅愁這副痛苦難堪的神情,她都想走過去,從背後順著他脖子在他胸口上交叉雙臂,抱住他,告訴他「不要怕」,奈何身體無法動彈。罪惡感囚住了她。
「向心,你來了——」他無神的眼睛又亮起來,急切地向她跑過去。
她認為他的眼睛是是世間至寶,是不該被污染的。都是她的錯。
他緊緊抱住她。她也環住了他的脖子,雙眼含淚——對不起,之前讓你失望了——利器就這樣插進了她的後背,直抵心臟。他松開了她,看著她徐徐倒地,胸口綻出嬌艷的花朵。向心總是在這個疼痛的時刻稍微鬆了口氣,疼痛很好,疼痛使她更記清楚背叛傅愁的那一刻,使她記得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胸口上逐漸擴大的血紅色,像極日落時分的燃燒火雲,一邊燃燒著她,一邊將她的意識拽向逐漸被夜色接管的天際。
他嘴角上揚露出勝利的微笑,眼角淌下的淚水卻破壞了笑容的完美。
「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背叛我?」
他轉如孩子一樣悲哀地低喃——
「為什麼偏偏是你殺死了我......」
是啊——傅愁一直是她的英雄——那時候,是什麼原因才使她撿起地上的匕首,刺進跑向她的傅愁?是因為那具可怕的屍體?還是因為那些駭人的鮮血?抑或只是源自自身的恐懼?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大錯特錯了,黑暗隨即快馬加鞭趕過來抓住她,裂縫裡探出一隻黑黢黢的手,把她拖向無底深淵。
可是,不該是傅愁,當她必須成為一個殺人兇手時,那個人不應該是傅愁,不應該是把日光披在她身上的他。不可以......那時候,向心呆愣在傅愁的屍首面前,看著他臉上淚水縱橫的錯愕神情......不可以......她不要割碎他的笑臉......低下身子,她顫抖著手,輕輕撫上傅愁逐漸失溫的臉龐。她真的殺了他。淚滴離她而去,化開在他的臉上。
絕對不要原諒我,所有的痛苦與黑暗,請施予我身上......向心低聲呢喃,緊緊握住傅愁的手,再次撿起地上那把沾滿鮮血的匕首。
在自殺之前,她向上帝祈求:無論多少次,她都想和傅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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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成稿時間: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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