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殘酷的時代，所有和社會價值觀不同的事物都被貼上了「不正常」的標籤。僅僅是作出了不一樣的決定，我們便被視為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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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靖宇沒有媽媽！」郭義明抽走了我手裡的聯絡簿，一臉樂著地在班裡喧嘩著。相同的場景無數次上演著，像是壞掉了的收音機似的，不斷跳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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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於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一個我。至少直到我十三歲時都還是那樣的。兩年前，媽媽在憂鬱症的折磨下選擇吞藥，在我面前安靜地離開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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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哭流涕的爸爸懷中，她是如此的安詳，彷彿死後的世界是她心中一直憧憬著的那個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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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並沒有責怪媽媽就這麼撒手離開了這個她認為充滿罪惡的世界，只是常常看著媽媽的照片，嘴裡念念有詞，說這個世界虧待了媽媽而已。他沒有再婚，一手撐起了這個破碎的家和兩顆不完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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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沒有媽媽的孩子，成為了班上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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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我！」我伸手想奪回聯絡簿，卻被郭義明一手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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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曉靖宇妳家長簽名的欄位怎麼都空著啊？」他翻了翻我的聯絡簿，明知故問地說道，隨後又笑了笑，「啊，我都忘了，妳沒有媽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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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一語化為毒針，直插我心中的那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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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的惡劣，班上的人也只是看著，冷眼旁觀像是在說著這種懲罰對我們這些「異類」來說只是所謂的「正義」而已。甚至連學校裡的老師眼裡流露出的都並非同情，而是對與自己不同的人的鄙視及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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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不曾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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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我一如往常地自己待在教室裡等候。並不是在等著誰來，而是在等著誰走。等著校門口來接孩子的人散了，我才能好不容易找回一點丟失了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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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身後傳來的陌生的聲音使我回過了頭，下意識地將身體與聲音的來源拉開了點距離。「不好意思，嚇到妳了嗎？」陳燕楊臉色透出了幾分抱歉，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往下滑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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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嗎？」我語氣中盡是敵意，儘管他並沒有欺負過我，但光是在班上的存在，就使他也免不了沈默一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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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還妳。」他遞出了一直拿在手裡的聯絡簿，簿子上有許多被撫平了的皺褶，卻還是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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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我一把搶過簿子，像是受了傷的野獸一般，嘴上說著感謝，眼神裡卻充滿了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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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啦，我不會傷害妳的。」像是能讀懂我的心似的，他勾起了抹淡淡的苦笑，擺了擺手說：「那我先走啦，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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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陳燕楊來說，那一句「明天見」一定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但那簡單的三個字，卻悄悄地成為了我小小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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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生是一條黑暗的道路，我便是那迷茫徘徊的魂魄，獨自尋找著能從這個世界獲得解脫的「自由」的那一道微弱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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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無意的一句話中，我彷彿看到了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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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靖，還醒著嗎？」夜幕，爸爸打開了我的房門，客廳的燈光泄進了原本漆黑的房間。聽見了動靜，爸爸坐到了我的床邊，「小靖，我們轉去南中，好嗎？爸爸有朋友在那裡教書，他能照顧妳，爸爸也比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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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關係的。」我窩在被子裡，不願在他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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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最近會去幫妳辦轉學手續的。」他說著，撫了撫我的頭，像在說他什麼都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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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知道，爸爸自從媽媽倒下的那天就非常的自責。他總把一切攬到自己身上，儘管他一點錯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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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這個該死的世界，是那個可笑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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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迎來這樣的黃昏了。映著橙色夕陽的教室裡除了我，還有另一個身影。自從對上話的那天起，陳燕楊總會在放學後來搭話，宛如每天的例行公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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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也在改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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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天的躲避到途中的生疏，直到今天多少可以稱之為對話的交流，儘管還不到暢談的地步，我也漸漸地習慣了有個人陪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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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心情，得到了便害怕失去，雖然滿心期待著卻又要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像是養著鳶尾花似，總期待著花開，卻又擔心著再看到時花早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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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或許哪一天，我這份小小的歸屬感便會離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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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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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我不叫小金魚了。」我嘀咕道，看著托著腮幫子的他，我不禁輕嘆了口氣，「當一隻魚又不好，被水監禁著，一點自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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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燕楊沈默不語，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我則錯開了視線，垂下了雙眼，「是燕子就好了，燕子還能展翅翱翔，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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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傷的燕子，不能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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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抬起了頭，只見眼前的他有那麼一瞬間露出了令人心疼的表情，雙眸裡浮出了一絲我看不透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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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在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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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與我對上了視線而微微揚起了嘴角的他，我吞回了問不出口的話，不忍心讓揚起了的弧度再度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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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魚。」他再次喚道，漾著的笑帶著幾絲憐惜，「我沒事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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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作出什麼回應，只是傻傻地望著他。我一驚，發覺自己早已被這道笑容給深深吸引住了。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原因，就只是喜歡他笑著時的樣子，希望他能一直這樣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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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若能停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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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早該知道的，給了自己的希望，遲早會變成奢望，而這個轉為奢望的希望，也將會成為最終摔痛自己的失望。一次又一次期待著會有人來拯救自己的我，對此應該再熟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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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總是學不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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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燕楊喜歡曉靖宇！」在持續了幾天的平靜中，我們迎來了令人心碎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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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醒目的兩個人的全名，髒亂的兩張書桌用奇異筆寫滿了批判的字眼，每個人撕裂了天空的嘴角，絞殺了兩個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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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眼裡，我是個罪人。而與我和平共處的他，則是個共犯。只因為他選擇踏上和大家不一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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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作出了不一樣的決定，我們便被視為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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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燕楊板著臉低下了頭，沉默不語地拿起了板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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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指著我的矛頭此時刺向了站在我身邊的他，彷彿全世界都視我們為敵。他的笑顏就像不曾存在過似的，取而代之的是被利刃劃出的一道道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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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要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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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雙手將一無所有，即使這個世界將再度崩壞，我都必須守護好自己珍惜著的那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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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錯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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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一切代價，我都要讓你的嘴角再次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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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連朋友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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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這麼想的，告訴我，陳燕楊，為什麼你現在會露出如此受傷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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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奔跑著，在這名為人心的迷宮裡，尋找著那個不存在的出口。我一直以為我們多少走進了彼此的心裡，但最終我們還是兩個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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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世界與天空，原本就是不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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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魚。」空無一人的教室裡，被染橘了的牆壁和面對面站著的兩人，彷彿一切都和昨天沒什麼兩樣。「我們不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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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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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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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演朋友的遊戲，我膩了。」我冷冷地回道，轉身離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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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我究竟是為了陳燕楊好，還是單單是為了不背叛自己心中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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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困獸般的掙扎，到最後也只是為了維護自己心中那早已破爛不堪的城池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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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對自己說，熬過去就好了，就像從前一樣，一直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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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如刮過一場暴雨後遲來的寧靜，毅然與陳燕楊決裂後的日子都宛若輕拂過的微風一般，儘管罪惡仍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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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論我如何將他從自己的世界中剔除，視線總還是會不自覺地落到他身上。他的一舉一動依然牽系著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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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燕楊。」某天放學後我喊住了他，想向他好好道歉，想告訴他明天就是自己待在這裡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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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天若允許的話，痛苦，或許能就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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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聲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過頭。面對那個熟悉的背影，我握緊了雙拳，召集了勇氣要開口時，才發現他的背影看上去是多麼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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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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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妳有關係嗎？」陳燕楊依舊背對著我，話語中帶滿了刺，「我們並不是能互相關心的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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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反駁他，想要告訴他自己還在乎著他。但是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罪魁禍首的我又還有什麼資格對他說這些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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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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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漸漸遠去，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轉角處，直到我發現他已不在自己觸手可及的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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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條黑暗的道路上，我們只是形同陌路的兩個靈魂，不是能夠互相舔舐傷口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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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這麼想著，胸口便會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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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緩緩蔓延著的痛楚當中，清晨隨著大雨無情地甦醒了。隨之而起的，是埋伏已久的掠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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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上眼便可以感覺到從中襲來的惡意，我則是一隻靜靜等待著審判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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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麼看。」郭義明以居高臨下的視線看著我，嘴角的傷口使他顯得更加不善，「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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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我撇開了頭，避開一切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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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一忍，就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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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媽媽當初也是這麼想的，祈禱著得到能逃脫痛苦的雙翼，卻發現唯一的解脫是走到命運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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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另一個世界，真的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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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燕楊。」放學鈴響，我叫住了依然沒往我這裡看的他。屏住氣，我等待著他停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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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次，他並沒有為我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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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平行線一般，我們漂亮地錯開了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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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靖宇，聽說妳要轉學了啊。」好死不死，郭義明從後方將我的頭髮向下一扯，使我仰起頭直視著他。「不過不管去到哪裡，妳都會被制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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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緊了嘴唇，不願意與他多爭執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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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撐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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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義明！」一道力氣隔開了我們兩人，陳燕楊義無反顧地擋在我們之間，緊緊揪住了郭義明的衣領。「就跟你說過別用你骯髒的手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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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燕楊語氣中過分的冷靜使人不禁顫慄，無疑震懾住了眼前的那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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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又是你。」郭義明眼中閃過一絲不知名的膽怯，用力拉開了陳燕楊的手後不忘瞪我一眼，摸著嘴角的傷，自討沒趣地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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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前的他直到郭義明離開教室前都還把我藏在自己身後，明明沒有高我多少，此刻陳燕楊的背影看起來卻可靠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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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捏緊了制服的裙襬，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才真正感到害怕。「給你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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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語不發，甚至沒有回過頭看我，只是無意識地將剛才被拉起的外套袖子捲至手肘。但在發現我的視線後，他又馬上把袖子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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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那一秒，他手臂上的紫紅便硬生生地闖入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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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傷口與舊傷重疊，一塊青一塊紫，卻完美地被平時穿著的外套給掩蓋著。就只是看著，也令人感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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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的平靜，原來代價全是由他支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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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衝動了！」我忍不住緊蹙眉頭對陳燕楊喊道，心中湧出的不是憤怒，而是滿滿的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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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是自己一直渴望著的正義，但在這場與人性的醜惡搏鬥的戰爭中，這並不是勝利該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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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動的人是妳吧？」他扔出了一句話，終於轉過身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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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中，我看見了那個一味地逃避著現實的自己，看見了那個傻傻地等待被拯救、等著一切再次安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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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我似乎也看到了他對我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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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垂下了眼，不願直視倒映在他眼裡的那個懦弱的自己。「請你不要討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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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建立的橋樑像是被自己放了一把烈火，站在橋的一頭的我望著另一頭的他，卻祈禱著橋在大火的猛烈後還能完好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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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多麼奢侈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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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傻話呢？」陳燕楊突然勾起了一抹無奈的笑，柔柔的語氣和剛才判若兩人，「名叫小金魚，妳還真的有金魚腦啊。五年前的事，妳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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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是媽媽還在與命運搏鬥時，是她還未得到自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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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清楚點，我怎麼知道呢？」我問道，那一年的記憶早已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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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有一個髒兮兮的小孩。」他的語氣輕輕的，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一般，卻又流露出了隱藏不住的感情，「他獨自站在學校的走廊邊哭著，妳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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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記憶中尋找著他所說的那一抹身影，緩緩浮現出的是一個因為抽泣著而微微顫抖的小小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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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並非自己一人，因為那教室牆內關著許多滿嘴鮮紅的掠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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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望著陳燕楊，記憶中的那個小男孩與眼前的他漸漸重疊，兩人如此的不同，卻又如此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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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當時那個孩子嗎？」我不敢輕易地下定論，畢竟五年的時間，足夠把記憶中的很多事給模糊了。「被霸凌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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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記得嘛。」陳燕楊淡淡一笑，那是看淡了一切的最佳證明。「我家是隔代教養，所以小時候也常常被欺負。那時妳明明不認識我，卻狠狠教訓了我們班，就像是個拯救世界的英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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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無法想像陳燕楊也是這個世界的罪惡下的受害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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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當時那股衝動背後的原因，但我卻很清楚地知道，現在的他，是他口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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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久了，我也漸漸遺忘了那件事。」他訴說著，輕嘆了一口氣，「本來想著不要與世界為敵，但每次看到妳，就會覺得什麼都不做的自己很笨，然後有股想要做點什麼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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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捲起了袖子，像在展示著戰鬥過的勳章。然後他笑了，那是一道最燦爛的笑容，「這點傷，不算什麼。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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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錯了，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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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勝利該有的樣貌。逃避著現實和等待著被拯救的人，不論身處哪個時空，都注定將成為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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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大膽面對，才能打破被決定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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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遲到的正義呢。」我輕輕地笑了幾聲，宛如被他的笑給感染了似的。
「總比不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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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率真全顯在了那燦爛的笑容上，也依然深深地吸引著我。但這一幕對於接下來要面對的現實來說過於耀眼，耀眼到我無法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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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低下了頭，於是我斷開了兩人視線的交錯。「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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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不是最好的時機，但卻是遲早都要面對的事實。儘管我們找到了彼此，命運卻不允許我們一起面對這殘酷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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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有聽到。」他的笑容瞬間黯淡了些，語氣也帶著婉惜，「早點離開這裡，對妳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吧。」
「也許的確是那樣吧。」我微微仰頭望著他，故作堅強地露出了淡淡的笑，用手輕輕敲了他一下，「保持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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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只要妳需要我，一通電話，我就會飛到妳身邊。」他的笑再次明亮，像是在安慰著我一般，是我最想守住的那道笑容。「畢竟我是燕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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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會心一笑，這一秒，彷彿能驅逐一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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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魚。」陳燕楊在離別前喚道，眼神裡透著堅定，「金魚是自由的象徵喔。妳媽媽一定也是因為知道這點，才幫妳取這個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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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雨停了，染上了夕陽色彩的天空有一道彩虹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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