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剛剛發生了地震,凌晨十二點的公路依舊繁忙。值得慶幸的是似乎市內已經恢復供電,街燈交通燈也回復正常,路上緊張的氣氛亦緩和下來。雖然到處都可以見到地震遺留的痕跡,但破壞程度比我想像中少得多。
女王首先把趙青青載往將軍澳的醫院,然後跑車沿清水灣道駛入西貢。一路上都是豪華的私人住宅,還有游艇會,顯然和我的身分不太相符。
跑車最後在一個私人洋房的鐵閘前停下來,一位保安上前跟杜霜虹女王打招呼,同時鐵閘門緩緩打開。
「這裡是霜姐的家?」
「這個嘛,應該算是別墅吧。」
原來女王就是每個故事都會出現的富家千金,而這裡就是她的玫瑰行宮。其實我一直以為像女王那種不動明王的氣勢,應該是住在寺廟讓人供奉的。
我和紡瑩跟隨女王下車,穿過小花園走到別墅的地下室。那裡十分寬敞,而且充滿尖端科技的氣息。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有一個超過100吋的投影銀幕,附近放著幾部電腦和電腦屏幕。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電腦旁邊那一部已經過時的錄影機。
「其實剛才發生地震,我們現在到地下室會不會有危險?」我問女王。
「地震?」女王說:「雖然你也可以這樣認為,但剛才的地震不是自然天災,和地殼無關,也不用擔心會有餘震。」
「不是天災,難道是人為嗎?」
「呵呵,這個世界有很多東西都超乎你的想像。」
「……例如,究竟霜姐妳是什麼人?」
女王沒有回答,只望向紡瑩問:「妳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妳已經跟蹤了我好幾天。」
咦?紡瑩這幾天一直沒出現,原來她在跟蹤女王嗎?
「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感覺都和霜姐姐有關係,好像趙青青也是聽了霜姐姐的建議才會來找我們。」紡瑩回答說。
「比起大姐姐我是誰,其實翔是誰才是重點呢。」女王拿起了一盤錄影帶,上面寫著《靛藍兒童檔案#樂介翔》。
女王續說:「只要翔你看回十二年前的自己,我想你就可以找回小時候那一段消失了的記憶。雖然我曾經認為是太過危險,不太鼓勵這樣做就是。」
紡瑩恍然大悟,說:「所以雜誌社的錄影機是給霜姐姐妳收起來放在這房間?」
「嗯。有長輩曾經警告你不要嘗試在夢中照鏡嗎?你們知道原因?」女王說:「因為人們相信,一個人做夢不一定是自己的夢。換言之如果你在夢中照鏡,當你發現鏡中人不是自己,就有可能對自己的認知崩潰甚至失去理智。」
我問女王:「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其實翔你應該都開始感覺到,在你入面有另一個陌生的記憶?原本我希望你可以慢慢記起,不過時間無多,唯有讓你看一下十二年前的自己。」女王把手上的錄影帶放進了錄影機,「翔你要記住,無論在鏡裡面見到的是什麼人,樂介翔始終都是樂介翔。」
我屏息靜氣看著投影銀幕,這是十二年前的電視節目《靛藍兒童檔案》,而該集的主角正是九歲的我,樂介翔──這個等身大的小樂介翔就像真人一樣出現在我的眼前。
該集的主題是「輪迴轉世」,他們相信小樂介翔帶有前世的記憶,於是邀請了催眠師即場測試小樂介翔。
畫面中,那是很經典的催眠手法。催眠師把銀色吊墜放在小樂介翔眼前,慢慢地、重複地搖曳。過了一分鐘,小樂介翔就已經進入了催眠狀態。
催眠師嘗試把小樂介翔的記憶帶回四歲、兩歲、甚至是剛出生的時候。接著就是超越現世,詢問小樂介翔關於前世的事。
這個時候,小樂介翔的面容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臉孔。或許只是很微小的變化,但我本人是知道眼前的小樂介翔已經不是同一個人。就像靈魂附體一樣,那個小孩的聲線變得成熟,一直在說著其他人無法理解的語言。
節目裡的現場觀眾看見小孩豹變成為別人一般,紛紛報以驚訝的呼聲,而節目亦至此結束。
女王停止了電視畫面,說:「在錄影之後小時候的翔就暈倒,要送入醫院留院好幾個星期。而當翔出院的時候,翔這個人已經完全消失了。明明只有九歲,但所有言行舉止都不像是一個小孩子。翔的父母認為翔是被邪靈附體,所以始此之後翔與家人的關係變得疏離。」
我的頭很痛,感到有無數的幼蟲正在我的大腦皮層裡游走。我甚至想用手把它們抓出來,但當然這只是我的錯覺。
不過我明白了,在我的記憶裡還存在著另一個記憶。
那麼,誰才是我呢?
「阿翔就是阿翔呀。」紡瑩抓著我的手說。
「沒錯,」女王說:「輪迴轉世全部都只是一種假說,沒有科學根據,你可以不相信。對於我們來說,當時你所講的說話才是最重要的。」
「當時的說話,妳指在我接受催眠之後一直在說的奇怪話語?」
「嗯。我想絕大部分人都不會明白當時你在說什麼,但事實上你說的是一種確實曾經存在的語言──Kemi Sami,凱米薩米語。」
「沒可能,我連聽也沒有聽過這種語言,怎會懂得說呢?」
「Xenoglossy,陌生語言能力。」女王說:「你或者也聽聞過,有人在發生意外後突然會說原本沒有學過的語言?這種現象就叫做真性異言,Xenoglossy。你信不信也好,但這個科學解釋不到的現象在全世界都有好多例子。」
我不能反駁,但這些東西又意味著什麼?
女王解釋:「薩米族是現在歐洲僅存的一個遊牧民族。可是在殖民統治下他們被迫要融入北歐其他王國的生活,只好定居下來學習俄語、芬蘭語、瑞典語等等。結果有很多薩米語的方言逐漸消失,而凱米薩米語就是其中一種已經滅絕了的薩米方言。」
但一百年之後,本來已經消失的凱米薩米語重現人間,而唯一一個能夠說這種方言的人就是我──這就是女王希望我知道的「真相」。
「但是現在我不會說凱米薩米語。」
「敵人是不會容許你就這樣下去,凱米薩米語是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既然他們知道了你的存在,就一定不會輕易地放過你。」
「敵人?什麼敵人?地獄之門又是什麼?」
女王望一下手錶,說:「雖然我很希望翔你盡快醒覺,喚醒你凱米薩米語的能力。但是現在很晚了。而且你昨晚為了陪伴趙青青已經有兩天沒有睡。你現在最需要是好好的休息。」
「等等啊!」
「大姐姐我都要睡覺,太晚睡對皮膚不好啦。」
女王再沒有回應,獨自離開了房間。接著有一位傭人入來,示意可以帶我們到客房休息。
「阿翔,霜姐姐也說得沒錯。你現在應該很累了吧,還是早一點休息比較好。」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其他選擇,只好帶著疑問入睡。
地獄之門──我以為只是會出現在但丁的《神曲》和日本上野公園的美術館裡,想不到現實也是存在的。5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L9XZBjYN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