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八达的环城铁轨之上,疾驰着似乎是永不停歇的列车。从列车的车窗向外看去,见到的只是阴沉沉的灰白天空,笼罩着一望无际的钢筋水泥的丛林,让人看不到一丝生气。但今天的比尔还是很高兴,倒不如说,每当星期六傍晚放工的时候,他的心情都是如此。终于是要迎来每周仅此一天的,愉快的休息日。
毕竟是难得的休息日,不快点回家点个外卖炸鸡配快乐水再躺在沙发上看漫画的话,怎么对得起已经辛苦了一个星期的自己呢。
现在正值晚高峰,车里早就和送往养鸡场的运送小鸡的卡车集装箱一样拥挤了。好在,比尔的工作单位门口的列车站距离列车的始发站十分的近,让他得以在这拥挤得让人担心车厢里氧气是否够用的列车上享受到“座位”这种奢侈的东西。
“嘛,距离目的地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不先听听歌打发时间?”比尔在心里这么想到,他摸向了自己的挎包的口袋,可他却摸不到任何东西。比尔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没有把自己的随身听带出家门,因为列车站的安检又加强了许多,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从昨天开始便不再带随身听上班了。
不过就算是带上了随身听,比尔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拿出来。虽然因为拥挤,摄像头不可能清晰拍摄到比站立的乘客身位较低的比尔的动作,但这也意味着他的举动可能会被身旁的乘客举报,或是遇到混在人群之中的便衣医生。
这么想来,“随身听”这种东西在这个国家已经被禁止三年有余了。因为十年前的一场莫名出现的可怕瘟疫,那时人们习以为常而以此为乐的许多事物,在现在已经成为了不可触碰的禁忌。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十年了啊。”比尔在心里感叹道。并不是在感叹时间过得飞快……或许有,但更多的还是对以前自己蹉跎岁月的惋惜。
那时的比尔还在上大学,在一所很普通的甚至有点野鸡的非重点学校,修读的是精灵语。讽刺的是他现在从事的工作与语言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是与他以前最头疼的魔法工学扯上了关系。那时他还在享受他的冬休,收拾东西正准备回老家过年,但这时,政府突然宣布了国家紧急状态。
那场席卷全世界的大瘟疫,在这个时候爆发了。
那是被后世称为“弗兰玛(Flama)”的超级病毒。因为第一个被观察到的患者,喉部因火魔法的堆积而造成了其无意间从口鼻喷出火焰,并造成了多人的伤亡,所以因为该病毒产生的病症,又被称为“炎症”。
根据目前的情报,这种病毒可以入侵人类大脑内储存“魔力”的部分,从而导致异常的魔法在人类的体内堆积,造成宿主的病变、变异,甚至死亡。而且它无论是传播力、威胁力,还是变异能力,全都是破格的强,简直就像是那些集结各种武功于一身,放着令人心潮澎湃的处刑曲作为自己战斗时播放的bgm的热血王道漫画主角一样。
这颗星球上所有智慧生物的生物学家和魔法学家,哪怕是到了现在,都在尝试着将其破解,为此开发了不下二十种疫苗,但奈何这病毒的变异性太强,仿佛名为自然的神明一边展现自己那种超越了人智数兆亿个身位的力量,一边嘲笑着居住在自己身上的这些蝼蚁的自以为是和渺小。几乎就是每过两年,少则一年,甚至几个月就会变异出新的变种。
最初,只有接触与体液交换会传染。
接着,变异出了空气传播的新品种,从那时起,非政府批准的群聚便不被允许。
再然后,进化出了以光线和视觉传播的品种,也是从那时开始,政府开始推行出版物与信息的白名单制度,还有各种严苛的审查。
到了三年前,它甚至还发展出了声音传播……
也正因如此,大概七年前成立的专门抗疫机构“防疫司”,正以一种坚决的、果断得过头的,甚至可以说是铁血的执行力,将滴水不漏的防控落实到了极致。不过,这样做确实效果显著,每当某地的疫情爆发时,政府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其加以控制,不让其扩散。
“那时的我因为封城,被迫留在原地过年,之后一个学期没回学校,在家里摸了半年的鱼……现在想起来,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成绩就开始有点跟不上了。”比尔沉痛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岁月。不过很快,他又自我安慰道,“嘛,不过现在也不错了,至少有了稳定的工作,虽然薪水不高,但总还是有奔头的。”
这时,比尔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拽着向着列车前进的方向倾斜了起来,列车骤然的停下,比尔朝向窗外看去,原来列车已经到站。但此时比尔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没弄清楚状况,但他还是感到气氛有些诡异。
车到站了,但是车门却没有打开。
就在比尔疑惑之时,广播里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女声,那是比尔平时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平时那些“下一站是……请前往该地的乘客准备下车”就是她说的。但这次,比尔听到的内容却是不一样:
“亲爱的乘客,因本趟列车途经高危地区,为了配合疫情防控工作,本趟列车将由防疫司接手。若因此而降低了您的乘坐体验,我们对此深感抱歉。”
尽管比尔以前听到过正在行驶中的公共交通工具被防疫司接手的事件,但因为基本上都没有太多的报道,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的兴趣。想不到这次他居然亲自遇到了这种事。
“唉……怎么这么倒霉!”车厢里开始有人抱怨起来。
“就是啊,浪费我的时间,别耽误我接孩子回家了……”
“操你妈的,谁他奶奶的又投毒,搞不好全车人都得去隔离半个月了……”
没过一会,车厢里便被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所填满。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见了星期六下班回家时的愉快,取而代之的是阴郁与愤怒。
这时,列车的车门在此刻全数打开。而外面,众多身着白衣而戴着鸟嘴形的防毒面具的人,整齐地列着队站在那里,他们身上穿着魔法护甲与有着“ARS”字样的防弹衣,手上拿着附着战斗类魔法“冲击盾”的突击步枪,而腰带上则是别着手枪与便携式近战魔法武器,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武装到牙齿。
此时,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依然是穿着白衣而戴着防毒面具,却没有手持步枪的男子走上前来。他举起一个扩音器,朝着还在车厢内的人们,和已经下了车的人们说道:
“我们是防疫司直属的武装部队:防疫镇暴队(Anti-epidemic Riot Squad)。很抱歉打扰了各位的行程,我们收到上级命令,正在对这片区域进行封锁,并对相关风险人士进行隔离及处分。以及,我们收到情报,说这趟列车上有感染者。因此请各位务必跟我们回一趟防疫司所属医院,进行病原体检测,并接受为期14天的隔离措施。”
比尔就只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嗡嗡嗡地叫着。他只是放弃了思考,跟随着人群,走出了列车站,坐上了防疫司事先准备好的大型地面载具。很快,装载着全车乘客的几十辆大型载具便抵达了防疫司的所属医院。
“嘛,乐观点。就像是放个14天的长假。”
之后,就是比尔早已习以为常的极其常规的保留节目:列车上的所有人,排着长队进行全方位的病原体检测。尽管比尔时常质疑这样的检测是否会造成在检测点的病毒大范围传播,但他的质疑事实上并没有任何的作用。不管是官员还是什么人,都不会听他的。
轮到比尔,毫无悬念地通过了检测。至于那个被检测出病毒的倒霉蛋是谁,比尔不知道,也不关心。
在此以后,比尔才从传闻中得知,那个倒霉蛋就是当时排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女。而且据说再没有人看到过那位少女从那所医院出来。传言,她从检测点被押到重症病房后不久,很快就被防疫司“无害化处理”了。不过,防疫司官方很快就辟谣了,所有传播谣言的人全部都受到了“通过信息传播病毒”的定罪,并对他们执行了无害化处理。
可是,比尔不想掺和这些事情,或者说没有精力去掺和。自从他放了个14天的长假以后,单位的负责人直接就给他批了个不带薪的永久长假。
直到现在,为了交房租,他还在拼命地找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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