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哥!牛頭哥!」一個頭部位置連同上半身都被巨大頭盔徹底包裹,不論眼耳口鼻都沒有外露的小子在街上一邉橫衝直撞一邊高聲呼喊,也不知是他的氣勢太強還是他喊出的名號太過威猛,他奔跑的路線幾乎沒有任何障礙,所有東西都隨著他的先聲奪人而火速讓路,這個情景,更讓人覺得他亂衝亂撞的意義到底何在。
喧鬧了數條街,小子終於找到他的目標牛頭哥,他從遠處便看到那對雄糾糾的牛角,於是便急忙剎掣,以免撞到牛頭哥厚實的身軀上,遭受無謂的皮肉之苦。
不久前他才試過,因為跑得太快停不下去,一息間便被牛頭哥震出千里,震得頭盔與軀幹分離異處。後來他足足找了三天,找得下半身消散了三吋,體感冷得快要失去知覺,才找回自己的頭盔,回復自我。那一次,他還以為自己會一命嗚呼,活過來後卻又非常驕傲,自命為牛頭哥手下死不去的神話。只是,知道內情的都會覺得他是個白痴罷了。
「牛頭哥!終於找到你了!」掌握好速度,在適當的距離停低後,小子便跟牛頭說:「馬將軍找你呀!」
「嗯?他找我做什麼?」牛頭隨便答了一句,也沒有怎麼理會小子。他從老遠已經知道小子在找自己,只是以他的身份來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也應該先由對方花氣力來報告。如非必要,自己根本不用多加理會。
除非是老馬親自前來吧,那才代表事情非常嚴峻,不過要是出現得那個時刻,自己早就沒有閒暇的餘力了。
「馬將軍叫我傳述給你聽。嘛!」小子把馬將軍交託的說話轉告牛頭,甚至連馬將軍的說話方式也模仿過來:「葯已經製好,剩下的就由你去處理,嘛!」
「噢,又來!」牛頭雖然沒有作出過多反應,但語氣還是透露出嫌煩的情緒。他當然知道馬面在説些什麼,所以才不願去馬面那裡。他在心中盤算一下,卻沒想到什麼更可行的方案,唯有自我催眠一樣的說:「好了好了,知道了。」
說完,牛頭又再吐出數聲嘆息,小子見他心煩意亂,忍不住開口問道:「牛頭哥,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幫你嗎?」
想當然牛頭沒有回應,隔了一會,小子見牛頭似乎沒有動身去馬將軍那邊的意思,便疑惑的說:「牛頭哥,馬將軍那邊如何?」
牛頭還是一聲不響。他和馬面要處理的事情那些小鬼根本不懂,他們既是沒有資格知曉,更是沒有能力應對。倒過來說,他還期望小鬼們有誰可以幫他,那他就可以輕輕鬆鬆自由自在,但就結果而言,跟他們多說什麼,都只是徒然,還不如一早就放棄對話。
牛頭只想逃避多一會兒才到馬面那裡取葯。不管有多麻煩,他還是會完成自己的責任的。
但小子卻是心懷忐忑。他已經把馬將軍的傳話帶給牛頭哥,理應可以離開,但一來他擔心牛頭哥沒有在意自己的說話,沒有去找馬將軍,然後自己被怪責受罰,二來也是好奇兩個將軍在處理的高階事務,希望自己能牽涉其中,共享榮耀,所以他一路跟隨牛頭,又偷偷窺探他的打算,試圖找出機會表現自己。
對此,牛頭也沒有多大意見,但他忽爾想到老馬曾經對過他說:「嘛!小鬼們的能力雖然低下,但有時候好歹也要試一試低下到什麼程度,能夠做到什麼事情,我們的工作才能分派給他們,嘛!」
於是牛頭便不抱期待的感受一下身旁的小鬼,隨即他就自嘲一笑,這個小鬼可以做些什麼?就是跑跑腿傳傳話罷了,難道可以指望他代替自己去派葯嗎?
牛頭的百般無奈,卻被小子解讀成什麼隱喻,他再度鼓起勇氣向牛頭自薦:「牛頭哥,有什麼任務你不妨交給我吧!你看,我也是很強壯的!馬將軍對我也很放心,才讓我來傳話,對吧!」
聽到小鬼充滿自信的發言,牛頭真是哭笑不得,他本來也不想答話,但閒來沒事,姑且跟小鬼做個測試。
「小鬼,你看到那個人種嗎?」牛頭指著數米外的某個空間問小鬼。
難得得到牛頭垂注的小鬼心內一陣激動,整個身體都隨著牛頭指示的方向彈起。他不假思索想要大叫「看到了,怎樣!」,但卻吐不出半句話語,因為實際上他根本看不到什麼人影,而他也不敢對著牛頭撒謊。他支吾以對,不斷編織最佳答案,忽爾靈光一閃,再度跳起,朝向與牛頭指示的偏移半分的角度說:「那個?看到呀!橙橙黃黃的人種輪廓,對吧!說起來,這些陰氣不足的人種好像越來越多,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呢!」
小子用盡努力向牛頭表達自己的智慧,但在牛頭的層次他不過是在賣弄無知。牛頭不是要戲弄小子,他所指之處的確有個人種,他就是想試試小鬼的能力是否足以看穿陽界中陰氣過衰的正常人種。可惜,卻也是一如所料,平凡小鬼的道行有限,正常人種的輪廓,他們終究是看不到。
他們看到的,就只有行將就木陰氣旺盛的人種,再不,就是帶著病原,明明陰氣不足卻陷進陰間的敗壞人種。
而更加遺憾的,是那些思想簡單的小鬼根本不把敗壞人種當成問題,他們把橙黃輪廓的出現習慣成自然,從無理解背後的因由,更不曾察覺陽氣豐盛對陰間的影響,枉老馬還經常對小鬼們寄予厚望,牛頭真為老馬感到唏噓。
看著不成氣候的小鬼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牛頭再不能跟他繼續待下去,便隨手召出傳送陣前往老馬的府邸。這一出手,又讓牛頭想到,老馬造出的這個破爛傳送陣,到底有沒有小鬼成功召喚過,証明他們的能力有被重視的價值呢?
拋下小鬼,牛頭瞬間來到馬面的家門前,剎那間他還以為自己去錯了什麼地方,因為面前的景象與他印象中老馬的家實在相差太遠。原本,老馬的家應該十分清幽簡潔,除了基本的修煉用具和典籍,就只有段段飄煙縈繞,可是現在,這個家卻亂七八糟如同廢墟,四周散落著的,有各種草木﹑各種元素﹑各種法器﹑各種塵爍,惟有矗立在府邸前的那道結界櫻槍,牛頭才能肯定這裡是馬面的家。看著這般情境,加上感受著湧泉而至的混沌纏綿的術法痕跡,牛頭不禁為馬面製葯的辛勞感動流涕,同時,他心底裡也有一些自慚形穢,馬面為了陰間危機付出這麼多,自己又豈能諸多推搪﹑徒添不滿呢?
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派葯的任務,既然小鬼們無法擔當,自己就必需承受的了。
「老馬!我來了!」牛頭在櫻槍前畫了道符解開禁制後便走進馬府尋找老馬,雖然老馬沒有任何回應,但牛頭很快便從一堆器具殘骸中找到正在淋浴於柚子葉澡的他:「老馬!」
「嘛!當然是你來了,不然有誰可以打開結界走進來?」老馬施施然說。他從浮游的柚子葉中吸收一點陰氣後,指著家中某個方位:「葯就在那邊,你看什麼時候去派,嘛!」
牛頭看了看那個方向,想著就算出發也不急於一時,便坐到地上與老馬閒聊:「好,好,好。我去。我不去,還有誰可以去?」
「嘛!我可不會去的。葯是我做,還要我派,這可不划算,嘛!」馬面先是聲明自己的立場,然後建議牛頭:「嘛!不然讓小鬼們試試,嘛?」
「啥?小鬼?」牛頭想到剛才那隻愚痴小鬼,不禁啞然失笑:「就他們的道行,葯未派完他們就被陽氣燒乾而亡吧!」
「嘛,話雖如此,多派幾隻小鬼,總有派完的一天,嘛。」馬面輕輕一掃脖後的鬃毛,以讓柚子葉的陰氣平順淌流:「嘛,無常他們的話一定會這樣做,嘛。」
「嘿,別提那兩兄弟!陰間的事他們理會多少?終日不知所蹤,三界亂跑,把責任全推給沒有力量的小鬼,那他們修煉個屁!」牛頭一向不喜歡空有力量而不作貢獻的傢伙,所以與黑白無常他們一直都不對頭。
「嘛,要不『無常』這個名號是怎樣得來?而且,你這樣說也不太公道,有幾次病原高峰期碰巧無常都在陰間,他們都幫忙派過葯的,真正從來什麼都不做的,只有老爺子一個,嘛。」馬面不以為然的說。他並不在乎誰付出多少,只求自己無愧於心,不缺不濫。
「閻羅那老鬼可不在此列啦。」牛頭口中暗暗嘀咕,他不得不承認閻羅是陰間最無恥的傢伙,在他年少輕狂的時候他就多番挑戰過閻羅,試圖以武力把他從王將的位置拉下去,並迫使他承擔與其能力相襯的責任。然而,閻羅的實力實在過於強橫,每次牛頭都被打得差點魂飛魄散,根本沒有與閻羅對話的資格。面對那道終究無法跨越的高牆,牛頭惟有對他視若無睹﹑不理不顧。而事實上,閻羅縱然是陰間之王,也確實沒有理過陰間的事,或許,就如牛頭對小鬼們不屑一顧的道理一樣,閻羅的強大,早就令他對陰間的一切弱小麻目了。
「嘛,世事就是如此,嘛。」
「嗯。」看著馬面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牛頭再無話可說,便起身拿葯準備出發人間。他走到剛才馬面意指的地方隨意翻弄,終於在一堆奇妙粉末中找到數枝溢滿元氣的金針:「就是這個?」
「嘛,當然。跟以往一樣,金針內的元氣進入人種體內後便會把他們陽氣中的病原卍解,當元氣洩光金針便會變成黑色,到時候丟掉就可以,嘛。」說完,馬面又再指向另一個空間,並對牛頭千叮萬囑:「嘛,保存器就在那邊,記得不要把金針暴露在陽氣太久,葯量應該充裕的,可不要我再搞一遍,嘛。」
牛頭一臉不耐的順手取到保存器,然後按照指示把金針收納其中:「行了行了!又不是第一次!」
弄好葯針,牛頭看了看人間的風景,把自己化成一個廿五歲的學生,再因應天氣添上一件外套,又把保存器化成人間的電視機頂盒作掩飾。當他確定一切無礙,便無可奈何的打開鬼門關告別馬面:「那麼,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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