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杖White Stick - 小篇　獵物之詩

「好濕啊……」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上班族在路邊撐著傘，快步走過斑馬線，大雨傾洩而下，彷彿在宣佈任何雨具都是無用的，不停的濺濕大家的衣褲。

上班族一邊穿梭人群，一邊踢著淹到小腿肚的水，試圖想辦法回到溫暖的小套房。

今天是少見的豪大雨，政府很不乾淨俐落的等到中午才宣布停班停課，只可惜淹水已經肆虐了無數個城市，導致了人滿為患卻無法順利通車的局面。

看著不斷延誤的火車班表，還有供不應求的計程車們，男子逐漸感到絕望。

「只能在外面等到水退去了嗎？」喃喃自語著，此時的他是多麼希望自己有輛汽車，冒著拋錨的危險也要衝回家去！

身為一位剛入社會的新鮮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什麼都沒有，只能依靠雙手去打拼，要不是老闆根本沒來上般加上公司淹水要撤離，在這種雨天他根本不想離開室內。

撐著不太有用的傘望著模糊不清的街道，找不到半家能落腳的地方，到處都是人，躲雨的躲雨，趕路的趕路，自己都不知道該去哪裡了。

最後還是回到了路邊，任憑濕透的褲子黏著腳，望雨興嘆……

「先生……」真是好聽的女聲啊……男子心想。

「先生……先生……」到底是在叫誰呢？

「先生。」突然有個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角，使他嚇一跳！

轉頭看去，是個樣貌年輕的女孩子，穿著貼身的白色襯衫和窄裙，典型的上班族裝扮，差異在於……她已全身濕透，衣服底下的肌膚與內衣若隱若現，女子略微發抖的抱著身體，用渴求的眼神跟他說「可、可以……一起撐傘嗎？」

身為紳士，怎麼有辦法拒絕這種請求？二話不說當然讓出個空位給這女子進來躲雨，但這傘不大，男子已被擠出一些，卻還是貼上了這女子的肩膀。

『怎麼會有這樣子的事？』他心想，這等好事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像是聽得見他的心聲，女子突然轉頭過來看著對方的雙眼，嫣然一笑，濕溜的髮絲黏在臉上，水珠在睫毛上打滾，霎時間男子感到小鹿亂撞。

「抱歉……跟你擠在這裡……」女子嬌聲致歉，雨水從脖子上滑落。

「痾……沒、沒關係的！」難道是上天終於眷顧我了嗎？

「嗯，謝謝。」

男子感到對方的肩膀又向自己靠近了一些，像是在撒嬌般挨在身上，他……已經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這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會不會一切只是大雨中的幻覺？還是是一場騙局？』一邊問著自己，一邊緊張的感受著女子的體溫透過濕冷的肩膀傳了過來，這輩子……從沒這麼近的碰觸女孩子過！

大約過了幾十分鐘吧！雨勢不減，女子抬頭望著陰暗的天，苦笑。

「這樣下去不行……我不能再耽擱你的時間了，我先走了，再見。」揮一揮手，女子便快步跳出雨傘的保護之下，逕自往某處奔去。

男子嚇了一跳，已經習慣了胸前那肩膀的溫度，突然的離開讓自己的身體感到相當的空虛，內心不禁萌生了一個念頭。

這輩子沒做過什麼豐功偉業的事，連一個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或許這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的機會了，也許拼了會失敗，但總比讓機會溜走好太多了！

打定決心，男子撐著雨傘追了上去。

「等等！」這次換他拉住了女子的衣角。

「咦！？」不知何時女子已再度回到了雨傘的庇護中。

「雨、雨這麼大，妳要去哪裡呢？」

「不知道……但這樣一直佔著你的傘用，很不好意思……」也許是濕了身，寒意讓她的臉顯得紅潤，使得看起來有些羞澀。

這樣更激起了男子的保護欲了。

「不要緊的，還是妳家在附近，我送妳回家？」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像個男人。

「嗯……可以嗎？」女子貌似有些妥協了。

「嗯，沒問題的，反正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如果能順便去妳家躲雨那就更好了。

「嗯……好吧！那真是謝謝你了！」說完，露出燦爛的微笑，伸手勾住了男子的臂膀「在那個方向。」

一路上男子腦中一片空白，雖然傘外是聲勢浩大的大雨，腳下是深可泡澡的積水，但從未感覺這麼的輕盈過，女子勾著他的手，使他的內心相當雀躍，彷彿人生的未來一片光明，絲毫不需要質疑這樣的美好。

路途上兩人相談甚歡，簡直就像一對情侶，一時之間，男子還產生了兩人已經相識多年的錯覺，彷彿兩人已經組了一個家庭，擁有無可限量的幸福。

「哇……這好深啊！」兩人停在馬路邊，望著深至大腿的水位。

「可是我家就在對面過去一點點而已了……」似乎有點難過，女子抱緊了男子的手。

「我背妳過去吧！」這時就要有男人的樣子。

「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你？」

說的也是，兩人也只是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陌生人而已，為她付出太多反而顯得可疑，男子有些悵然的望著流過的垃圾。

但他是真心的想幫助這位女子，這是無庸置疑的，他心中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退卻的話不會有任何影響，但如果突進，將能改變這墨守成規的人生。

「嗯！沒問題的！」話都還沒說完，他就蹲了下來，準備承受任何重量。

等了一陣子，女子卻沒有上來，男子落寞了，心想果然還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嗎？

就在自己要起身為這窘態解圍時，女子突然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脖子「咦！？」

「謝謝你！」一股熱熱的水滴沿著臉頰滑進了男子的衣服之中，女子哭了！？

「……」他無語，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真的太謝謝你了，對不起，嚇到你了。」女子笑笑，似乎是因為太感動而哭的，一邊說著一邊把腳跨上男子的背「趕快走吧！免得水淹得更高。」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馬上背起她，將傘交給她撐，男子賣力的涉水渡過寬廣的馬路。

好不容易到了對面的騎樓下，將女子放了下來，兩人相視一笑，男子為自己感到驕傲。

「謝謝你。」

「嗯，不會不會……」

「我家就在那邊而已了。」

「啊……那我送到這裡就可以了嗎？那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話都還沒說完，女子突然伸手摸著他濕濕的臉。

「外面雨這麼大，還是來我家休息一下，我幫你把衣服吹乾再走？嗯？」這真是個誘人的提議，女子靦腆的笑更加強了誘因。

等男子回神過來，他已經點頭答應了。

說時遲那時快，女子便牽起他的手，往某個方向拉去。

「咦！？」還來不及反應，自己已經被拉近了一間汽車旅館，還沒回神過來，不知不覺女子已經拿到了一支房間鑰匙。

進了電梯，男子有些不知所措，不是……要去她家嗎？

「這是……」難不成是仙人跳？還是要把我抓去賣了？

看出了對方受到了驚嚇，女子連忙撲在他的身上「對不起，嚇到你了，其實……這是我家隔壁的汽車旅館，我剛跟我男朋友分手，因為你長得跟他很像，所以才找你一起撐傘……只是後來沒想到你對我麼好……」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對不起，我還想跟你溫存一陣子，你願意陪我嗎？只要幾小時就好了，事後我們就彼此不認識，我不會再糾纏你……我只是想要好好的宣洩一下……」埋在男子的胸膛一邊哭著一邊娓娓道來，雨水不停的滴落在地板上。

望著這樣的女孩子，難免產生同情，加上沒碰過女人，被這樣一撒嬌，根本擺不起架子。

他伸手抱住對方「沒關係，如果只是想好好的忘記對方，那我願意陪妳，我不該懷疑妳的意圖的，對不起……但是……是後我們或許還是可以聯絡，做為朋友。」

「嗯，謝謝……」女子輕輕推開，擦了擦眼淚，莞爾。

『說的也是，在這種雨天，要怎麼把我抓去賣呢？要是仙人跳……那就算了，反正我身上沒幾個值錢的東西，不管怎麼樣我都是賺到吧！房間錢還是她付的耶！』

電梯門開了，女子害羞的領著他走進一間普通的房間，一關上房門，兩人便開始擁吻，一邊朝床鋪靠近一邊蛻去濕濕黏黏的衣服。

因為實在是太濕了，兩人各自脫自己的，男子既緊張又興奮，這可是人生的第一次，有點擔心技術好不好。

脫到最後兩人都只穿著內衣褲的坐在床邊，緊張的肩靠著肩，為了化解這個尷尬，男子緩緩朝對方靠近，小心翼翼的親吻著那難得的初吻，女子也沒有抗拒，順著勢，她被壓倒在床上。

親吻也跟著激烈起來，雙手不停的摸索對方的每一吋，而女子突然將他推開，不停的喘著氣。

「對不起……其實……我是第一次……」似乎是太緊張以至於喘不過氣來。

「不要緊，我也是……」相視而笑。

接著又是一陣激吻，這對男子來說就像一場夢一樣。

「我想給你看個東西。」女子一說完，便把男子反壓床上。

他有些緊張的望著身材窈窕的對方跨坐在身上，期待著接下來的畫面。

女子嬌羞的將他的雙手按至床邊，輕微的撫弄著，露出甜笑。

這是一種情趣嗎？男子自問，不管如何，他只想好好享受這段時光，就算是夢也很划算，靜靜的感受著兩手那細緻輕柔的觸感，然後……

他的雙手被銬住了！

「咦！？這是？」變魔術嗎？

仔細一看，兩個鐵製銬子從床鋪裡穿了出來，不偏不倚的銬住了他的雙手。

「我還可以變更多喔！」女子靦腆的笑著。

她伸手至背後，緩緩的解開內衣，這樣的畫面仍然吸引了男子的目光……但是……

女子的胸部深不可測！

這並不是在敘述她的胸部的乳溝有多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深‧不‧可‧測！內衣一掀開，裡頭並沒有想像中的肌膚，是個空洞，裡面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男子看得傻了，瞬間軟掉。

「你好。」驚魂未定時，突然有顆頭出現在那空洞之中，是個少年，一頭紅色短髮，臉上還畫著小丑妝，賊笑的跟男子打招呼。

「嗚啊！」嚇到想掙扎，但女子還坐在身上，雙手還被銬住，根本無法動彈，不知道什麼時後，那女子的臉已經沒有生機，而是一張冰冷的人偶臉「這、這、這是……！？」

『我剛剛竟然想跟這種東西做愛！？』他心想。

「抱歉打擾你了，但是看你在雨中無所適從的樣子……讓我很想玩玩你。」那人頭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從空洞裡鑽出，逐漸的露出肩膀、手臂、腰……全身。

「你、你、你、你是、你是誰！？」

「我啊……呵呵……嘻嘻……」這詭異的傢伙身穿小丑服，坐在一棵巨大的球上面壓著男子「是在雨中落難的女子呀！哈哈哈哈哈……」

「怎、怎麼可能……到底是……我其實在做夢吧！」男子相當慌張，相當不解，試圖努力的從這詭異的夢裡醒來！

「你被一股惡意盯上了。」這小丑突然義正嚴詞的開口。

「什、什麼！？」

「有人想來殺你。」

「怎麼會！？是誰？是誰想殺我！？他認錯人了！你離我遠一點！滾開！怪物！」

「他只是因為有趣，才來殺你的喔。」

「我是無辜的！救命啊！快放開我！」

「他正在朝你靠近呢，怎麼辦？再過個一時半刻你就要命喪黃泉了。」

「他到底是誰？是誰！？我不想死！」

「我這就是來幫你的唷！你不想死嗎？」

「我不想死！我不要！」他不爭氣的流出了眼淚。

「如果要救你……也不是不可以啦……」小丑搔搔自己紅色的頭髮。

「救我！？有辦法嗎？」

「我都有辦法出現在這裡了，你覺得呢？」

「那、那、那……那就快救我吧！我不想死！我要離開這裡！」

「可是我不想做徒勞無功的事耶……怎麼辦呢？」

這一瞬間，男子的思考加速到另一個境界，心想，這怪物的話可信嗎？突然從人的胸部裡爬出來，比貞子(註一)還要恐怖，他到底是誰？究竟誰要殺我？我會死嗎？我有辦法自救嗎？沒辦法……現在我只能求助他人了！不管會不會死，只要能離開這裡都是值得的！

「我、我……我願意付出一切！請你救救我！拜託你！拜託！拜託！」

小丑望著這位男子，冷眼的開口「很遺憾。」低下搖晃的頭，眼神默默避開。

「蛤！？」

「真的很遺憾，因為要殺你的人……」

「就是我。」小丑裂嘴笑笑「我的名字叫做『血丑』，是個『死神』，呀哈哈哈哈哈……」

在那笑聲之中，似乎有個慘叫聲在雨中淹沒，但沒有人聽得出這聲音是什麼來歷。

註一：經典電影作品《七夜怪談》的鬼怪，有一頭長髮，會從電視機裡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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