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七十八回、一顆饅頭吃不飽》

《第七十八回、一顆饅頭吃不飽》─妖道篇第十二章

　　於小徑一路上行，全員止步，清楚可見前方空氣色有異，一片深紅色的霧氣於兩旁或上方都看不到邊界。瞧過霧氣另一頭，是普通的山林樣貌，唯一的異象，便是彼岸是夜非晝，昏暗無比。

　　周圍早有許多八卦麒麟裳待命著，既然入口已到，是該發放武器了。

　　予每人長劍時，也附了一顆白饅頭，還有不及一半的破水壺。

　　聶芳將水壺信手掛在腰上，叼著饅頭，抽出老舊斑駁的長劍瞅了瞅，當即蹙起眉頭，含糊不清地道：「這數摸爛間？」

　　藍烝與白雲飛齊齊顰眉。聶芳將劍入鞘，取下饅頭，又道：「瞧見了吧？這破劍又鈍又破，我看連頭髮都切不斷！還一顆白饅頭……餵狗狗都不吃！」

　　藍烝道：「所以你這條狗不吃？」

　　聶芳哼了一聲，豪氣地用嘴撕下一口饅頭，道：「當然吃！狗餓起來連樹根都啃！」

　　范牧湊到藍烝旁邊，道：「公子，一顆饅頭填不飽肚子的，我的也給您吃吧！」

　　藍烝淺淺搖頭，道：「都自己吃了。等回了日月山莊，我親自給你們一人打一頭山豬。沒聶成華的份。」

　　又咬了一口饅頭的聶芳罵道：「喂！我本來就沒指望你給我打山豬，反正我自己去打就成了！但你也別加最後那句！」

　　藍烝聳聳肩沒睬他。

　　另外一邊仍在發放補給，領路者說讓他們在這兒就地休息一會兒，等他家少爺來了再出發，也不知何時，他身後又多了一名少年。再另外一邊，唐言軒陷入了為難之中。

　　唐家三名門生齊齊向自家少爺表示：依少爺的食量至少要再多半顆；依照少爺的個性肯定不忍心我們有誰只吃半顆，所以等少爺自己的吃完了，再從我們三人手上一口一口剝去，直到吃飽為止。水也一樣。如果四個人的都喝完了少爺還渴，那他們就去搶別人的水壺。

　　唐言軒看著手上的饅頭，神色複雜地看向自家門生，道：「你們自己吃吧，我討厭白饅頭。」

　　唐蒙急道：「少爺！千萬不要顧慮我們！尤其是我！我就是個養蠱，有時候忙起來，兩三天沒吃也沒關係的！」

　　唐言軒的臉色更難看了些，道：「……我真的討厭白饅頭。」

　　白雲飛邊咬著饅頭邊湊了過去，道：「嗯，這饅頭又乾又硬又沒味道，唐小三肯定不喜歡。」

　　唐言軒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他瞧眼過去，道：「你這樣說我都不想吃了！」

　　白雲飛道：「還是得吃啊，雖然你不用動武，但還是得走路的吧？」

　　唐言軒愣了愣片刻，皺起眉頭低聲道：「什麼我不用動武？」

　　白雲飛笑道：「你是我堂弟家依附的仙門的少爺，我白家於情於理護你周全，哪裡奇怪？」

　　「於情……」

　　唐言軒驚愣不已，先是咕噥了一句，才又喃喃道：「……最奇怪的就是你了。」

　　唐家三門生面面相覷，嗅出了不對勁的味道。兩名白家門生啃著饅頭，僅僅朝自家少爺瞥了一眼。

　　白雲飛笑盈盈地道：「行了，快吃吧。」

　　唐言軒繃著臉盯著手中的大白饅頭，心緒複雜異常。正當他下定決心要咬下那據說又乾又硬又沒味道的糧食，忽然有兩道金光占據了他的眼角。

　　還未抬眸，便有一道輕盈的聲音傳來：「唐公子，金某的與你換吧。」

　　原來那五人齊齊朝音源處看去，除了金冠玉與金宵二人，也難是他人了。

　　看著金家公子手上少了小小一角的饅頭，唐言軒愣愣道：「咦？冠玉公子……為何要換，不都一樣嗎？」

　　金冠玉一臉和善，道：「我這個有點甜味兒。我是用手剝的，別擔心。」

　　唐言軒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情緒又繃了起來，他僵硬地抽了抽嘴角，雙唇動了又動，呼出幾口氣，就是沒吐出半個字。

　　金冠玉將缺角的饅頭抬高了一些，淺笑盈盈，與唐言軒對比，簡直天差地別。

　　白雲飛面無表情地盯著金冠玉手上的饅頭片刻，先是叼住自己手上少了大半的饅頭，隨後伸手過去將之捏起，另一邊也抓住唐言軒手上那顆，就這麼將兩顆不屬於他的饅頭給對調了。

　　白雲飛取下口中饅頭，衝著金冠玉笑道：「多謝金兄！」

　　金冠玉偏頭過去，頷首道：「不必客氣。那我回原位去了。」

　　唐言軒就這麼愣愣地看著兩身金袍離去。

　　等到風棋帶著風青與兩個蒙面人來了，所有人都將饅頭吃完了，甚至還有人將水喝完了。不過領路者並沒有再施捨更多。

　　風青抱著滿載的箭筒，風棋則提著長弓，只有蒙面二人佩著劍。

　　他們一來，全場登時安靜。

　　領路者與身後五名少年先與風棋行禮，隨後領路者喊道：「都起來了！準備進去了！」

　　早就席地而坐的聶芳嘖了一聲，冷笑道：「給我們用把破劍，自己帶這麼大把弓，莫不是要放冷箭？」

　　藍烝冷聲道：「如果能引開那兩個，倒是勝券在握。」

　　他難得沒有讓聶芳注意言詞或閉嘴。

　　聶芳湊嘴過去，低聲道：「藍烝，等會兒多幫忙注意陸寧的情況，我老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藍烝疑惑道：「嗯？哪來不對勁？」

　　於他眼中看來，陸寧就是之前看到的那樣，孤僻又冷漠，何簡偶爾說幾句話，不是單純應聲就是只瞥眼過去。

　　聶芳擠了擠眉，緩緩站起身，道：「說不出來，就是不對勁。」

　　藍烝隨後起身，視線一直落在離得較遠的陸寧身上，待身子挺立，道：「范牧、李設，陸家就何簡一隨從，實力還不強，你倆多留心些。」

　　兩名門生齊聲道：「明白！」

　　另一邊，白雲飛朝唐言軒道：「唐小三，咱們盡量跟著冠玉公子吧，先不說他與金宵實力高強，更重要的是金宵沒用這破劍。」

　　唐言軒喔了一聲，心道：「方才還大言不慚搬出安家，說什麼於情於理護我周全……倒是理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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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紛紛稍作準備，風棋卻來到金家面前，邀請金冠玉與他同行。

　　附近其他世家公子齊齊看去。金冠玉心中猶疑，尋思片刻仍是同意了。不過，他只讓金宵跟著自己，兩名門生則被要求與其他世家一同行動。

　　聶芳細手細腳來到白雲飛與唐言軒身邊，低聲道：「風棋只領走了冠玉公子，必然是要保他安全。你們兩家跟我們一起走吧，人多安全。」

　　他也沒等二人回應，便逕自回到藍烝那兒。

　　唐言軒抬眸盯著白雲飛，鄙夷道：「如何？方才還讓咱們跟著金冠玉的白大公子？」

　　白雲飛神情難看異常，他擠了擠眉，道：「行吧行吧，跟著浩清兄他們也行！」

　　之後是一陣小騷動，金冠玉與金宵跟著風棋到了前頭，也有幾乎大半的非世家子弟跟了過去，包括問道同窗在內，局面一下疑似成了兩組。反而聶芳他們那邊除了剩下的世家公子與子弟，就是秀秀、徐凡凡、徐央、羅燦，還有另外三名約莫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那三名青年明顯是認識的。

　　聶芳冷笑道：「還真當是問道要分兩組啊？」

　　藍烝道：「冠玉公子的處境肯定比咱們安全。」

　　聶芳表示同意。白、唐兩家及兩名金家門生都過來集合了。陸寧與何簡雖說站得有些距離，卻也擺脫不了屬於這組的範圍。

　　於前頭，領路者與風棋說些什麼，風棋又做了些什麼，後方的世家公子們都不明所以。

　　其實領路者就是與風棋招呼，請自家少爺打開入口。

　　風棋取出逆八卦鏡，鏡面朝向法陣邊緣，驅動靈力後，由鏡中發出細微的光芒，很快的，前方的那團霧氣就破了一個大洞，兩人通過還綽綽有餘。

　　金冠玉就在旁邊看著，心中滿是不解，還有那兩名蒙面人總讓他感到莫名的壓迫。

　　待風棋收了逆八卦鏡，領路者朝眾人喊道：「入口已開，請諸位魚貫進入！」

　　說畢，他朝風棋作揖後就離開了。可那五名少年留下了。這個聶芳他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著前頭外家一個一個隨著已經進入麒麟崗的風棋進到法陣內，藍烝沉面道：「看方才的表現，還有現在跟著風棋，那五個門生不容小覷。咱們小心為上。」

　　聶芳笑道：「對，再怎麼小心都得上！」

　　藍烝罵道：「你要上自己上！」

　　聶芳嘻嘻笑道：「我就不上！」

　　正從旁邊路過的陸寧瞥了藍家二人一眼，想起了聶芳在藏情山頂說過的一句：我只下不上。

　　等到所有人都進到法陣內，那個破口就密了起來。聶芳原想去碰碰看能不能出去，卻被藍烝狠狠攔下了。藍烝表示，還是別現在知道出不出得去比較好。

　　天色昏暗，氣氛森然。唐言軒抱起胳膊，下意識地朝旁邊的人靠近了些。而在他旁邊的，是那身翩翩白裳。

　　唐春東張西望，道：「哇嗚，陰森森冷颼颼的，比墳園還可怕！」

　　唐夏聳聳肩道：「春，少來了，你壓根不怕。」

　　唐春正要答話，卻被唐蒙截話道：「你倆別一搭一唱了！走了！」

　　唐蒙深知這對兄弟一聊起來那肯定沒完，雖說自家少爺似乎不太需要他們的保護就是了。他這麼一想，不覺多了幾分悲哀。

　　隊伍開始移動，五名風家門生分了三名到另一隊當領頭，兩隊人幾乎是平行前進的，不過風棋走得更前一些。

　　雖說唐言軒身邊有白家人在，但唐蒙還是一直湊在自家少爺旁，特別關心，只要見了自家少爺表情一變，就會開口詢問。

　　還半隻走屍都沒見著，唐蒙就問了三次。白雲飛忍不住問：「唐蒙，你能不能緩些？有沒有聽過關心則亂？」

　　他也不知為何唐言軒只是頻頻搖頭，卻沒覺得唐蒙煩。這叫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唐蒙僵著一臉，遲遲沒有答話，只是一直用眼神詢問自家少爺。這讓白雲飛更奇怪了。

　　沉默半晌，唐言軒才發現了唐蒙的視線，其實他方才壓根沒聽見白雲飛說了什麼。

　　他眨眨眸子，看了看自家門生，又轉向另一邊抬眸瞅向白雲飛，道：「你幹嘛欺負我家唐蒙？」

　　唐蒙大驚失色。

　　「……」

　　白雲飛登時啞口無語，什麼「我家的唐蒙」？他看著唐言軒那一臉單純又帶點疑惑的表情，都不忍開罵了，只好澄清道：「……我沒欺負他，我是問他為什麼要一直問你感覺如何，太頻繁了，關心則亂。」

　　唐言軒遲疑片刻，喔了一聲，道：「唐蒙不是關心我，是關心蠶王。與之後的王娘相比，蠶王太膽小了，很容易受環境影響，尤其是這種陰氣極重的地方。唐蒙本就是養蠱人，在乎蠱蟲比在乎人還多呢！春夏二人就是一般侍衛了，身上也無蠱蟲。」

　　白雲飛愣愣聽畢，沒想到還有這般用意，他尋思片刻，皺眉道：「等等，你說蠶王膽小？蠱蟲也有那種感覺的嗎？」

　　唐言軒點頭道：「當然有啊。我之前不是與你說過嗎？蠱蟲也是生命也有魂魄，能感受人的情緒，那就說明了蠱蟲也有情緒的！」

　　他說得太理直氣壯，白雲飛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只好作罷。

　　另外一邊，藍烝答應了要多留心在陸寧身上，便一直緊隨其後，放任聶芳打著與何簡聊天的名義湊到陸寧旁邊。

　　過約兩盞茶功夫，風棋那隊忽然停下了，迫使另一隊也跟著停下。

　　似是風棋前的少年門生大喊：「走屍來了！」

　　所有人東張西望，已經有不少人拔劍了。

　　徐凡凡並沒有抽出那把破劍，而是掏出了一把短匕，將秀秀護在身後。徐央則走到兩人右前方，抽出破劍待命。

　　何簡當機立斷將劍出鞘來到自家公子面前，他心裡頭比任何人都還緊張。

　　所有人進入備戰狀態，沒有抽劍的唐言軒嗅了嗅，微微驚愣，道：「好多！」

　　「什麼好多？」

　　白雲飛順口一問，還沒來得及反應和思考，四面八方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下他終於知道是什麼好多了。除了由四面八方奔來的走屍，還能有什麼？

　　唐春與唐夏右持破劍，左持短刀，左顧右盼，躍躍欲試。他倆的心性，唐蒙是再清楚不過的。唐春與唐夏兄弟倆，是唐蝶語一手培養出來的，為的就是給唐言軒當護衛。

　　一群膚色發黑發白或發紫的走屍詭異地扭著身子向生人撲去，聶芳抬劍一揮，蒙了一臉。藍烝罵道：「聶成華你這白痴！你拿這破劍揮不出靈力跟劍氣的！」

　　聶芳沒回過頭，只是低著眸子瞅了瞅手上的劍，簡直破得可以。他嘖了一聲，邁開步子朝還有些距離的走屍奔去，先斬下一擊。

　　揮劍下去的那一瞬間，聶芳難得爆了粗口。

　　「我操你個破劍！」

　　聶芳罵完，迅速跑回陸寧旁邊。瞧他方才砍的那具走屍，就在臉上畫出一條黑紅黑紅的痕跡。

　　藍烝原想教訓他的，可情況並不容許──走屍一群一群來了。

　　其實也不見得每把劍都破得砍不動走屍，畢竟那些劍都是風家淘汰後的練習用劍，每把破損、鋒利程度不一，其他人多少都能傷到走屍，甚至還有將手腳砍到見骨的。

　　只是聶芳那把特別破。

　　世家子弟紛紛離開原位，公子們倒是蓄勢待發。陸寧也被何簡千拜託萬拜託除非有走屍衝過去了不然不要亂跑。而陸寧竟然真的乖乖待在原地，不然聶芳也不會還能在他旁邊了。

　　聶芳先前看出陸寧的不對勁，現在又看出何簡明顯異常。如此他能斷言，陸寧肯定怎麼了，只是看不出來。

　　在另外一方面。

　　風棋一步也沒動，風青與兩蒙面人也是。全讓門生與外家上了。如此明顯可見，分為風棋那組的外家，都具有「目的性」。

　　在場行動者戰力最高的，便是連劍都未出鞘的金冠玉的隨侍金宵了。

　　金冠玉與風棋一般，很好的被保護在稀疏的人群之中，如若非他發話，那麼金宵也不會動作的。

　　白雲飛等人位於隊伍後方，原本還沒有走屍從來路過來的，不過這下是有了。還很多。

　　唐春唐夏雙人難敵數屍，若是尋常生物倒還好，受傷了會跑會倒，可這些走屍不會，即便砍斷腳筋，也會爬著過來。

　　白雲飛將唐言軒護在身後，他發現唐言軒動都不動，還特別明顯的發顫，這對不形於色的唐言軒來說是很難得的。白雲飛想，大概就是方才他說的，蠶王容易受環境影響吧。不過他又想，難道不是蠶王，唐小三就不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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