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走的空氣像是承載著一段段往事的夢沫，奮力向上，卻在浮出水面前便轉瞬破滅。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0LOm59lx9Y
而血卻是往下沉，四散暈開，將冰冷黑暗的海底染成一大片意識模糊的混沌。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Gct1cUw2dV
但即便如此，在此夾縫中的男孩不想死。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eeiadC9pMs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也會怕死，也沒打算放棄那在家裡等候自己歸來的幼弟於不顧。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QMeE9jNuQX
和著幼弟流浪了三日兩月，最後他們來到了東面一處叫水尾的地方，幸運地被一家漁戶給收留，定居下來。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tx9WylR4o5
水尾的生活雖然貧苦，但至少強過在山野之間挨餓受凍。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0CjiMwVWWH
為了討生活，一眾水手甘願冒險犯禁，他們訂好了日子，計畫要踰越二類漁港規限的捕撈範圍，直往遠洋駛去。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oMuDrDWe8N
只是他們萬萬料不到，船到近海之處，竟然就碰上了惡名遠播的妖怪海和尚。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cCklzSHrX5
小小漁船本就不適遠洋之途，這些船員過去多半也都只在鄰近港口處討海維生，他們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怪物，空光是震驚錯愕，什麼應變措施都不及做，便在海和尚興起的滔天大浪中覆沒了。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wXIPgvmcsi
只是，此時此際根本沒有餘地思考。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TR5nuw1qL9
他只是純然的並不想死。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dXMyjlr1Mo
男孩抽出有如魚肚圓滾的佩刀，奮力割開纏鎖在身上的麻繩，而後褪去吸滿了海水與鹽的沉重衣褲，四肢重新靈活了起來。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6jmP8DluPN
他只在左腰間留下那柄佩刀以及掛刀的紅布背帶和刀鞘，手足並用，向著頂頭的光明處奮力滑水遊去。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NJES68p8za
男孩雖不諳水性，但在山野間鍛鍊出來的體格仍帶領他慢慢排開漁船的殘骸和碎網，朝著水面靠近。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iM84lrqMsc
但水流的力量就像是刻刀一樣，分分秒秒排打著男孩的肉身，一點一滴將侵蝕著他的氣力，環繞身周遭的冰冷也蠶食鯨吞著他的溫度。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bzvxpEbK90
近在眼前的天光，倏忽之間又如遙不可及的萬靈天國。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yWJcPQleYU
就當他漸感體力不支，從緊閉的唇邊洩漏的氣泡愈漸增大時，一道黑影也悄然字下方逐漸上升。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ohHxl2YLOr
在男孩僅存的知覺恍惚意識到了危機迫近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頂在他的背上，將他快速推上水面，拋向空中。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Y00uxp9Iai
溫暖且光滑的觸感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灼熱而粗糙的沙灘地面。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JIftV4jgii
男孩渾身赤裸，大字平躺在地上，任由海潮帶起的白沙在他的雙腳上沖積成丘。肥碩的白雲讓過烈日，耀眼陽光逼得他無法直視藍天，男孩眨了眨眼，目光轉向自己完好無缺的雙手，突然倒抽一口涼氣，翻身坐起。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bHzSfVVdHK
「嚇！」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EGKFai5j1f
在他眼前的是一頭體型不大的水鹿正在舔拭著濕漉漉的身體，但牠的下半身體既無後蹄也沒皮毛，取而代之的卻是光滑明亮的、碩大的尾鰭。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BKYRdUVxae
「魚……鹿？」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PmWpfbkap2
男孩愣愣看著那隻奇異的生物，他渾然忘卻了疼痛，起身想要走近些看個仔細，那鹿兒卻警覺地抬頭望向他，並隨著男孩的靠近而退縮幾步。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U3IFJSXOcY
「啊……！」男孩這才想到自己手裡還握著佩刀，連忙將之還回鞘內，他愣在原地與鹿兒對望。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4OJ3FWXBu8
他想了想，總覺得自己似乎該做點表示，於是蹲下，以等同鹿兒的高度對著牠說：「我、我叫耶圖布！謝謝你救我了！」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PjuMJJX4Um
那長著魚尾的鹿微微偏過頭，對於男孩的話似懂非懂。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6PqPu9HrYU
耶圖布試探性地向前跨了一步，一面觀察著鹿兒的反應。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p3I97o54Zz
鹿兒眨眨眼，打哆嗦似的抖去身上的水珠，又拍了拍尾鰭，隨後有些氣惱地亂踏前蹄一通，尾鰭卻只是軟趴趴地攤在海灘上，無力挪動。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dOTIADsyHm
眼見鹿兒沒有繼續警戒自己，耶圖布放寬了心，大著膽子走到牠身旁，伸手想撫摸鹿兒長了小小犄角的頭顱，忽覺胸口一癢，卻是那鹿用頭蹭著他胸前的佩刀背帶，並用嘴咬了咬背帶上那些裝飾用的貝類。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UOblDGvl7t
耶圖布雖然不曉獸語，但看鹿兒的舉動，恍然間也意會了什麼，他索性將背帶上的貝類飾品全部取下，放在掌心上任由鹿兒取食。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fxxYGEmMJl
那半魚半鹿的生物透出濃烈的好奇，歪頭打量著耶圖布手中的貝殼，似在盤算著當中的風險而感到猶疑。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mW9gFKT7iA
不過牠很快便服從於飢餓的本能，像吃餅乾一樣大口啃食起那些貝類。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udoGy2m3nu
耶圖布發現鹿兒的口中有著三排尖刀一般的利齒，令他想起自己曾經聽說過，那些徘徊身海當中的獵捕者。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xC24AIIWvs
在回返村中的數日後，他才從村民口中打聽到，這混合了水鹿與鯊魚身體且能隨意變換形體的海妖，叫做鯊鹿兒。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iSpr84c1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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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耶圖布經常帶著些漁民們不要的無用漁獲，走上一個多鐘頭的路，前往那個他與鯊鹿兒邂逅的沙灘上，等待著牠的出現。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1atJbQZeAi
那頭偏愛特異口味的奇妙生物也時常帶著牠捕獵得來的遠洋深海魚們前來和耶圖布交換自己所要的食糧。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FP9J64n6IY
而漁村裡的人們也漸漸發覺，近幾日以來那個的流離失所至此的異族少年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晨間的市集上，每每都還帶著罕見的深海漁獲。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COQZjbvTI3
村民們都這異族少年近日以來的變化感到訝異非常，起初不少人圍著他想問出點眉目，但耶圖布寡言木訥，只拿神靈庇佑敷衍過去。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FKd9toZtDA
而關於外地異族少年妄想獨佔漁獲來源的流言蜚語，也不逕而走。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MjqV2xZpDI
但耶圖布忍著，比同齡孩子要高要大欉的身軀也就壓得更低，但為了繼續和幼弟在這東邊小村繼續生存下去，他只得如此。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nfwefQqKJ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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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他如何極力守密，東窗終要事發。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ZPMSQlffU5
那一晚，星月黯淡無光，不過百人的魚村居民手裡執的火把將小小水尾港口映得比白晝更明亮。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j3IFEg4LNT
透過熱火，一雙雙眼睛反射出來的光芒卻是刺骨的冰冷。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w35xPvOsmP
掛在耶圖布左腰的刀更冷，但他沒有去拔──他一向不是善於拔刀的勇士。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OlFAevVtLQ
他只是用力環抱著鯊鹿兒，用全身感受著他與牠的脈搏相親、彼此瑟瑟發抖。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z4ThKxxPjl
伸出半截的魚槍頭在夜幕裡透出死靈般的森冷，而此情此景，卻似曾相識。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IQpNoficHE
耶圖布看見自己的幼弟也走在人群當中，瘦小的掌心中同樣懵懵懂懂抓著一柄火把，隨風搖曳。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2v0H6ec2IY
他不由得憶起自己被族人們趕下山的那晚，深吸了口氣。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Sh2MzNk6CD
都是來相送的……也好。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sltR8R6r4N
似是感受到了身畔人的思緒，鯊鹿兒悠悠叫了一聲，用鼻頭輕輕蹭磨耶圖布的臉頰。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66j6Npl0r3
「放心吧，大海從不寂寞，」耶圖布伸手搔了搔鯊鹿兒尚未發育完全的鹿頭，低聲安慰說：「而且我不是自己一人。」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Ykk16TPq0r
「你果然是與海妖為伍的邪魔外道，還不乖乖束手就擒！」人群中，為首一名來自村廟裡的老道朝著耶圖布怒罵，他手裡高舉著寶劍黃符亂搖，卻也不敢擅自離開人群踏前半步。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4sMykVqqmu
耶圖布高聳的鼻子透出傲然的氣息，但他隨即收斂，攬著小鯊鹿兒的頸子，任由後者朝後一躍，將他拉入海裡。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etBxzpWVpo
「妖孽！別想跑！」老道大喊一聲，隨即和著村長指手劃腳，一群壯年人急忙扯過附近的皮艇下海，向著遠處遊的耶圖布和鯊鹿兒直追過去。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YoIjqPcfgd
耶圖布座下的鯊鹿兒變化不全，依然保持著上身鹿下身鯊的型態打水推進，身上又負載一人的重量，難和馬達推動的葉片匹敵，轉眼間四、五艘皮艇已在水尾北處的海灘外趕上他們。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HkFuS0piqM
夜裡的海風像是來自彼端亡靈的哭號，渾身水的耶圖布直打寒顫，看著漸漸展開包圍網的人們，內心也隨海裡的鯊鹿兒載浮載沉。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NEfocPN8Kd
他飽含一口氣，已有隨時回頭撲向村民、殿後拖延時間的覺悟。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xIBg226eim
再怎樣說，這件事都是因自己而起，絕不能連累鯊鹿兒──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sZG8uz8USy
最壞的念頭剛起，那陣陣海潮中卻猛然突起，巨大的紅色身影破開層層浪花，掀起驚天動地的波瀾，周遭頓時呼號四起。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HFdW4pMSyx
「海和尚！是海和尚！」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56gHmiJsx1
「淺灘附近竟然會出現海和尚！」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PZ1v7w5fqX
「一定是被那個小妖孽給叫過來的！」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O7D14HrRzZ
突然撞見傳說中帶來風暴的巨大海妖，不少村民搶先掉轉船頭逃離；當中也有不信邪的，硬是在風濤中逆浪而行，皮艇卻像是生了根似的，再難前進。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oE5EmsW5Vt
漸漸的，那些驚惶失措的呼喊也隨光影遠去，消失在遙遠的稜線外。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7Kt9fAFkQ6
耶圖布回過頭，在那伸手難見五指的闃黑當中，他隱約望見五條巨大的紅皮人影正舒展著背脊上的四片肉翅。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iEdVGiD79c
巨人們緩緩回過頭，向著男孩咧嘴而笑，最後隱沒在海霧當中。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6xRccdE9jz
霧去，人散，星月如常照耀夜空，悠然水聲迴盪在天地之間，一切靜得令耶圖布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Drk6BAHgVx
好半晌後，他終於困倦地吁了口氣，放鬆緊繃的身體，伏倒在鯊鹿兒的背上。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ndbB8RTLZ3
「原來……牠們一直都是在保護著你的嗎？」男還湊在鯊鹿兒的耳畔，喃喃自語。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Y5BPiN3WWn
鯊鹿兒悠然高叫，似有得意之情。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wAOQGpqnGl
耶圖布不確定那是肯定還是否定，更不清楚這一切是否都只是自己的幻覺。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U3z6EIYytX
他只知道，自己已經很累很累。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Bs3dil0liX
很累……很累……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IOxxFeW6CC
很……累……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sxG1DlJCUd
累……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zwFCJXYK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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鯊鹿兒和海和尚同是台灣本土妖怪，參考自《妖怪台灣》一書中的整理。copyright protection55ＰＥＮＡＮＡhuAW6kU54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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