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紅塵卷》 - 《第二十七回、遊林品若華》─同歸篇

《第二十七回、遊林品若華》─同歸篇之一

（我仍盼著你不可能應允我的可能。──陸靜虛）

　　聶成華與陸靜虛討論了後續。

　　守追鎮與東廣城離得近，自是優先歸還縛靈劍鞘，還將蘇圖劍上的制靈鎖取下了，得一併歸還。陸靜虛倒是挺訝異聶成華沒打算據為己有，害得聶成華悚著一臉大罵：「也不想想老子是誰！需要這些無用之物嗎！」

　　陸靜虛尋思片刻，只是點點頭道：「嗯，確實不需要。」

　　聶成華心火壓不下，抓起制靈鎖就往他身上扔，自是被妥妥接著了。

　　他們決定先在寨子中搜索，畢竟蘇圖肯定偷了很多法寶，怎麼說也不能隨便丟在這兒，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就不好了。

　　心動則馬上行動，二人分頭，陸靜虛向外，聶成華就在附近瞧瞧，他看著燒成灰的主屋，不禁莞爾一笑，他感覺不到蘇圖與夢容輝了。

　　這樣就好！

　　其實寨子深處，排除大道左右堆雜物與屍體的，其餘便是一些家用，茅房、灶房、宿帳、亂七八糟的倉庫。

　　聶成華連著看了好幾間屋子與帳子，終於在一間小小的木屋裡發現幾件法寶了。

　　收在盒子裡，都是些尋常法器，每個仙家都多到還可能唾棄的程度，實在沒啥特別，但他還是整個扛回去了。

　　回到帳子後，聶成華又等了一炷香時間，陸靜虛才悠悠歸來，還拖著──拖著一大包不知道什麼東西！

　　也不知他從哪裡找來那麼大塊素布，是真的在地上拖，等他鬆了手，也沒打結，束口大開，表露無遺。

　　聶成華瞠目結舌，大驚失色，嚇得倏然起身，指著地上那一堆亂七八糟的器物，道：「這這這、這些都是你搜出來的？」

　　陸靜虛捋了捋衣裳，道：「對。數量太多，索性全部帶回來。」

　　聶成華愕然：「你幹嘛不喊我過去看就好了？」

　　陸靜虛面色凜然，一身正直，道：「沒想那麼多。」

　　瞧他說得理直氣壯，聶成華都不知如何反應了，反正東西都扛來了，他也只好打開搬來的盒子，索性全集中在地上了。

　　聶成華蹲下查看，其實都是些尋常法器，也難怪蘇圖隨便丟了，真要說哪個有用的，就是使用率高一些的縛鬼索了吧。

　　聶成華起身嘆道：「唉，盡是些廢物，可又不能隨便扔在這山裡。要不，咱們與鎮上的人說一聲，讓他們自己來處理？反正諒蘇圖自己都不知東西從哪兒偷來的！」

　　陸靜虛盯著地上那一堆，靜默片刻，點頭道：「也好。」

　　聶成華暗自叫好，每次陸靜虛順了他的意，他就莫名高興！他笑道：「那咱們幾時動身去雲來山？現在我有金丹了，身子也感覺舒服多了那咱們就能……」

　　就能不用共乘一柄劍了。才怪呢。

　　他的神情堪堪鐵青，最終驚叫道：「我的乖乖！我沒劍沒法兒御劍啊！」

　　陸靜虛淡然瞅他，道：「不是早知的事兒？」

　　聶成華崩潰道：「我原先使不了靈力自是無妨，如今我能使靈力了也沒法兒御劍啊！蘇圖的劍能用不？夢容輝的能用不？」

　　他慌慌張張地試了試兩把劍，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更叫他欲哭無淚。

　　陸靜虛淡聲道：「收拾收拾，帶上東西，即刻下山。」

　　聶成華跪在矮案邊嚶嚶無淚，委屈極了，搖搖頭表示自己沒心情走。

　　陸靜虛淺嘆一聲，將名冊與符信塞進兜內，雙劍與縛靈劍鞘、制靈鎖則包裹好背上，道：「聶芳，走了，我請你喝酒。」

　　聶成華猛然抬頭，淚眼巴巴地道：「守追鎮有什麼好酒？」

　　陸靜虛又是一嘆，道：「與鎮上知會過後，便前往東廣城，不訪黃家，就在客棧啖食飲酒，可行？」

　　聶成華沒忍住唇角的上揚，刷的一聲跳起來，道：「現在天還早，去了東廣城頂多大中午的，至少得準備五罈碧華虛！」

　　陸靜虛微微皺眉，真想說太多了，可仍是點頭道：「好。」

　　聶成華的唇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子，笑道：「你也得陪我一塊喝！」

　　陸靜虛真想說不要，但仍是點頭道：「好。」

　　＊

　　東西全在陸靜虛身上，除了九重簫與紅梅代面。下山整路，聶成華都是笑盈盈的，直到他戴上面具，也沒止住上揚的唇角。

　　陸靜虛是越發無奈，好不容易回到山腳下，他讓聶成華在牆外等著，聶成華心情大好，也不想與人交涉，自是乖巧答應，還到附近林子裡尋松鼠去了。

　　陸靜虛無奈至極，老覺得自己像保母，帶娃也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那個娃……

　　唉。

　　陸靜虛看著興高采烈跑進林子裡的聶成華，狠狠嘆了一口氣，只希望他別摔了，隨後入鎮，直尋鎮長。

　　若非陸靜虛冷漠，他肯定脫不了身，鎮長與鎮民實在太過熱情，巴著他問一堆問題，關於蘇圖的、關於夢容輝的、關於山寨的，還有關於他的，姑娘與大姐們最關心的，莫過於他成親了沒。

　　陸靜虛當然是半句不答，表明報告完了山寨情況，就只道一句：告辭。

　　他真幸虧沒讓聶成華跟來，不然肯定被取笑的。再出鎮子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兒，陸靜虛打理了被弄亂的衣裳與頭髮，表面正經八百，實則無奈煩亂地踏入林中。

　　聶成華有那毅力找松鼠半個時辰嗎？他不知道，要是真找了半時辰都沒瞧見，那似乎不是毅力的問題了，而是運氣。

　　陸靜虛東張西望，四處喊著聶芳，可他先找到的不是人，不，是那東西自己跑來找他的。還能是什麼，就是松鼠了。

　　他甚是疑惑，低頭看著那小東西跳至地板，伏著身子，縮著一條捲捲的大尾步步逼近。他以為松鼠都怕他的，沒見過這般有膽量的。

　　神奇的是，那隻小松鼠真停在他腳邊了，他彎身將之抓起，渾然沒有反抗，眼神也不若從前那些呆傻，反而充滿好奇心。

　　陸靜虛莫名抒懷，輕鬆不少，即便不抓著，那小松鼠也不逃，他索性將之抱在胳膊裡，繼續尋人。

　　已經一盞茶功夫了，這林子也不大，何故尋不得人？

　　陸靜虛也想過，聶成華說不定逃了，說不定迷路了，說不定不小心又上了山，可他莫名的不感覺心慌。聶成華告訴他自己不會逃的，他從未不相信過，頂多，就是稍稍質疑了一分。

　　皇天不負苦心人，陸靜虛在一棵樹下找到聶成華了。

　　竟然坐在樹下睡著了，面具還戴著。

　　陸靜虛雙唇動了動，終究作罷不喊聲，而是走至身旁蹲下，將小松鼠塞到了聶成華的手上，松鼠甚是乖巧，巴著黑裳滿是好奇。

　　這畫面真有趣。陸靜虛面色舒遲，唇角多了一分極輕極淺的弧度。

　　最後聶成華是怎麼醒的？

　　是被松鼠嚇醒的。

　　松鼠爬上了他的前襟，爪子拍在了他的臉頰上，所以他驚醒了，一睜眼便是黑茸茸的東西，嚇得他花容失色，動作極大，重心不穩，向右倒去。

　　陸靜虛正巧在他右手邊，所以他也沒摔了，被碧綠白裳接著正著。

　　松鼠順勢一躍回地面，也沒跑走，歪著頭用渾圓的大眼瞅著愚蠢的人類。

　　聶成華可沒心思在背後，他心有餘悸地看著眼前那黑茸茸的小傢伙，神智堪堪復歸，咕噥了一句「哪來的松鼠」，這才感覺到背後的硬物與熱度。

　　他的動作實在滑稽，屈著雙膝，幾乎倒平，可他的面門原是向下壓的，眼下他僵著一臉，緩緩躺下面門，當一張乾淨的白面堪堪映入眼簾，一雙澄澈且深邃的眸子映出了自己的訕訕，聶成華真是哭笑不得。

　　陸靜虛俛面瞅他，渾然沒要開口的意思。聶成華心內又哭又笑的，勉強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哈哈……陸寧，這是夢嗎？」

　　陸靜虛道：「不是。」

　　聶成華想想也是，他的夢裡才不會有陸寧呢。可，不是作夢的話，怎麼會有松鼠？啊，因為有陸寧嘛……

　　聶成華想起身又不好意思，瞥了眼松鼠還在，指著松鼠道：「你抓來的啊？」

　　陸靜虛搖搖頭道：「不是。」

　　聶成華愕然：「啊？那我果真是在作夢？」

　　陸靜虛又道：「不是。」

　　是要說幾次？聶成華眉角一跳，心中莫名惱火，正巧燒了他的難為情，刷的一聲坐起身，劈手抓住了松鼠，還真給他抓到了。

　　他抓著松鼠轉過身，將之舉在冰山冷面眼前，悶悶道：「你別告訴我是這小傢伙自己跑來找你的。」

　　陸靜虛道：「正是。」

　　總算給了不一樣的答案！

　　等等，什麼？

　　聶成華木然片刻，道：「你你你、你開玩笑吧？松鼠不是怕你嗎？難道你身上有什麼？」

　　陸靜虛僅是搖頭。聶成華大為震驚，連忙打量起松鼠，發現這隻跟以前的不大一樣，渾然不呆傻，雖說也是乖巧，但並非呆若木雞，還會撓癢呢！

　　不過片刻，聶成華心花怒放，欣然道：「我的老天兒！太可愛了！」

　　他將松鼠轉了過去，眨著笑成月牙的桃花眼兒，像個稚兒那般純真瞅著陸靜虛，水汪汪的眼兒好生玲瓏，道：「陸寧陸寧，能養他不？」

　　被兩雙渾圓黑亮的眼睛盯著，陸靜虛不禁蹙起眉頭，道：「不方便。」

　　聶成華立刻一臉失落，哀聲道：「哎──我會照顧牠的！」

　　陸靜虛大嘆一口氣，道：「你先照顧好自己。」

　　聶成華癟著嘴滿面無辜，道：「你照顧我，我照顧牠，這沒毛病啊！」

　　「……」

　　陸靜虛一時語塞，聶成華淚眼巴巴地看著他，小松鼠晃著短短的手甩著大尾，這畫面的確有趣。但那又如何？他定了定神，果斷決定下最後通牒，道：「那咱們不去雲來山，不查尋思會，不搜被竊屍體，不管無頭屍，不顧白湘鈴，你隨我回燈火闌珊處，安生度日，照顧這小傢伙，我便應允。」

　　聶成華想也沒想，劈頭叫道：「我不要！」

　　陸靜虛沉一口氣，拍腿起身，道：「那就對了，放下松鼠，走吧。」

　　他回身走了一步便停下來，回眸又道：「五罈碧華虛。」

　　聶成華猛一怔，倏然起身就想跟過去，頓了一頓回過身，將松鼠往樹幹貼去，松鼠乖乖地爬了過去，也不知是不捨還是什麼，竟抬著頭不走。

　　聶成華拍了拍松鼠的小腦瓜兒，笑道：「走吧走吧！等我忙完了所有事兒，我就回來，要是你還在的話，甭管陸寧說啥，我都來帶你走！」

　　陸靜虛逕自離開，聽得一清二楚，他有些訕訕，誰讓聶成華把未來不知何時，再來此處的打算也算上他了。

　　然後，他又想，聶成華最後說的「走」，目的地又會是哪裡？也捎上他了嗎？

　　＊

　　初秋微涼，可東廣城的水氣顯得悶熱，這回客棧依舊沒有相連的兩間上房，甚至一間也沒有，這偏巧合了陸靜虛的意。

　　他也不問掌櫃是否有兩間雅房，直道開一間，聶成華光想著喝酒沒思考那麼多，就被騙去了。

　　雅房不大不小，孤居是空曠了些，雙人恰顯溫馨，該有的也都有。掌櫃瞧陸家道長背上多了幾件，還多送了兩座劍架來。

　　陸靜虛交出銀子，當著聶成華的面託掌櫃帶五罈碧華虛回來，賞錢都算進去了，掌櫃連連稱諾，笑著退了出去。

　　將成堆的長劍卸下後，二人入席，聶成華翻看起名冊，不久小二送了茶水來。聶成華一嗅便嗅出與上回不同，問了小二是哪種茶，小二答道：「掌櫃特地交代，給二位貴客送上『若華』。」

　　聶成華點點頭表示明白，待小二退下後，他卸下紅梅代面，瞅向斜端的碧綠白裳，道：「陸寧，這若華是哪裡的茶？我怎麼嗅著有些熟悉？」

　　他自己熟悉還問別人，這是挺怪異的，可陸靜虛確實給了回答：「白家所用。」

　　聶成華詫然驚呼：「哇！這東廣城與白帝城可離得遠了，怎麼會有白家的茶啊？」

　　陸靜虛細膩斟茶，推盞過去，道：「江陵一帶富貴所用，茶香沉雅，有祛濕解熱的功效。」

　　聶成華大開眼界，道：「你每次形容得都差不多，這次可有不同了！敢情茶湯還有這等妙用。那你家芳茗又有何用啊？」

　　陸靜虛登時皺眉，好似自家用茶被質疑似的不滿，道：「說了你也不明白。」

　　聶成華又驚又喜，笑道：「你不說我如何明白啊？」

　　陸靜虛沒答他，逕自捧起杯盞，細細啜飲。

　　見他反應，聶成華噗嗤一聲，這陸靜虛也並非頭一回鬧彆扭了，可每每鬧了，他都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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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遊林品若華》─同歸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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