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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你的愛情落地生根（現代擦邊BL、輕鬆幽默）

紅鼻子

Dec 29, 2019

185

10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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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題：盆栽、鑽石、疤痕

灰濛濛的下午，貨運卡車堵住狹小的巷弄，有位機車騎士已經在外頭等上一段時間了。

卸下最後一箱包裹，送貨員來不及道別，就連忙倒車離開。點完貨件的男人回過頭後，被奔馳而過的機車嚇一跳，而貨車已經消失在馬路轉角。

「真是冷漠的台北。」男人搖頭嘆氣。

失去工作的他透過朋友的幫忙，終於在壅擠的台北找到新的落腳處：頂樓加蓋，十五坪，近捷運站紅線，每個月只要七千元不含水電，附加一位室友。

以他的存款餘額，如果節儉生活，二十八歲的他甚至可以住到六十歲。就這麼蝸居一輩子也是不錯的人生選項，搬完最後一箱的他頹廢的想。

反正硬幣再怎麼累積，也很難變成千金萬貫，做人就得享受當下的快樂！

正在為自己的結論洋洋自喜，打開房間卻是一股雞屎味撲鼻而來。

裡頭正在擺弄盆栽的人猛地回頭，愣道，「你來看房子？」

「不、我是你的新室友，我叫謝霖安。」謝霖安忍住摀鼻子的本能，道，「還請多多指教？」

對方的表情詭異地扭曲，彆扭地吐出一句，「喔。」

氣氛有些尷尬，謝霖安再次拋話題，「你桌上好多盆栽，你很喜歡植物嗎？」

對方的桌前放了一整排的盆栽作物，但是大部分都病懨懨，甚至有幾株已經枯萎了。

看來室友是個植物殺手。

「雖然不敢說非常專精，不過培養植物是我唯一的專長。」植物殺手一改前面的寡言，靦腆道，「我的夢想可是在天母開一家植物園。」

看著他手裡拿的一株光禿禿的植物，謝霖安不忍心打擊對方滿腔熱血，默默把原因歸結為風水問題。

「真是花錢的夢想，所以才選擇租這間房子嗎？」一脫口而出，謝霖安就發現說錯話了，看來自己的社交能力也不比室友好上多少。

「就是啊，而且照得到光的房子都不便宜。不過這些錢存起來，離天母買房還是有一大段距離。」

「嗯。」謝霖安漫不經心地附和。買房也曾經是他的夢想。

「對了，所以這邊是我的位置嗎？」

「啊、對！抱歉，我不知道你會搬來，所以都沒有收拾。我馬上把我的東西搬走，看你要不要先到外面逛逛，收拾要花很久的時間。」

「不用，我也一起幫忙吧，兩個人一起整理會更快。」

「我真的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東西真的很多很亂。不想逛街的話，在外面坐著休息、看看電視也不錯啊！」

「真的不用。話說這房間是不是有一股味道？」房間的配置是一床搭配一桌椅的上下設計，謝霖安一面道，一面爬上床梯。

「呃，我已經習慣了，所以聞不太出來。不過應該是肥料的味道……」室友的表情再次複雜地扭曲。

謝霖安沒回話，因為他看見了對方口中的肥料。

散佈惡臭的有機肥料被勻稱地撲滿整個床板，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隔閡、嚴絲密縫地相連著，一點喘息的空間都沒有。

室友在身後說著什麼，他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只想著自己的人生真是糟糕透頂。

「……總之，真的很抱歉，我會買一套新的床板，這幾天你就先睡我床位吧。」

室友小心翼翼的走到沈默的對方身邊，仰頭道，卻發現對方眼眶濕潤。他手足無措，猶豫一陣後，把衛生紙放在對方桌上，便離開了房間。

謝霖安吸了幾口氣，沒有哭。

當他走出房門，室友仍不在，只有客廳的一小疊便條，內容說明了：室友的工作是植物醫師，原本工作都是在室外自製的小棚子進行與放置；但房東前幾週未經同意就擅自拆了棚子、砸了盆栽，他一氣之下，故意把房間弄得一團糟，想讓房東困擾，卻沒想到第一個看到的是謝霖安；他會把房間清乾淨、換一套床組、重建一個棚子，真的很抱歉。

厚厚的便條紙，謝霖安注視最久的卻是對方最後的署名：林一真。

原來對方叫做林一真啊，字還挺清秀的，他想。吸了吸鼻子，嘆道，「真丟臉。」等簽約期滿，就趕快搬家吧。

而室友恰巧在此時進門，灰頭滿面道，「我跑遍了各個家具店，但沒看見一模一樣的床組，也不確定尺寸。明天我一定會解決的！」

「沒關係。」謝霖安乾巴巴道，想到自己差點哭出來就羞窘。

林一真見他沒有生氣，開心地拿出身後的東西，「雖然沒買到床組，不過我買了酒，來慶祝……呃、同居第一天？」兩手瓶裝海尼莖和一包假魷味。

謝霖安不由得笑了。

隨著一瓶接一瓶啤酒入喉、上腦，謝霖安笑著笑著就哭了，整個人飄飄然的，內心卻悲傷地沈重。在最近一連串挫折後，謝霖安第一次買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許多。

「你想聽我的故事嗎？我失戀了。

你是第三個知道的。第一個是他，第二個是我。

沒有人知道有兩個男人深愛過，他們只知道有一對新婚夫妻，一對值得祝福的、門當戶對的異性戀。

沒有人愛我，我也無法再用盡全力去愛另一個人了。

我怎麼會愛上他這種人呢？

我以為他是一個專情的人，所以我才會愛上他。

他的前男友是他的竹馬，他們從小相處一起，高二時瞞著父母交往。他們本來打算大學畢業後出國進修，並結婚。但出了點意外，對方車禍去世，唯一留給他的是一株盆栽，原本是他的生日禮物。那株盆栽太晚被發現，當他收到時已經過了他的生日，而且枯萎了，就像他的愛情一樣。

現在想想，也許他從沒愛過我，在那麼痛苦的愛過後。

又或者他從沒真正愛過誰，否則也不會把那株盆栽送給我。

他不是專情，只是優柔寡斷。捨不得前任，忍不住新歡。

他真正在乎的只有他自己，所以用我療癒他的情傷，用副總的女兒換取他的前程。每天澆水也只是他的偽善……

可是我怎麼還愛著他這種人呢？要是我喜歡女人就好了。」

林一真是個優秀的聽眾，他專心聽著，不插話、不評論。當謝霖安無助地看向他，他才開口道：

「我很喜歡植物，因為植物和人很像。

就像人群之中有同性戀、異性戀和雙性戀，也不是每一株植物都會繁衍後代、開花結果。

從來沒有人會說『樹木和綠葉盆栽不該存在這世界上』，因為這是自然。你的性向也是自然，你沒有錯，也不需要委曲求全。一顆仙人掌再怎麼努力，都不會生長在北極。就算你改變自己，那也只是加快凋零的速度。

各式各樣的植物會被各式各樣的人愛著，不用因為被深愛的薔薇刺傷，而責怪自己。

問題是他是一株生病的植物。生病的植物往往葉子還沒發黃便落下，誰也沒有錯。」

謝霖安想對方也醉得不輕了，安慰的話語說得亂七八糟，聽得他一頭霧水。但對方笨拙的誠懇與不歧視的態度讓他心情好了不少，而剩下的就只能等時間慢慢平復。

「說到底，你的問題就是沒有脾氣，不然他怎麼敢隨便對你。」林一真忽然激動跳起，「走，我們來讓他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趁著一股酒勁，謝霖安大聲贊同，「要去他家砸雞蛋嗎？」

「呃、你確定嗎？這在台灣犯法吧？而且弄不好反而得賠錢給對方……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也可以啦。」

「不然要做什麼？」

「寄垃圾郵件給他啊！」

「……哦。」

於是兩個人一邊打著酒嗝，一邊上網，用謝的前任的郵件和地址註冊了各種會員。

「嘿嘿，他的郵箱有好一陣子都會被垃圾郵件塞滿了，絕對會困擾到不行。」

謝霖安好氣又好笑，也就對方這種慫包才能想出和雞屎睡一間房、寄垃圾郵件，這些沒路用的復仇方式了。

在他們完成復仇大業後，發洩完情緒的謝霖安在地板累到睡去，失去意識前，隱隱聽到室友道：

「你要成為落地生根，哪怕脫離了母株，葉子也能帶著疤痕獨自生長。我們都是落地生根，每個人都帶著傷疤奮力向上。」

莫名其妙。謝霖安想，但微笑著。

他做了一個夢。

平日、冷清的酒吧裡，只有他和那個男人。

男人不是這裡的常客，兩個禮拜前才第一次出現，卻一試成主顧，夜夜買醉。

他告訴自己男人只是許多渣男之一，但男人的眼神太憂傷了。他情不自禁的探入湖裡深不見底的悲傷，卻被水草纏住了腳踝，浮不上岸、氧氣逐漸稀薄。

想要我救你嗎？岸邊的男人用眼神問。

他猛點頭，但男人沒看見，和一個女人走了。

自己沒救了，他想，自己就和這些水草一樣可憐。

於是回頭擁抱水草。別難過，我不會拋棄你的，他無聲道。

結果水草大口一張，把湖水喝光了。

謝霖安睜開眼，發現自己竟下意識抱住室友，連忙小心地鬆手。

討人厭的習慣、亂七八糟的夢，他才不是這樣愛上他的，他想。同時發現屋頂在漏水，一直滴到他的臉上。

他喝了幾滴才想到衛生問題，趕緊跑去漱口。

全新的一天。雖然有點宿醉，但很真實地活著。不過沒有下次了，他想，還是微醺的感覺剛剛好。

他從箱子裡翻出葉全枯、根莖尚綠的盆栽，上網查了相關的治療辦法。放了首背景樂《我們一樣可惜》，便根據網路教學換土。

林一真是被謝霖安搖醒的，來不及為自己身上多出來的毯子感到窩心，就聽對方激動地道：

「靠北，你快看看這是什麼！」沾著泥的兩指間捏著一枚小鑽戒。

「你在哪裡撿到的？」剛睡醒的他還迷迷糊糊。

「記得我前任的生日禮物嗎？裡面藏了一顆鑽石！蠢死了，藏在這種地方有誰會發現啦！」

「哦……所以，我們有錢去砸雞蛋了？」

「幹。」謝霖安笑罵。

未來好像也沒那麼糟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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