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邊緣人的我遇見唐吉訶德正追著蘇格拉底 - 行間二

行間二

「喂喂，幫我叫一下她。」

「時鈺佳，借我一下筆……用好了，拿去！」

「頭擋到了，稍微蹲低一點行嗎？」

這次換座位，鈺佳很幸運地坐到欣戀正前方，跟她的互動變得多了，欣戀總喜歡拜託鈺佳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鈺佳總珍惜著這些跟她講話的機會。

總是讓她主動來找我講話啊……

我是不是該主動找她呢？不過這個班很多人都打槍過我，特別是欣戀那麼受歡迎的人，被看到跟我講話不太好吧？對我和她都是。

幻想、妄想、猜想，各種各樣的想法在鈺佳心中迸裂開來。

每天平淡無奇的日子，開始期待與欣戀的各種摩擦，一點小小的觸碰與對談都令鈺佳心動不已，昏昏欲睡的日常開始有向前努力的動力。

這還是時鈺佳這名書呆子，第一次在人生有被人需要的感覺，即使上次的對談不愉快，但鈺佳與欣戀依舊保持一種非常微妙的距離。

在鈺佳上課時，不時會被欣戀麻煩各種繁瑣小事；下課時，不管欣戀要從教室離開或走動，總會選擇從鈺佳的椅背後或課桌前硬擠出去，如果鈺佳轉頭看她就對鈺佳拋下一個奇妙的眼神，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到底在想甚麼啊？總是跟男生侃侃而談又打打鬧鬧的她，就只有在我面前有這些奇怪的舉止，而且又不會正面跟我閒聊，總是蜻蜓點水似地就跑了，為什麼什麼都不肯說……

打開智慧型手機，注意到欣戀並不在自己附近，上網輸入關鍵字，找找看有沒有甚麼描述女孩會有這般舉止的文章。

喜歡我？

不可能的吧，我的長相從沒被誇過帥。況且班上的人連我的專長和個性都不了解，更沒寫在網路上，吳欣戀有哪一點會喜歡我的？

整我？

這個可能性大多了，畢竟女生只要給點不經意的小動作，男生很容易誤會的嘛……像她那樣漂亮的女生，只要一點小小的接觸就能令人心動不已，只是想展現自己的優越，或者跟朋友的某種打賭輸了來著？

果然，還是別想太多了，雖然還是很高興，能夠跟自己喜歡的人這麼近接觸──

想到這裡時，鈺佳停下動作，有些愣住了。

欣戀的頭貼在鈺佳肩膀附近，雖然沒有完全靠上去，但從眼角的餘光和她的呼吸明顯知道，欣戀看著他的手機，螢幕上是關於「女生戀愛小動作」的文章。

不行。

不能被她嚇住，她只是想捉弄我。

這時候還是要回頭──

吳欣戀走了，往鈺佳的前方快步走去，背對著鈺佳向黑板前的同學搭話。

鈺佳又是呆若木雞，默默地看著前方耀眼的欣戀，自在地跟女生朋友聊著天。

完全，被玩弄在鼓掌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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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也有追這部啊？」

「嗚啊啊啊──」

看動畫看到一半，鈺佳突然被搭話了。

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是欣戀的畫面，可惜不是她，而是一位身材比鈺佳略為壯碩，帶著眼鏡的男生。

鈺佳喜歡在午休時間邊吃飯，邊拿手機看點新聞、動畫或電子書，也沒有人想留意自己的舉止，所以鈺佳驚訝著，被人搭話還是頭一遭。

摘下耳機，鈺佳看著他，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與自己相當的氣質……

沒有什麼自信，即使已經主動搭話也有點害怕，彷彿提防些甚麼，又渴望人際間的溫暖。

「有啊，最近網路上頗夯的。」

「會嗎？我覺得它只是把一些舊元素又重新塞進去，連人設都沒改，老土的奇幻改編動畫。」

「不會吧？我看起來滿新鮮的啊。」

「你一定不常看奇幻輕小說……」

於是，鈺佳開始跟少年愉快地聊起來了，少年叫雷至傑，比鈺佳還高壯上許多，與鈺佳有相似的喜好，喜歡各種劇、電影和ACG領域的東西。

這是一個轉機。

從這裡開始，一步一步拓展人脈吧？

「那，下次一起連線解協力如何？你的好友給我吧！」

「行啊！」

至傑爽快地同意了，兩人互相交換聯絡方式和手遊ID，成為閒聊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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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三個禮拜後就校慶了，請大家認真點練舞！」

班長在講台前宣布校慶表演的消息，台下一片哀鴻遍野。比苑中學校慶的表演是每班自行編舞跳流行舞，在班上會跳舞的是少數班上的領導人物，也是社交的佼佼者，都同屬同一團體。

「欸，不會給你們不跳的空間啊！不要讓我們班丟臉知不知道？幹部排舞排得那麼辛苦，你們這群不做事的人一直在抱怨！」

班長使勁垂一下講桌，對台下的人罵道。

「兇欸！我不要跳了！」

「楊信壬你不要在那邊屁話，你的Solo準備好了嗎？」

「脫衣舞的橋段啥時要登場啊，班長你不是要甩衣？」

一名男同學在台下叫囂，同時脫下身上的運動服，半裸上身甩著運動服。

「喔！衣服掀起來！奶罩丟出來！」

「要丟你自己去丟啦！你校慶那天就給我在大草坪這樣跳！」

前方班長與他的好友們鬧得不可開交，看似嚴肅的討論校慶表演班會課霎時又吵成一團。

「話說……」

鈺佳一邊這麼說，一邊轉過頭去。

「放學別想給我跑！你真的有在學嗎？怎麼什麼都不會啊？」

欣戀正瞪著坐前方向後轉的鈺佳說著。

像欣戀這種特別會跳舞的，要負責單獨指導跳得不好的同學，把他教會為止，「恰巧」欣戀負責的對象就是鈺佳。

「我、我很努力在學啊，只是以前都沒跳過舞，突然要我跳真的不行，又不像你們都是熱舞社的，都有在練跳。」

「所以咧？」

欣戀非常地兇，不給鈺佳反駁的機會。

「你們這群也沒多認真在學吧？幹部都教那麼多次了，只要我們一停音樂你們動作就停了，是不會再複習動作喔？」

「搞得我還要放學陪你練習，浪費我一堆時間，真的很煩啊……」

欣戀把夾克外套蓋住頭，趴在桌子上悶著，擺明不想聽鈺佳再講下去。

鈺佳無奈地看著欣戀，明明心裡很想反駁，卻又覺得慚愧。

「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啊？專心點學好不好！」

欣戀的口氣很不高興，依舊沒抬起頭。

沒想到自己惹得她討厭了，鈺佳心裡越來越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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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下午五點五十，多數學生放學回家，卻在大樓的中庭邊草坪有一對男女在練舞。

「喂，時鈺佳！我沒記錯你名字吧？你加油點好嗎？校慶就快要到了，給我認真一點練舞，不要讓我們班丟臉！」

欣戀雙手抱胸大聲罵著，但鈺佳的舞蹈動作依然扭扭捏捏，十分放不開。

「很煩啊！每次我跳舞就一堆人一直指著我笑，不讓就是在旁邊學，一直被笑誰敢跳啊？」

「我現在有笑你嗎？我很認真在教你給我考慮這個！」

「放棄吧，這種東西短時間內學不好的，就把我排到一個比較後面偏中的位置擋住不就行了？」

「不會跳？你一直用調兒啷噹的態度練當然不會跳，動作要大手要打開！」

「一直在那邊罵得簡單，你有考慮過我肢體不協調的心情嗎？一直拿自己的專長去要脅自己的同學是怎樣？」

「吼，真的是……」

欣戀生氣地踱一下腳，把頭頂的鴨舌帽甩到草地上，生氣地走到鈺佳背後。

「你不要動！」

欣戀這麼對鈺佳吼了，雙手抓住鈺佳手臂用她的身體帶動鈺佳的動作。

鈺佳已經從上午排練被罵到下午，再加上剛才又被欣戀連環炮轟，已經進入了「隨便怎樣都好」的狀態，身體隨欣戀所擺布，自己像個木偶人般。

「開頭動作，右腳踏步，右手彈指。」

鈺佳照著欣戀說得做，欣戀用手機播著音樂。

「到這裡的時候不是有拍手、左推、右推、左踏、右踏嗎？推得時候手不要推太出去，你都推太出去了，下一個八拍手收不回來，像我手現在抓著你這樣喔！」

欣戀抓著鈺佳的手，模擬手張開的角度。

「好了，照我教你直接做一次。」

「可、可是你還抓著我的手啊。」

「廢話！我要看你有沒有做過頭啊。」

現在的鈺佳被欣戀緊緊貼著，髮絲不斷搔弄鈺佳的臉頰，可以聞到一股花香的洗髮精味，還有那細緻滑順的肌膚。

但此時鈺佳雖然害羞，卻無法顧及這個，欣戀的手臂和鈺佳的手臂緊貼，難以做出舞蹈流暢的動作。於是鈺佳稍加力道，小心翼翼地推出去、收回來，做出舞蹈的動作。

「行了，速度再快點就可以了，等等下兩個八拍的動作雖然看起來很大，但腳也不要踢太出去，否則又會像這樣出去後收不回來……」

在欣戀的貼身指導下，鈺佳慢慢學會舞蹈的動作。其中鈺佳的身體與欣戀在過程中經常緊靠在一起，還有那不時拂過耳朵的喘息──

但鈺佳並不像動漫畫裡的主角會感受到，一種柔軟壓迫的觸感，倒是覺得自己的後背被某種硬質布料壓中，看來欣戀的身材並不「突出」這點令他小小失望幾分。

「累死了……不准給我忘掉喔，我絕對打死不要再重教你一次。」

欣戀坐在草地上，兩腳打直、雙腿併攏，深深地嘆一口氣。

「不好意思……還有，謝謝你。」

鈺佳也坐下來，胸口覺一陣鬱悶，這時才留神到害羞的感覺，有些與欣戀拉開距離，身體品味著剛才經歷的每一份觸感。

「欸，不要坐那麼遠，坐過來坐過來。」

欣戀瞪了他一眼，拍拍他旁邊的草地，示意要他坐她旁邊。鈺佳緩緩靠了過去──

然後欣戀不客氣地直接倒在鈺佳肩膀上，閉上眼睛，好像睡著的樣子。

鈺佳很驚訝，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想模仿欣戀的鎮定，假裝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算了，這樣睡不舒服。」

欣戀彎下身，轉而睡到鈺佳的大腿上，但眼睛沒有張開，鈺佳就這麼看著在他腿上躺著的欣戀。

好近的距離，她完全沒有過問、也沒有恐懼，只是很有自信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沒有整理頭髮或儀容，對自己的一切是這麼有自信。

「你、你們熱舞社練習完都直接這樣睡喔？」

「怎麼可能？當然是因為我累得要死啦，先讓我躺個十分鐘。」

鈺佳決定跟著躺下來，但欣戀還是躺在鈺佳大腿上。

「話說……吳欣戀你……真有自信啊，對每件事情都得心應手的樣子。」

「會嗎？」

欣戀簡短地應了。

「上次……對你說了很沒禮貌的話，對不起。」

「好啊，那你就補償我，加上今天的份，請我吃點心，就當今天晚餐了。」

現在的欣戀卻顯得健談，毫不掩飾地跟鈺佳閒聊著。

「啊？你打算吃甚麼？」

「學校外面看到我都想吃，就先從包心粉圓開始。」

「會胖喔，最肥那種。」

「哪會？我有在跳舞沒關係。」

「正餐呢？」

「裝甜點就夠了。」

「會得糖尿病喔。」

「沒關係沒關係，身體好得很。」

「噗……」

「笑屁啊？笑屁啊笑屁啊？」

「咕喔！不要躺我肚子，會吐啦！」

「笑屁啊笑屁啊？很好笑嗎？你害我那麼辛苦不補償一下？」

「是是是……」

欣戀從鈺佳的肚子上起來，轉而側躺到鈺佳旁邊。

「側面，轉過去。」

「啊？」

「快點啦！」

欣戀的雙眼緊緊盯著鈺佳的眼睛，鈺佳覺得欣戀一定想開他玩笑、搔他癢之類的，不疑有他轉過去。

「天氣變涼了，借我溫暖一下。」

語畢，欣戀便抱上鈺佳的腰，再次像剛才教舞那般，緊緊貼著鈺佳的身體，頭靠上鈺佳的背，指尖反覆在鈺佳的腹和腰上游移。

一陣酥麻的電流遊走鈺佳全身，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這般抱住，腦筋一片空白，不知該想些什麼。

這是玩笑嗎？也開得太過分了吧？

為什麼需要為了整人犧牲到這種程度，欣戀是這麼隨便不在乎的人嗎？

又或者，那個鈺佳認為只有萬分之一的微小可能──吳欣戀，喜歡我。

那麼......她到底渴望甚麼呢？

「噁心，你都是汗。」

鈺佳想到這裡，欣戀坐起身，拍一拍背和屁股，本想拍一拍手，卻突然停下動作。

「走吧，我要去吃我的大餐了！」

手指輕輕撥一下瀏海，欣戀爬起身，抓起草地上的書包，頭也不回地往校門口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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