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丈夫说,他要是喝酒之后再打⼈,我就从这家里出去。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Fb8uMPHEgV
他说:“下次再不会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5lbngkGHS3
事实证明,“下次”永远没有尽头。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l90ALY72xl
他抓着我的头发。我的脸蹭到装热带鱼的水族箱上。我看到那些惊恐逃窜的海洋生物。它们看得到我额角的淤青,所以我绝望地看着它们。一只带汗的手掌伸进我的裤腰。我在慌乱中拔掉了给水族箱供电的插头。我像一条要被剖腹的黄鳝,被捏住,但我逃了。我把手肘撞在他的头顶上。他倒在地上。所以我逃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ZJcpeWmzLT
我逃的中途从消防扶梯上摔下去,磕伤了膝盖。我漫无目的地跑,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还身在文明社会。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R0UrMKpHTj
那家平常去的理发店像是凭空出现在我跟前。过往的人有没有在看我?我整理好我的头发和衣摆,把眼泪全抹在手背上,朝着理发店反光的玻璃门望了一眼:门上面贴满了稀奇的造型图片,就是海报的缝隙间出卖了我狼狈的样子。玻璃花得不成样,照着我同样花的妆。我抬起还在发抖的手臂,把冰凉的指腹贴在眼窝,想让红肿的双眼冷静。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gbxeQlfn5Q
理发店的老板给顾客吹头发时,转向门口打哈欠,看到了我,忙收住哈欠朝我笑。我强装镇定,试着勾了勾嘴角,只觉得嘴角未愈合的伤拉扯地疼。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V4jXJTJf0O
我迟疑一会儿,推开门。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hePNUyfPpP
“来理发?”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Kfo3bN0R2o
我想说不,却颔首,点了点头。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lj2F8Y7dnX
“剪到齐耳。”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f8Ejselu6N
老板嘿嘿笑着:“王太太想换一种发型了?原来的多好看呀。”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aSIJYmkvym
我笑道:“不想要后面的卷儿了,重新留吧。”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qVqUicgtHR
我环顾店内四周,看到一位扎马尾的女孩儿从洗发池旁边小跑过来。她走到我跟前时,双手像魔术扣一样搭在腹前,毕恭毕敬。我假装没看她,只是到处张望,找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p07vGEq7ki
“太太,先跟我去洗头吧。”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nShr4AOhQA
我这才正眼看她——是个蛮可爱的年轻姑娘。我往后退一点,点点头,不想让她这么快看清我弄花的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EkpEIRcjnn
我回头去问老板:“这么快找到人手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BRazgqVwbZ
老板刚送走上位顾客,又忙着转身应我:“这个孩子还在实习。”他又不辞辛劳地补了句:”是个很干净的女孩儿。”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ctk7RdvDUy
老板这句“干净的”深深刺痛了我,然而我又点头,也不管他看没看我。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S0U0hxVjuS
躺在洗发池后的黑色皮质卧椅上,我看见压得低低的二楼楼梯。那女孩钻进来,给我调好水温,甚至把洗发露在手里捂一会儿才贴在我头发上。我仰头问那女孩儿:“小姑娘几岁?”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M4DurKOZa6
“十九。”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SG92lMrcYJ
她整张脸在暗处也粉扑扑的,两只眼睛下挂着月牙般的卧蚕,低头时唇峰微微撅出来。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6Zm7FcVxef
“是吗,姐姐刚好二十九哦。”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RxXide6Fo7
小姑娘笑了一下,道:“但是你好年轻啊。”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N67h2mjtmU
我觉得可爱又好笑,但是何必“但是”呢?我自己倒也从未觉得老过,但说来,我对年轻的好也没有什么实感。我习惯性地拿无名指蹭了蹭无名指尾部的婚戒,能摸到上面镶的细小的钻石、环的一边小小的缺口。我心里戏谑,想把自己乳房上被丈夫抓出的血痕给她看。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YxoLv9yF6c
“你有交男朋友吗?”我问她。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J9EeZ9ERiu
她像是被掀了裙摆,那张埋在猩红色高领毛衣里的脸马上腾了起来,打着泡的细软双手也放得小心翼翼。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lqCrnffeN0
真让人羡慕。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PkGJhASGaz
“嗯……有一个正在交往的。”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Ahi6HpS10s
她小声地说,好像我是一个秘密的扑满。她根本不知道,其实我一点不在乎少年人的心事。 面对自己不屑的自白,我突然找到点在这理发的底气。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olG7Ic9WSv
“有一个正在床上的。”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cJ4ydT8Ds0
我的眼前跳出杨華的脸——她那张,朝着脏兮兮的化妆镜涂口红,还一边冷笑的脸。她大概也不会说这种话。也许是匍匐在我身体里的叛逆心理,让我想把后一句话吼出去。也许我就觉得她是那种人——别人床上的那种人,所以又把这句话让给她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gZmUw23Wjb
“不是李华的‘华’,是杨千嬅的‘嬅’取右边。”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puyUjLUdEU
我和她说,这就是简体和繁体的差异而已。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tgXGanoPcv
杨華不理我,把她的身份证拿出来,递在我眼前。我看清楚了。卡上的确写着繁体的‘華’,‘華’旁边就是她那张娃娃脸,下面是她的生日。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dvrnKlO8Jr
我说:“该记得再办了,这张身份证明年就过期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idFuPcVtnJ
她”哦“了一声,不再回答。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vGo5NMzlON
我走进杨華的房间时,她让我等等。我看着她在一间箱子一样的空间里跑跑窜窜,一会儿把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推到一边,一会儿从橱柜里拿了张软垫出来,让我坐。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r7luNy9A0y
“相信我,和女人做过一次之后,你会再也不想和男人做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HYUUM738LI
我没说话,倒不是挑衅她。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DwUt9VEVJX
倒在那片用软垫和沾有香水的衣物铺成的榻榻米上,我只看到漏水泛黄的天花板,和一盏年久失修的电扇。我感觉到她在我身体里兜转,我害怕地扣住了她细细的脖子。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UVykvWDZpF
她多温柔啊,我这样想着。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JA2N9RTfo3
认识杨華就是在这家理发店,她在这儿帮人洗头。当然,那是以前的事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Mq3xPHEH3b
有一天快打烊时, 我来老板店里洗了个头发,当时老板在那打趣我,说我有个年轻有为的丈夫。我说那是他在外边逞强,家里就马马虎虎。老板似乎理解错了我的意思,说那敢情也好啊,说明结婚前肯定没提前预习。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就在那时,站在我身后一直不说话的杨華开口了,道:“老板你看黄色电影吗?“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ajPC17q7Kc
我一边觉得尴尬,又一边觉得好笑。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W9l8UpCBxO
“可、可不是谁都那么禽兽的,搞得一个男人就这么坏。”老板结巴着反驳。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Wqe2QsNK00
“不是禽兽的意思。”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qfJiIWWtkC
那是那天杨華在店里说的第二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接着她撩起我的发尾,插上了吹风机的插头。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b014i7jKjG
我离店的时候,她下班回家。老板喊她的名字,我在那时候知道她叫“杨华”。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wLkwNag1NX
“我也不觉得看色情电影有什么大不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gAuCz4am6u
我和她说。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bL6YrbcqtN
杨華没料到我会接过这个话题,但她望望天,和我说:“我觉得你用的词很好。”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a0AueVK6Me
“什么词?”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hZa9wEgxKd
“‘色情’。我说的是‘黄色’。‘黄色’不好。”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RpXrTU6n9T
“其实说的都是一个东西。就像av和三级片。”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xf7Il4p0FN
“但‘黄色’听起来贱贱的。”杨華皱起眉,她齐耳的红色卷发跟着她的头一块儿摇起来。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SG7IMROJso
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大碍,只觉得新奇:看一个女孩子当着人也敢说这种话,好像满足了我的一个心愿。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4xsptPnoMc
“所以你觉得老板看色情电影咯?”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8okQzLzR8I
“有男人不看吗?”她不羁地说道,伸手扯掉了下唇的一块死皮。“即使不总是看,总也因为好奇看过。”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QHv23i7TvY
“你很明白嘛。”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sKLYa5yafU
我并不喜欢女孩儿自信笃定的姿态,但是想到我丈夫看三级片的样子时,我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4UPh6wgvLf
“我自己都拍,当然知道谁都想看。”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aq0qfVBqQR
我张大了嘴看她。杨華拿余光扫了我一眼,眉毛都没抬,只继续说道:“你们正常人都是这个反应。把它当工作就没事了。这是我的兼职。”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1kJTQa4iG6
“就算这么,身体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就出卖给工作。”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H37nJGopNt
大概看到我严肃的样子,杨華突然笑起来,油油的唇彩一下随着展开的唇敷平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AzTCdsullM
“很容易嘛?不容易啊,但为了钱就容易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7namm88bx9
她甩出如此老态的一句话,让我觉得揪心,但更多是反胃。这种话从她这样的年轻小妞嘴里出来,是多么变味的事。我看着她塑料一般反着光的红色头发,好像一泡血。年轻的贱价——我不知从哪来了优越感,竟抱起胸来,拿右手去旋左手上的钻戒。我偏头一捋自己的头发,刨开了她的发言,问道:“电影一般都怎么拍?”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mo3O41SDPL
“我有时就在自己房间拍。”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0LS3XAmRER
“是吗?”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CzH0Qw8Agg
我说我想看看。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u4spOxwa3C
“有时间吧。”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vBeU0lQxSc
在屋子的那天的最后,我睡着了。我睁眼的时候,发现手被别人托住,指甲盖儿上有冰凉的触感,像是打针的碘伏消毒。我转转眼睛,看清那是杨華在给我涂指甲油。她头上顶着一堆淡紫色的泥,嘴里含着一根结灰的香烟。烟从她那冒汗的鼻尖下吹出来,混着理发店里的香精味儿。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UiCBsPe78q
她说:“你醒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ZZOWx8YRSG
香蕉水的刺鼻气味一浪接着一浪,海胆一样扎着我的神经。杨華手里握着一只橙色的玻璃小圆瓶,瓶口的橘红色珐琅结成一块块。我看不清指甲油的牌子。她捏着我左手的无名指,把那只黑色的小刷子贴在我的指甲盖上。我知道她看到我手上的戒指。那光亮琐碎的一个小环,像个圈套。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P9Zi4euXCs
我觉得自己该说些话。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1fyxoWAuI7
“我以前,给我大学的男朋友……”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K5osKD8x2l
不开口还好,我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个男人。杨華低着头,会心又得意地勾起嘴角,抬手把挡在脸前的鬓发拢在耳后。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pIHQqAAxIV
“我以前……趁他睡着的时候,想开个玩笑,就在他的右手上涂上了红色的指甲油。他醒了,然后发了很大的火,连分手也没说。反正下个星期,他就和别的人在一起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5F0bvrhqLC
“你说的是一部电影里的内容,我看过。”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RF6cDYd4GW
杨華拿起卸甲油轻轻拭去涂出去的部分,有意无意地推了推我的指腹。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EQytMbCfLT
“是吗?电影叫什么名字。”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tGoNT52Zm0
“忘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IHDP9zFY95
杨華没有移动,我看着她认真给我涂指甲的脸颊鼓出来,两片睫毛上缀着卸不干净的睫毛液。不像是忘了,像是根本不想去想起。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iZCM2KtvAr
“这样吗,“我把身体往那堆衣服里深深嵌进去,”但我说的事是真的。“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JRkYeOhk4Y
杨華抬起头来看我一眼,漆黑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我不想让她同情我,便移开了视线。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XufSYNq2qT
我是不是很像一只弃犬?我该这样问她,然而我岔开了话题。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9oIwVIcoIq
“你头上那是什么?“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WkQFPjbzAh
“发膜。”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OrsaPryqUw
“怎么是紫色?”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P43obQWB2S
“漂完头发容易发黄,用这个。”杨華把结了一节烟灰的烟蒂吐在烟灰缸里,想了想好像并没有回答我“紫色”的问题,于是咕哝道:“大概因为黄色的相反色是紫色吧,两个就可以抵消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CRRwf202w7
我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但还是“嗯”了一声。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G3z6tA1yKJ
整个房间弥漫着漂发剂和指甲油的气味,像在一个化工厂。屋外的黄昏越来越浓。我只想再待一刻钟,呆满一刻钟再待一刻钟,一刻钟和一刻钟。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UlEkuqvmrn
“太太,洗好了,去那边吹头吧。”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usrAWkxsSU
我双眼紧闭着,想象那是杨華在帮我洗头,但女孩儿的声音把一切都打翻了。杨華帮别人洗头时从不说话,也从不告诉你洗完了,只是把你的头发用毛巾裹好,把你的后脑勺推起来,然后自己走到梳妆镜前拿吹风机。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kxjkwE1gG1
只是听说,我没在老板店洗头的某一天,杨華做完这一系列惯常的动作后,被老板抓着头发推出了门。她什么话也没说,然后店里再没人见过她。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dDjsi67fWJ
听说,老板从一个男顾客那里听到:“我看过她拍的片儿。” 对方边睁大眼睛摇头,边拿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环。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bhPejsz5df
听说,有人说她接到自己的妈去世的消息,自己也自杀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ftwrrp0SYB
“你像我妈妈。”我对杨華说。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rKbB9UYzW1
杨華非但没觉得奇怪,反而对我说道:“我可能曾经有个女儿,但是被打掉了。”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9OpajgR8rW
我一下伤感起来,没由来地动摇,想要哭一个人,好像我真就是她未面世的孩子,即使她那张身份证上明摆着她只有二十岁。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jFO3ekp1k7
“我中学时就这样了,和男生女生都差不多,女生好一些。当时我真菌感染不敢给我妈讲, 就自己去药房开了洁尔阴。我妈知道了之后,气得差点晕倒,但还是边哭边打车带我去医院。医院一次仪器治疗要几百,我说算了,我妈咬牙让给我治了一周。后来打胎也是她出的钱。”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6PFsx5SszT
杨華像念读本一样,毫无感情地把自己的青春念出来。她像一块湿腐的朽木,被爬虫蛀满。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B5ow64GF51
“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我得自己活着。”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hMYiFCny0j
我盯着她的发旋,中间有一点黑色是她没有漂到的地方。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ImAA5cwOr1
“你把这个留着。”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cC48a5NFjs
我从左手无名指扯下那枚钻戒,伸手要递给她。杨華望了我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像一只猫一样,甄别着别人手里的食物。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c41LmJwVQG
我想想又把手指拢起来,把那枚戒指攥住。我知道她缺钱,不会拒绝我,但是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ZTVQKsXl6H
“你能等我去改一下这枚戒指吗?我去把它凿一个口。”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KwJ6YNu3g0
杨華面无表情地把目光从我手上收回,望向我的眼睛。她很少直视别人,所以她每次找到我的眼睛,我总感觉她在期待什么。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6GSgz3fhXq
我以为她在找我索要温柔。当我想抬起双臂去环住她时,她站起来,说:“指甲干了。”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ryKoAfxYHR
“我等你下次来。”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hD7wddj0j6
不公平的是,关于她的下次是再也没了下次。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o6jjB18fUr
我说:“老板知道你拍色情电影之后,还会让你在他那工作吗?”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YwlxXxs6qb
杨華:“不是禽兽的人,都不会留我在那。”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ypYX7Z5oQG
我:“那你不怕我给老板说吗?”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k8h1e43O6m
杨華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到脏乱的房间,像看着自己荒唐的人生。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pEglM4FYdd
我听见她小声地说:“对啊,为什么告诉你呢。”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a9iMVV2rTM
我倚在房间的门框上。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I6CKsuJWlx
杨華不看我,也没再看其他东西。她突然转头,望进我的眼睛,轻轻叫道:“王太太。”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2t4kvoPcGA
王太太,她这么叫道。像所有人叫我一样,像这个短语是文明开化程度的证明。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zOmky8Be4Z
“我每次给你洗头,每次,都看到你脖子上一片青色。”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qkEHIbnrSU
我最讨厌她说话时毫无表情。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cPUD6Gu0oD
“王太太,我可怜你。”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nU0bby3lNn
杨華说出这句话时,我感到自己身上的伤全都动了起来,往我的心上爬。我全身开始发抖,无措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说。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0a22fiQQDS
“不要叫我王太太……不。”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2wtK8V8P1p
我回应得比她还要小声。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v5hXSo8E5j
“想让我继续留在理发店吗?”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XmBwSM55yR
“你不走。”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D30JhhgMd3
“但是你不该知道我拍黄色电影的事。”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ULeucHNX4I
杨華非但没抖开我的手,反而把手掌覆在了我的手肘上。我摇头,又点头。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vS1fnPGhO1
“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说出去。”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IH87FGQdgv
在那以前,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但是她把嘴唇贴到我耳根时,我发现自己就是同性恋。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NnaTNZPq65
老板在把我的黑发剪到齐耳,我低头看地上堆起的头发时,眼泪也掉下来,我却什么也没感觉到。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kF6zZDLiNz
十九岁的小姑娘给我递来了纸巾,是相印餐巾纸的那种香。听说蝴蝶的性外激素和相印纸巾的味道很像,于是那天的、那间房子里的、那堆衣服全变成了餐巾纸的味道。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0JYTJCjB48
我飞快地付钱,又逃出了理发店——正像我今天逃出自己的家;正像我发现杨華被老板丢出门外后,开始疯狂地逃离那次经历。也许杨華还在那间房间,只因为我再不去找她了。我没告诉她,其实我做过关于她很可怕的梦——她和我丈夫上床。那种四肢交缠的画面如此荒诞,我却能感到稀松平常地醒来。我或许感觉到背叛,但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被谁背叛。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W6xUB78DWC
站在理发店前,我突然分不清东西方向。门前三色的螺旋柱不停转着。我望着门前的双向行车道,不知道杨華会向哪走,走多远,到哪去。如果她只是走了。我还记得她那张身份证上的地址写着内蒙古。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Rpi1ovZ6Hn
以前惊叹快乐原来如此轻贱,现在只想流泪。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GhvZHzwUMV
“不是草原。”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Pg5YjkFayi
她说过。 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L0LqRImsQy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从我的脚底漫上来,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要回家去。去,回去面对千句无所谓的“对不起”和万句没关系的“下一次”。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EvdY154NUW
2019/12/18copyright protection32PENANAXfmnaPVp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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