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會想起黃昏那個你的人 - ＃1 離開的人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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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 離開的人

墨橘齋

Aug 15, 2020

45

8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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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抱歉，我找劉尚恩，他爸爸在校門口等他了。」如果因為考試所以大腦不堪負荷，沒記錯的話，來找我的這個老師應該是教務處的教學組長，坐在門口的我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喔，好的，那尚恩你收好書包趕快跟老師下去吧，班長，這節下課你幫尚恩準備好離校單。」

　　一頭霧水的我趕忙收拾好書包，匆忙的跟老師還有全班揮揮手就離開了，走下樓梯時黃昏的光交互錯動，匆匆忙忙的閃爍，才意識到已經下午第七節課了。

　　「尚恩，你自己去校門口吧，爸爸有什麼狀況記得打給老師電話，要記得知道嗎？」

　蔡組長在教務處門口塞給我一張抄著她電話的紙條給我，從她的臉上微蹙的眉頭讓我感到一絲絲不安，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於是我轉身就奔跑，一路穿過操場跟楓榭大道，穿越初夏時的黃昏，穿越。

　　黃昏的光在逐漸消減，椰林大道的盡頭站著一個熟悉的男人，與以往雄厚的氣場截然不同，他的臉上滿是錯愕。雖然光線不足以讓遠在另外一頭的我看清楚爸爸的臉，但他的影子卻緩緩的朝我走來。

　　我衝過去一擁而上，在此之前我清楚看見了淚痕。

　　「爸？怎麼了？你怎麼了？」

　　老爸做工的手緊緊的抱住我，上國中以後他就不曾這樣抱著我了。

　　「你媽媽……媽媽她……。」

　　「不，不不，爸？你說什麼？」

　　「快點……去車上。」

　　「爸？」

　　老爸帶著淚眼走去駕駛座，他因為啜泣而稍啞的嗓音讓我更加不安，但這次他的步伐快多了。顧不得情況如何，我一躍上副駕駛的座位。

　　老爸捂著胸口，他的臉上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表情，是第一次，我看到一個從小保護我的男人強忍淚水。是第一次，我不知道這時候我該如何反應。

　　我沒有多問問題，一路上安靜的開去醫院，反常的連廣播都沒有打開，只有車子行走的引擎聲，還有不時老爸吸簌的聲音。

　　#

　　已經沒有多少陽光反照急診室外的磚道，折射在玻璃門上的橘色光暈，有心急如焚抱著丈夫的婦人，也有緩慢走向內間的老人。

　　老爸一路緊抓著我的上臂，完全沒注意到我已經被掐的瘀青了，顧不得這些，我們一起快步穿越人群。

　　然而，我們停下腳步的時候，門上的幾個字卻讓我反應不過來。

　　「安寧病房」

　　爸爸鬆開手了，可是沒有說話。

　　「請問，是羅萱的家屬嗎？」

　　一時間爸爸陷入漫長的沉默，護士小姐看著我，戴著口罩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的眼神示意我替老爸回答。

　　「是……是的。」

　　「很抱歉，兩位來晚了，請跟我來這邊。」

　　「……」

　　走廊沒有陽光，只有冰冷的白燈，醫院的冷氣這時候特別的涼，就像來自彼岸。我牽起老爸的手，但他沒有任何反應，。既沒有鬆開，也沒有放手，似乎還沒反應我已經牽著他的手了。

　　護士小姐站在C520的病床旁邊，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只用眼神看著我點點頭。

　　「萱萱……」

　　老爸拉開了遮簾，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明明背對著我，卻聽著加快的抽泣聲而看見他臉上的悲痛。

　　那個男人緩緩跪下，垂著頭放聲大哭。可是嘴裡卻碎念著媽媽的萱字。一個遮風擋雨的爸爸寬闊的背膀，此刻卻跪倒在病床前面。

　　白色的病床上模糊的血跡，集中在媽媽的枕頭上，安靜的閉上眼睛，是安詳的睡去了，還是無聲的離開了。

　　＃

　　砰！哐啷哐啷

　　晚上8點，現在是媽媽告別式之後的兩個月了。這劇烈的聲響來自空酒瓶砸在牆壁上的聲音。除此之外沒有多出來的呻吟，我猜那男人依然倒臥在客廳的灰色沙發上。

　　半夜1點半，房門傳來急促的叩門聲，伴隨著男人的兇吼。

　　「劉尚恩！你沒有洗澡在幹嘛！快點去洗澡好睡覺了！劉尚恩！」

　　距離升高中的大考只剩下不到1個月，我卻只能縮在棉被裡無聲的哭著。明明兩個月前媽媽還會提著菜在放學的校門口接我，怎麼好像是另外一個人的人生。

　　「劉尚恩，我好累。」

　　我的記憶裡最後對自己這樣說著，再一次睜開眼睛已經是隔天早上7點了。

　　我疲憊的在房間裡面換完所有的衣物。悄悄推開房間門，察看客廳的情況，混亂而破碎的玻璃四散，茶几上堆滿台啤跟吃剩的便當，抽剩的菸蒂也四散在茶几上。

　　趕在那個男人出現破口大罵之前，我用最快的速度收走桌上大部分的垃圾，便往門外衝，可是正當我要開門時，那個男人的聲音喝止了我的腳步。

　　「偷偷摸摸的在幹嘛！劉尚恩！你最好給我現在過來！我有說你可以隨便亂跑嗎？整天看不到人！你媽都不在了就不會成熟一點嗎！你最好……。」

　　「鬧夠了沒！」

　　「……」

　　男人的聲音頓時停止，明明他在樓上我在樓下，我卻用盡這輩子最狂怒的嘶吼，完整的發音。

　　砰！

　　早上7:28左右，我甩上家門含淚往外跑，我沒有去學校，只是朝著以往的那個地方跑去。想找媽媽忙碌的身影。

　　＃

　　喉嚨撕裂般的疼痛，我的腳步也沒有多快。我已經不想管身上的制服了，被當作翹課的壞學生我也無所謂了。

　　我停在離家好幾個街區的街口，兩個月前，這裡是羅萱上班的地方，這裡是可以看見她忙碌身影又不會被發現的角落，我呆呆站在巷弄的角落裡，望著在街口對面的幸福早餐店。

　　看著招牌上大大的「幸福」兩個字，是，我曾經擁有的幸福，怎麼才過了兩個月便蕩然無存？明明裡面有好多好多人來去的影子，卻沒有一個是羅萱……。

　　「欸！」

　　明明氣氛悲傷的正好，突如其來我的背被用力的拍了一下。

　　「咳……咳……」

　　「你是羅萱阿姨的兒子吧？！」

　　那個聲音像個討厭的屁孩，但剛剛拍的太用力讓我咳到無法回答他。

　　「你……你也拍輕點」

　　緩過氣來，我看到一個穿著深褐色制服的國中男生略比我高半個頭，染著跟制服同色系的暗褐色頭髮，背著的書包被劃得亂七八糟。

　　「所以你是羅萱阿姨的兒子吧？」

　　「抱歉，太開心了，下手有點重。初次見面，我叫張佑寧。」

　　他莫名其妙的就跟我握起手來，一副好像認識我很久一樣。

　　「咳，我不認識你，不好意思。」

　　我抽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卻一把勾著我的肩膀。

　　「先跟我過來嘛。」

　　＃

　　「張佑寧！你又給我翹課了！皮癢是不是！」正當那個穿著圍裙的中年女人從早餐店裡踱步殺出來，眼睛卻在看到我時停下了腳步。

　　「尚……尚恩嗎？」

　　「……」

　　「媽～你也罵一下他翹課吧。」那個我剛才不到3分鐘前剛認識的小男生這樣說著。

　　「來來來，先進來。吃了嗎？怎麼現在才過來？」

　　那個女人緊緊的牽著我的手，正走到一半便回頭看著張佑寧。

　　「臭小子，快進來。」

　　「好啦好啦」

　　我坐在一個很像老家的廚房，老抽油煙機的味道膩膩的，飯桌上除了筷子湯匙以外，整理的非常乾淨。

　　「欸？你讀關南喔？」張佑寧眼睛發亮的看我

　　「關你屁事」

　　「欸你怎麼態度這麼糟糕啊」

　　「我又不認識你」

　　「現在不就認識了」張佑寧一腳踏在我椅架上說著

　　那個中年女人從外面端著一些剩下的蘿蔔糕跟吐司還有蛋餅走進來，緩緩坐下。

　　「不好意思，只剩下這些了，沒有豬排之類的，吃吧。」

　　「不會啦，謝謝阿姨。」

　　「還不認識我吧？」

　　「嗯，媽媽有說過，亭宣阿姨。」我搖了搖頭。

　　「你媽媽很疼你哦，可是已經過去兩個月了，你找找看吧，應該放在這裡。」

　　我不懂亭宣阿姨在講甚麼，我接過一張折著的便條紙，看似簡單的一張紙卻讓我把兩個月的委屈都無聲的從眼角流下來。

　　「5月20考完試之後，把電視櫃後面的禮物給恩恩。」

　　你說幸福已經蕩然無存了嗎？還是隨著離開的人消失了？明明還是那麼難過，心裡的那種別人一輩子都不懂的難過還壓著我，可是……。

　　張佑寧突然間把我抱著，明明我才認識他不到半個小時，怎麼會這麼擁抱我。

　　「找不到幸福了，就回來幸福早餐店。沒事，你盡量哭，我不會笑你。」

　　我雙手抱著他，像老爸一樣放聲大哭，只是不是在白色的病床旁，而是一個陌生人的懷裡。

　　離開的人，也許不是羅萱，而是劉尚恩跟劉雄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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