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夢 - 天女散花（下）

天女散花（下）

Aug 17,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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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柳驚鴻果然登台了，作為杜月笙一手力捧的鴻福班柳驚鴻柳老闆，回到了上海大戲院，那個最輝煌的梨園舞台。

他梳著海棠髻，戴珠翠，掛瓔珞，穿著白色繡花雲台衣，披著一對一丈七尺的鴛鴦飄帶，美豔無儔。

台下擺滿了道賀的花束，看台左右都掛著恭喜他復出的牌匾，有軍政界大人物送的，也有知名文人送的。

從天女一登場開始，台下的報館記者就在不停拍照，鎂光燈此起彼落，座兒喝彩聲一浪接一浪。

柳驚鴻看是看到了，聽也是聽到了，卻又恍如不見不聞。

他知道，這些風光排場對現在的他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對自己，對戲曲，又有了更深的體會。

「祥雲冉冉波羅天──離卻了眾香國遍歷大千；諸世界好一似輕煙過眼，一霎時來到了畢鉢岩前。」
「雲外的須彌山色空四顯，畢鉢岩下覺岸無邊。
大鵬負日把神翅展，迦陵仙鳥舞翩躚。
八部天龍金光閃，又見那入海的蛟螭在那浪中潛。
閻浮提界蒼茫現，青山一髮普陀岩。」

他輕盈地踏著步，雙手翻飛，舞著綢帶，是最莊嚴的佛相，也是最飄逸的仙姿。

杜月笙叫上了兩個拜把子兄長黃金榮和張嘯林來捧場，在樓上包廂雅座裡聽戲。

黃金榮看得直拍大腿叫好，笑話杜月笙：「之前聽說你養小戲子，養成這樣也是絕了！這容貌、身段和嗓子真的跟仙女似的，台上演著大飽眼福，台下艷福也不淺吧？」

「大哥說笑，哪有什麼艷福？他三個月前從三層樓上摔下來重傷，那時還有毒癮，瘋得厲害，看把我手指咬的……」杜月笙脫下戒指遞手給他看。

張嘯林驚訝地插嘴：「杜三你別誆我，根本看不出來抽過大煙受過重傷嘛！」

「哪是抽大煙？是直接打針注進血裡的毒藥，比大煙棘手多了，可柳老闆他鐵了心熬過來，現在戒得一乾二淨。」杜月笙笑說。「為了演活天女，他還看我的敦煌收藏品，看著那飛天舞女的拓摹畫發呆了好多天，設計出這身行頭和綢帶舞。」

「為了唱一出戲，如此拼命？」兩人滿臉不可思議。

「嗯。是個很特別的戲子，對吧？」

「綠柳枝灑甘露三千界上，好似我散天花紛落十方。
滿眼中清妙景靈光幕丈，催祥雲駕瑞彩速赴佛場。」

柳驚鴻手臂上兩根綢帶飄蕩起來，仿佛馭風而行，走到下場門，使一個「鷂子翻身」，雙手把帶子從左往右邊掄出一串套環紋，兩手合掌當胸。

這時候，兩根帶子仍然保持著舞起來的樣式，橫亘在空中，飄在身子右側前面，緩緩落下，如同兩條長虹一般。

在轟然叫好的彩聲中，在彩頭接二連三落到台上的時候，杜月笙站了起來，親手取過早就備好的兩大個籃子，一揚手，籃子裡無數花瓣就紛紛揚揚地倒了出去。

台下的座兒驚喜地叫喊出聲：「好一出天女散花！妙！妙啊！」

柳驚鴻伸出水蔥似的手指，接了一朵梔子花，放眼望向樓上那個人影。

他脫離了無邊苦海，是涅槃的鳳凰；他曾經滿身瘡痍，如今卻是美麗的散花天女。

漫天花雨中，天女拈花，嫣然一笑。

（本章章節插圖設計：魚落井）

感謝大大贈圖，很喜歡字和花的層次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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