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為了不讓家人起疑，我還是穿著制服、揹上書包，像往常一樣出門，不過今日的目的地卻不是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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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與平時完全相反的方向，輕聲哼著歌。在旁人眼中，我看起來大概就像是是個睡迷糊的可憐學生，連學校在哪都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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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辣的陽光直視我裸露的臂膀，漸漸刻下專屬於祂的深色烙印。可惡，先前不該這麼懶惰。我應該擦點防曬乳，或許帶件外套再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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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一個萬里無雲的超級好天氣。明明新聞上寫的降雨機率是百分之七十啊，真是一群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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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帶陽傘、擦防曬乳頂著大太陽在街上走的報應馬上就來了。走了幾分鐘後，開始覺得手臂刺痛刺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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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快腳步。等等回到局裡運氣好的話應該能在冰箱裡面找到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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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行道上，我看著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多。現在逼近上班時間，所以烏山鎮內的大馬路全被塞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在火車站附近的鬧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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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開車上班的上班族外，車陣內還卡著一些機車騎士。在等待紅綠燈的空檔，我看著他們卯足馬力，擠向車站前的停車場，停完機車後東西抓一抓就衝入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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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在其他城鎮上班，想趕上下一班火車的人吧。看他們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也真是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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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還沒進辦公室襯衫就先濕一半，那種黏答答的感覺光用想像的就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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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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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奇怪，怎麼好像聽見雨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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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小薇小薇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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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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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突如其來的柔軟衝擊讓我差點摔倒，好不容易才用拼命甩手的方式找回平衡，滑稽的樣子引來路人一陣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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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我轉頭，發現竟然真的是雨晨。她的雙頰通紅，正撐著膝蓋喘氣。她該不會是一路追著我衝過來火車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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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久不……不是才一天沒見而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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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真的很久嘛妳昨天到底去哪裡了耳垂怎麼了受傷了嗎為什麼用紗布包起來了──」雨晨一楞，喘了口氣，連珠炮似的發問被她自己打斷，「妳的表情怎麼這麼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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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剛剛的姿勢很尷尬，還發出不明所以的叫聲，但我不敢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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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先深呼吸一口，妳快沒氣了啦！」我連忙拍拍她的背，扶著她走到火車站站前圓環廣場的座椅上，生怕她一口氣換不過直接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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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分別坐上長椅的兩側，看著圓環外的人過著他們忙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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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圓環內的，就只有睡在地下道入口，以紙箱做屋的流浪漢、在公共垃圾桶前翻找空便當盒的流浪狗，以及趁著上班前帶著寵物出門溜達的舒活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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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原本想問我什麼？」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段時間，「先說好，一次只准問一個問題！如果在這昏倒了我可搬不動妳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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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她抗議似地嘟起嘴，先前的缺氧在她的臉頰刷上一層櫻紅，「所以妳昨天到底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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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晨一針見血，問了一個我最不想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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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妳不會問欸。」我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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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會以為我不會問？」眼鏡的鏡片將她瞪大的雙眼放得更大了。「從國中到高中每天風雨無阻、就算是生病發燒也執意到學校的妳居然早退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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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嘛…這個嘛……」我靈巧的小腦袋動得飛快，只為了掰出一個合理的理由。「這算是叛逆期吧，因為我想嘗試看看不同的生活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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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她歪頭，一臉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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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這個表情其實我也不難理解。因為說實在的，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公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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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呦！話說妳這樣跟過來，今天上學不會遲到嗎？」我嘗試岔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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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看錶，發出一聲驚呼。「咦咦咦居然已經這麼晚了嗎！小薇小薇小薇怎麼辦上學要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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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今天已經請假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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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好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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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現在的時間也不早了。如果現在幫雨晨叫計程車，可能還能在打鐘之前勉強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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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這樣好了！小薇請假的話，我也要跟著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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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上個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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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根本不打算回學校嗎！」我以會扭斷頭的速度轉頭看她。只見她的呆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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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翹一天的話，應該不會怎樣吧，嘻嘻。」她撒嬌道，「我會跟在小薇旁邊啊，不會有事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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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裡不該『嘻嘻』才對吧！」我的眼皮開始狂跳，驚慌失措地起身亂揮雙手，彷彿想打通她那奇特的腦迴路，「欸不是、等等！妳是認真要跟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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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晨被我手忙腳亂的樣子逗得花枝亂顫，不顧眾人的眼光放聲大笑。整個圓環廣場充滿了她那充滿活力的笑聲。一隻別著遛狗繩的吉娃娃被嚇到了，開始了吉娃娃無論是在害怕還是興奮時都會出現的正常反應：吠叫。牠的主人還用看怪人的眼神盯著她猛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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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我只是開玩笑的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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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莫名被戳到笑點的她跌倒在地，還瘋狂拍地板，彷彿這樣做就能止住從體內湧現的笑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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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抹臉，現在是真的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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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呀…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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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嘆口氣，幫她拾起因為笑到渾身顫抖而滾落到一邊草叢中的黑框眼鏡，順便用衣角擦了擦鏡片上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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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晨這時也笑得差不多了。她雙眼泛淚，雙手捧著肚子，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一副笑到快死掉的樣子。說實在的，我第一次知道人類可以高興得這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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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著她從地板爬起。她深呼吸了幾口再吐出來，想止住笑，但似乎還是有點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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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鏡還妳。」我幫她重新戴上眼鏡，整理好亂掉的頭髮與衣領。「大功告成。瘋狗雨晨再次回歸漂亮好學生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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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我的這番話，她再度露出微笑。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這抹笑容背後隱藏的情緒非常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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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聽說我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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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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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安全，別死了。」她語氣平淡地對著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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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怎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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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想打個哈哈蒙混過去。但是在此時此刻，她的眼神無比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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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驚，但是在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她知道警局的事嗎？是巧合嗎？還是只是突如其來的中二台詞？以前也有過這種狀況就是了。想不透的我只能對她比個讚，表示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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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笑了一下。不過這次只是單純、天真的笑容，就跟平時的她會露出的表情一樣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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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在聊下去我也要遲到了！先走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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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拍拍我的肩膀，沒等我回答，就逕自起步往學校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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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她的背影，我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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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看似遲鈍的傢伙原本就這麼敏銳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