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虎特別連,Sword-Tiger Special Team,簡稱SST。這麼威猛霸氣的名稱很容易令人聯想是某國家裏的精銳武裝部隊,但所謂劍虎特別連或SST在現實中並不存在,它不過是龍景泰和方皓良等人子虛烏有弄出來的團夥名號,所有成員都是志同道合的野戰迷和槍迷而已。旁人也許會嗤笑幼稚,但好似道者卻樂在其中;有個威風神氣的隊名團員們的凝聚力也強一點。而此刻,方皓良正和八名SST的隊友於仁芳街街角的「來發」茶餐廳內位,圍坐於用三張方桌拼合而成的長桌旁大聲談笑。桌面上狼藉地堆滿他們大快朵頤後的碗碗碟碟和插著飲管的凍飲杯。
驟看這桌食客個個不是身穿貼身戰鬥汗衫便是套著深藍色連身衣,衣袖捲摺到手踭以上-----更突出了繫於肩頭上繡着有特長獠牙的虎頭剪影的盾形紋章-----活像在等候隨時出動的飛虎隊。不過飛虎隊當然不會在茶餐廳吃喝待命,但這些人的腳邊又公然放著長長的槍袋和軍用背包,不知情的人看見或許會大驚失色,以為碰上了什麼生人勿近的槍客。但「來發」的店東和這裏的熟客對此已見慣不怪,也知道他們是什麼來路,搞什麼花臣。既然一店的人都視作平常,即使走進來一些生客便不至於神經質到打電話報警了。
事實上,這桌人中除了方皓良一個面相有點非善類之外,其餘八人俱是予人斯文、正派、不見戾氣的觀感。或許有些人認為愛玩野戰殺來殺去都是些心浮氣躁的暴戾之徒,又或者是社會上一些喜愛撩事鬥非的下層閑人。事實卻不然,須知道若要精緻又有深度地沉迷這玩意,首要的條件是經濟能力。買一支電動槍確實豐儉由人,少則只是數百元的事,但改裝費、諸多的配件、花款多多的軍服、和林林總總永遠買不完與軍事有關的東西,加起來門檻便已在五位數之上了。而不少玩家擲在這興趣上的金錢甚至是六位數以上,更別提個別發燒到要特別租一個工廈單位來收藏愛槍的例子了。所以坐於這桌旁的基本上都是事業有成的人,像方皓良旁邊一直低頭玩手機名叫Kenny的是美林證券的副總裁,再過去的阿超和志偉前者是金門建築的工程師,後者是針對豪宅的設室內設計師。而坐在志偉對面的是擁有演奏級資格的大提琴師Samuel ,Samuel身旁的是代理高級音響器材的肥邦,然後是在東區醫院上班的高級護士火柴,和家裏經營海鮮批發的富二代阿賜,以及名叫老馮的l.T.人。他們的年齡中位數是三十五歲,但卻是一幫童心未泯的大男孩,而且有不俗的消費力。SST實際上有二十多名成員,但通常很難同時出現,不過在座的九人可說是劍虎特別連的中流砥柱,彼此間亦已認識好些年了。
阿超看一眼手錶,口氣輕閑地問大家:「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坦克催催他啊?」
阿賜立即張口說:「好心你通氣點啦,你未聽過阻人拍拖猶如殺人父母麼?況且坦克又沒遲到。」
「我沒說他遲到吖,」阿超分辯道,「我只是擔心他會遲到。」
志偉忍不住打了阿超的肩頭一下插口道:「坦克本來自有分數的,但我們打去催一催可能惹毛他的女人鬥氣不放人了,到時只是弄巧反拙。」
阿超嘬起嘴不住點頭,一副「幸好你提醒我」的樣子。
「放心好了,」方皓良輕翹嘴角滿有信心的說,「誰不知道坦克最有分寸?他來不了必定會預早通知聲的,沒通知便代表會準時出現啦。」
話音剛落,便見龍景泰的白色「蘭度」正從遠處的街角冒出來。方皓良心中一快,抓起桌上的車匙便走出「來發」把自己的迷彩客貨車駛前一些騰出空間給坦克埋位。「蘭度」打起事故燈作出泊位的準備。方皓良跳下車,從腰包掏出打火機和香煙點上一根,目光有點放空地觀看著好友駕輕就熟的泊位過程。沒有誰知道,他每次看見這台「蘭度」心中都不免有一點幽幽的牴觸。問題並不在車的本身,而是在買這車的因由上。如果不是陳靜茵的一句埋怨,坦克根本不會花錢多買一兩車。儘管坦克一直委婉否認,但方皓良可是挑通眼眉的,他知道陳靜茵受不了坐在一架備受矚目的客貨車裏,覺得渾身不自在,所以坦克馬上另購一兩體面的車。不過話說回來,客貨車本來當然不是迷彩的,他只是看不過眼坦克像個「雞記」似的成天被她呼來召去才帶著惡搞的心情把座駕弄出這副浮誇樣子,好等那個死女人坐著異相,但結果只是送了個理由給她要坦克買自己的車。因為不用再向自己借車了,坦克便似乎更心安理得地為她提供接送的服務。一想到此,方皓良便覺生氣。
也許搞這些小動作毫無意義,但唯靠這種暗中的排斥方皓良才能得到一點心理上的平衡。不過與其說這內心的疙瘩是出於情愛裏的嫉妒,不如說是外父永遠瞧不順眼女婿的心情吧。他常常在心裏牢騷,好女人那麼多為什麼坦克偏偏要對這個矯揉造作的Dianna一往情深呢?諷刺的是這世上也沒有別的人比他更明白坦克的那份固執了,只要是說陳靜茵不好的話,不管出自誰的口他都不會聽得入耳。為了不傷害彼此間的友誼,方皓良頂多是打這種一個人的戰爭,但結果往往教他啼笑皆非。像居所方面,方皓良故意挑到交通不便的大埔北區大尾篤搬去,好等怕蚊怕濕氣又怕跋涉的陳靜茵不好受。從美國回來便一直寄居他灣仔舊居的坦克雖然提出過異議,但那陣子剛巧方媽媽染病過身了,喪母之痛的確令方皓良不願睹物思人;也一般難過的龍景泰便改變心意主動遷就方皓良換個新環境居住。朋友需要朋友的時候龍景泰當然不會離去,於是便一直住了下來。但氣人的是,到頭來陳靜茵卻好像很喜歡大尾篤那能夠遠眺海灣的西班牙式村屋,那些該死的蚊也好像偏偏不叮她。唯一聊以安慰的只是不難發現她每趟來與坦克共度春宵時,對自己的應酬是藏著勉為其難的,而且那些局促始終不曾消減。表面上他們誰都不承認瞧對方不順眼,但他們很清楚永遠都不會是對方的朋友。
方皓良長長的呼一口煙,忽地忍不住對冉冉飄升的白煙苦笑一聲。他為這種孩子氣的暗中傾軋其實是苦中作樂而莞爾,也為三人之間種種環環相扣的命運有種想大笑的懷疑衝動。如果不是這個自我又自私的女人,坦克不會成了美國大兵,那麼也不會影響到自己成了軍事、槍械迷,更不會經營「紅點」;而最後,還是要多得這個女人,坦克才又回到自己的生命之中。一切彷彿充滿了注定的味道,而有那麼的諷刺。
他知道,終有一天坦克會跟這個情繫半生的女人組織家庭,然後再度慢慢淡出他的生命。但他告訴自己不應難過,散聚有時,畢竟這幾年與坦克緊密相扣的時光是額外的幸運。一個人如果不懂得滿足,上天是會懲罰他的。他對他的心意是禁忌,不可能開花結果,所以只要坦克找到他的幸福,他便會真心安然,只盼陳靜茵這個死女人不會再做些傷害坦克的事就好。
龍景泰熄火落地,「大家可以起行了?」
「就等你。」方皓良掀開客貨車的尾門。
「時間剛剛好呀。」龍景泰笑著點點自己的腕錶,然後朝「來發」裡頭正在埋單的隊友們揮手招呼。
方皓良挨在「蘭度」的車頭上,等他揮完手後調侃地問:「有沒有被唸啊?」
龍景泰瞟他一眼,含糊一笑後假裝伸展手腳。
「趕頭趕命的,也只有你和她吃碗魚蛋粉吧。」方皓良隨意的說。
「魚蛋粉也有魚蛋粉的情調,」龍景泰幽自己一默,「不用吃貓麪而很不錯了。」
SST的成員們陸續出來了。方皓良閉上嘴巴,心中卻思索著坦克要不是跟那個公主病真的生了磨擦便是根本告吹了約會。這種事又不是未發生過。他歎口氣,這樣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事關每次他在她身上受了挫折或吃了癟回來,企圖藏掖的就是這副有口難言的侷促模樣。方皓良識趣地走到老遠的垃圾桶那裏丟菸蒂,心中一面詈罵陳靜茵的唯我,一面替坦克的委屈難過。
各人鬧哄哄地把大包小包的裝備扔到迷彩客貨車上,然後興高采烈分坐兩車起行。
從仁芳街開往醉酒灣路程不遠,眨眼間他們便到達了焚化爐舊址外的堀頭小路了,巨大的煙囱黑影就在頭上。在葵青區,許多地方都可以瞧見這根筆直指向天際高達五十米的混凝土煙囱,因此人們稱這裏作「大煙囱」。雖然大煙囱看起來好像跟人口繁密的葵涌區近在咫尺,但實際上醉酒灣是個自闢於鬧市的地方,即使在日間也鮮有行人與車輛經過,入黑後便更蕭索闃然了。這也難怪,毗鄰大煙囱的是一幅雜草叢生的荒廢官地,再過一點則是荃灣墳場,這樣子自然做就出這一隅的僻靜。
焚化爐早已停止運作,能搬走的東西已統統運走了,只剩下蒼涼的建築物留在原地,像荒原上的一副獸骨。政府一直沒有處理這地的方案,僅以鐵絲網圍封起來,時間一久便受到野戰愛好者的覬覦了。由於大煙囱佔地廣闊,建築物內部又到處是適合槍戰的場景,再加上位處僻靜,不會驚動一般市民,簡直是得天獨厚的野戰樂園。結果鐵絲網很快便被剪開一個缺口,各方愛好者先後聞風而至,玩過之後大家一致認為香港裏大煙囱是首屈一指的「街場」。
有一段時間,地政總署的人員到大煙囱巡查時發現地上遺下的BB彈,便外聘了一名管理員坐在外圍的更亭裏看守這廢墟。起初那管理員大叔鐵面無情見人便趕,但後來有人往他口袋塞鈔票後,他便笑瞇瞇地走開了。所以到了現在,大煙囱裏某個約定俗成的位置總會放著一只小鐵罐,每個到場的人皆會自發地往鐵罐投進五至十元不等。待野戰友們盡興離開後管理員大叔便會去回收盛滿了錢的小鐵罐。也許他會為因為收到不俗的「小費」而主動清理地上的BB彈,但誰也不會在意這方面,反正那就是個遲早清拆的廢墟。
更使這件事有持續生命力的是當區警方的態度,坦白說巡邏的警員不可能不知道大煙囱已成了野戰樂園,有時單單看見堀頭路上忽然停滿了車便可猜到有人潛進去玩了。不過警方似乎對這些槍迷很寬容,大多隻眼開隻眼閉,也許因為不少夥計都是好此道者吧。總言之,大煙囱裏的派對是被默許的。
堀頭路上已停了好些熟口熟面的車輛,說明今晚的大煙囱也會一如過去的週五晚那麼熱鬧。龍景泰和方皓良停好坐駕然後,各人就著銀白的月色和車廂內幽幽的照明作進場的準備。他們著裝的著裝,檢查裝備的檢查裝備,看似漫不經心卻又不失認真。就像化妝舞會那樣,SST是夜的模仿主題是飛虎隊,於是他們都穿上飛虎隊的深藍色連身戰鬥服和黑色的倣避彈衣戰術背心。當然,其他如基勒頭盔、戰術腰帶、軍用腰袋、綁腿槍套、戰鬥護膝和戰鬥靴等等巨細無遺一點也不欺場。這種旁人也許覺得可笑的事情對野戰愛好者而言,其實不亞於享受射擊的樂趣。儘管他們高矮肥瘦身型各異,但穿上整齊的製服和裝備後,不凡的自覺便像毒品一樣俘虜了他們。
細節的豐富度反映認真的程度,裝備上可以用真貨的他們都用真貨,每個隊員甚至配備了價值上千元的摩托羅拉V2000型對講機,並配上特警級的耳骨機,專業的模樣只差別在他們射出來的是塑膠小圓珠而不是銅製的子彈。
期間,方皓良收到永越京打來問路的電話,沒多久後永越京便騎著他的「威灑」轉進了這堀頭路。他的酒紅色頭盔在月色下十分搶眼。
「我還以為你又要放我飛機了。」方皓良心情大好地對摘下頭盔的師弟說。
「哎吔Rocky師兄,」永越京露出一口白牙,「不要一見面就挖苦我好不好。」說罷朝師兄身後的朋友拘謹的笑笑打個招呼,眾人回他歡迎加入的笑容。
「你便是阿京了?」龍景泰主動上前伸出友誼之手。
「你一定是坦克哥了。」永越京興奮回握,「真是久仰大名!」
「叫我坦克就好。」龍景泰幾乎立即認定永越京是個人品不錯的傢伙,「之前聽小方說你今晚會來我已很期待了。你好像剛剛才落更?」
「是呀,連飯也沒時間吃呢,只能匆匆買個漢堡包。」永越京說著解下背囊從裏頭變魔術似的拿出一隻麥當勞紙袋。
「喂,」方皓良姿態從容地點起一根煙指指永越京的腰部說,「你沒陀槍在身上吧?陣間不要懵盛盛的拔出真槍來打人。」
「你一早已提過我了長氣,而且我通常不帶槍休班,責任太大了。」永越京揭開漢堡包的包裝紙,不客氣地大咬一口,邊嚼邊問:「Rocky師兄你為我準備了什麼槍啊?」
方皓良銜著煙,瞟他一個「欠了你」的眼神後道:「給你挑,MP5或AR-15,要哪個?」
永越京嚥下嘴裏的東西,又啜飲一口可樂才答道:「AR-15。」
龍景泰有少許意外,「我還以為你會揀MP5呢。」
「因為差人也用MP5?」永越京實事求是的解釋,「所以我才要試試平時沒機會碰的槍型嘛。」
「有道理。」龍景泰幫忙把方皓良從車尾翻出的槍袋遞給永越京,「呃,因為你是新加入的,按規矩要向引薦你的人的屁股打兩槍,意思一下。」
「沒這回事!」方皓良回身大叫。
「坦克哥,就在這裏打嗎?」
「都說沒這回事!」
大夥笑夠了後,龍景泰正式為永越京介紹了各人,然後一起往大煙囱走去。他們各自挽著槍袋從鐵絲網的破洞鑽進去,踩過一幅坑坑窪窪的爛地,再攀過一度矮石壆便到達一道混凝土坡道。這是一道彎彎伸向建築物二樓的車道,寬達五米,可供多人停留。由於可從坡道俯視下方的主要戰場「柱林」,而且相隔一段距離不用怕吃流彈,故此坡道便成了所有人休憩、整裝的地方。此時坡道上有十多人在,看見SST這支人馬,友善地互相打了招呼。兩批人算不上認識,但過去已碰過幾次面,都是彼此認可的圈內人了。
大煙囱原則上是個公開的場地,什麼人也有權來玩,即使有人無視放錢進小鐵罐的潛規則也不會被干涉(的確有人認為這樣做等同賄賂而拒絕試法),最重要的是來到這裏玩的人要帶著紳士風度和體育精神。因此大家均會主動自覺遵守先到先玩的原則,而不管到場人數的多寡、是否認識,臨時湊合一起落場對戰的情況幾乎已是必然。野戰遊戲始終是對壘雙方的人數越多才越刺激好玩,否則三數個人小圈子便很無聊了,而且一場攻防戰往往需半句鐘才能分出勝負,所以能同一時間多些人參戰才可發揮場地的效益,不然逐少批逐少批玩的話一晚只能輪上一局了。
大煙囱的地基有上萬平方呎,主建築雖然有兩層,但因為二樓的地台有多個破洞不適宜活動,所以只集中於地面一層作戰區。若以平面圖來看,佔了四份三的面積是兩面無牆的多柱空間,每條方正的水泥柱達兩人合抱的粗度,一共十二條平均分佈在這楼底裏,因而被稱作「柱林」。現在很難想像這空間原本的佈置及用途,也想不透何解需立這麼多的承力柱,但每條柱子俱為絕佳的掩護物,淨說比賽誰先攻達對方底線便已是變化無窮的樂趣了。
不過論刺激程度,柱林便遠遠不及「黑巷」了。由柱林往坡道底部的方向走去便會發現一道幽暗的廊口,那是一條五尺寬長達百呎的廊道。站在廊口,只能非常隱約看到另一端的出口,而整條深廊就像浸在了墨汁裏什麼也看不見;人站在裏面,當會知道什麼叫做伸手不見五指。長廊的一面置有數個高達天花板的鐵籠,籠與籠之間相隔七、八呎;另一面近中段的位置有兩間缺了門、不能說不陰森的房間。但這些格局從外面是無法看見的。膽小的人望見這種濃稠的黑暗恐怕連踏進去的勇氣也沒有,而且實際上也容易出意外,所以他們大多把黑巷摒除在外,只打柱林及一截露天的範圍。
柱林裏的戰士正酣,槍燈的光亮此起彼落(玩夜戰的每支槍上必須裝上戰術電筒,射擊時須同步打亮,否則根本看不到有否命中目標)。未幾有人槍咀朝天閃動著槍燈步出柱林,代表他已是「陣亡」之士。
永越京終於完成他的晚餐。他把剩下的廢物收拾好,展現出公德心地把垃圾塞回自己的背囊裏,博得了旁人欣賞的目光。諷刺的是,這地方裏成千上萬的BB彈就是這幫胸懷公德心的人遺下的。
永越京掏出手機興致勃勃的跟他的Rocky師兄及坦克拍了十多張照片後,Rocky師兄又拿來一副連半截面罩的護目鏡給他。
「落場後無論如何不准脫下它。」方皓良說。
「Rocky師兄你到底有多少套裝備的呀?」永越京把護目鏡套到頭上調整鬆緊。
「三四套是基本需要吧…」方皓良在餘光中瞧見兩條人影正攀越石壆走過來,定焦一看立即認出了來人,「喂,麥精,高佬,只得你們兩個啊?」
「噯,Rocky。就我們兩個。」
龍景泰循聲望去,然後小聲告訴永越京,「他們是SDU。」
飛虎隊?永越京大喜過望,不由得便笑得有點白癡地往兩名同袍中的精英盯過去。
「噯,坦克,你也在啊,好久不見了。」人如其名六尺二寸的高佬來到龍景泰跟前與他熱情的碰碰拳。看見龍景泰一身維肖維妙的飛虎裝束,只穿T恤牛仔褲的高佬絲毫沒有嘲笑的想法,反為對方的認真態度感到值得尊重。
而龍景泰也不覺得需要尷尬,「真的好像很久沒碰見過你,對上一次差不多是兩年前的事了對不對?」
「怕有了。」高佬摸一下頭髮剪得很短的腦門,「沒辦法,我們要輪值,總是碰不對時間。」
「明白。」龍景泰拍拍胸口說,「那麼今晚你們一定要加入我們的SST啊。」
高佬與自己同行的拍檔相視一笑,放下身上的大袋道:「再好不過。」
得知有機會與現役飛虎同一隊落場,永越京簡直有血脈賁張的感覺。儘管Rocky師兄和坦克似乎都沒有為他們作介紹的意思,但他很能理解身為飛虎隊員必須盡可能低調的苦衷,就等於自己也不想到處跟人說是重案組探員一樣。
「坦克。」外號麥精的飛虎也過來跟龍景泰寒暄,「上星期我去過紅點但見不到你呢。」
「真不巧,可能我去遛貓了。」
「哈哈哈。」麥精指指龍景泰放在地上的槍袋,「今晚你玩什麼槍?」
「MP5。」龍景泰蹲下去打開槍隊,捧出一支衝鋒槍,「我新裝了一支2200流明的戰術電筒,會不會很異相?」
麥精大感興趣地把槍接上手研究。MP5的槍頸下本來已有安裝例如雷射紅點瞄準器和戰術電筒的位置,但因為這支電筒的體積如細支裝可樂樽那麼大,便須作另行的改裝把電筒箍掛在槍側,觀感上當然有點妹仔大過主人婆的不協調,而且也破壞了槍身的比重,說一句異相也不為過。但朝天空試亮了一下電筒的效果後,麥精不禁為2200流明的威力感到敬畏,這簡直是一支迷你的探射燈了。筆直的光柱直插雲霄,好比天行者所握的光劍,聚焦力無與倫比,如果被照到眼睛肯定會造成短暫的目盲。一般戰術電筒約在500至1000流明,即使飛虎隊現在使用的也只是千二流明的貨色。2200流明,真是寶劍與匕首的差別了。
「好厲害!」高佬掩不住驚嘆的神色,「這電筒要多少錢?」
龍景泰難為情地動了動嘴巴,「1380,在鴨寮街的錕記買的,老闆已打了八五折給我。」
若問別人,1380元買一支電筒固然瘋狂,但這班人只是以佩服和羨慕的角度來看這事,更覺得物有所值。各人踴躍試玩,七嘴八舌,就像玩具反斗城內圍著電腦遊戲機的臭小孩一樣。
「好了,」方皓良觀察了柱林一會後轉身說,「我看下面也差不多了,我們準備吧。」
眾人為槍枝作最後的檢查、戴好面罩和耳機。麥精和高佬也有他們的對講機,便問方皓良所選的是什麼頻道。
「110.25。」
兩名飛虎調教頻道時,永越京也接到Rocky師兄為他準備的對講機。他看看配插的耳骨型耳機,很慨嘆警隊的裝備也沒如此高檔。
柱林的戰事已完結了,剩下的人蹣跚地步出(並不是受了什麼傷,意思實在消耗了不少體力)。正當方皓良這邊抖擻地準備下去接棒之際,卻見十一個全副武裝的傢伙正鑽過鐵絲網像幽靈般的默默步過來。有別於其他玩家,這撮人沒有拎著槍袋。他們的槍已捧在手上,亦已戴好了頭盔面罩,一副隨時可以跟人開戰的架勢。儘管來人的臉面全遮在面罩下,但所有人一眼便認得他們是何方神聖,全因他們始終一身的沙迷軍服;與及無論氣溫多少度也全身包冚不露出一點皮膚的造型,只有惡名昭彰的一顆「UA」才是這副模樣。實際上,他們的臂章上已清晰可見「UA」的字樣。
「嘿,」阿超鄙夷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是UA那幫爛人呢。」
「討厭的傢伙。」Kenny附和。
在野戰圈,人所共知「UA」的來頭和作風。「UA」本來乃係灣仔道一間模型槍店的店名,店主鄭氏兄弟其後以店名組成隊伍,四出光顧別人的野戰場找人交量。也許物以類聚,「UA」的成員全部對輸贏很是執著,嚴人寬己,輸打贏要,不時與其他玩家產生爭執;有時遇到不相伯仲的對手,玩起來便充滿動真格的火藥味了。到了後來,過於執著使善於改槍的鄭氏兄弟走火入魔,他們無視不可逾越的界線,為自己和同伴的槍提升至2焦耳以上,從而獲得射程上的壓倒性優勢。
儘管他們所打的依然是塑膠珠而非鋼珠,但即便相隔百呎被打中亦足以皮開肉綻,可想而知若近距離被打中有多可怕了。曾經被他們打慘的人無不憤慨質疑他們的槍超出二焦耳。可他們抵死不認,也不接受驗槍的要求。結果所有野戰場把他們列作不受歡迎人物,他們便轉戰街場,而且每次以不留餘地的「打鴨仔」態度蹂躪對手,就算人家認死離場仍照打不誤。更離譜的是他們的「不死身」,野戰玩家的體育精神是誠實承認中槍出局,但他們全身包著層層的衣物,中槍根本不痛,便肆無忌憚的只有你死沒有我亡。把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後,還以睥睨的姿態施施然離去。被打出一堆小腫包甚至皮破血流的人雖然吃了虧,但顧慮到街場始終不是被認可玩這類活動的場地,鬧大了好有可能連累到夜戰活動遭到取締,唯有勸自己學精了下次不跟他們玩就算。而正正是這種情況,造就了UA日益的橫行無忌。
「他們為什麼會來?」肥邦向最近自己的火柴發問。
「你問我我問蕭芳芳呀?」火柴攤攤手,「這是公眾地方,誰也可以來。」
「總之是來搞搞震的。」阿賜說。
「掃興!」阿超怒瞪著已來到坡底下的人說。
「咦喂,」老馮指著UA那夥人高聲說,「他們直接走去柱林呢!」
「這不是打尖嗎?」Samuel的語氣不敢置信,接著下意識地望向坦克。
龍景泰其實從未與UA交過手,只是風聞他們的劣績,但見這些人招呼不打一個便公然打尖,心裏也覺得很突兀。「唏!老友,等一下,你們不能夠------」他沒有說下去,因為那些人根本看也不看這邊一眼,顯然擺出一意孤行的氣勢。
這時坡道上連同剛完局退回來的站了三、四十人,大家眼光光看著UA一夥走進了陰暗的柱林,一時間相覷無語。這乃UA一貫的技倆,他們明知已不會有傻瓜和自己玩,便騎劫場地,你要不落場同他們玩,要不他們賴著不走,就算上前跟他們理論他們也採取充耳不聞,巋然不動的對策,非常的欠揍。但他們相當幸運,一直沒有被揍。關於這一點,圈內的人無不大呼奇怪。
「怎麼辦?」肥邦問,但沒有特定問誰。
方皓良好想建議衝過去揼他們一鑊,但不用說坦克會第一個反對,所以他暫時沉默。
「他們在等人下去陪他們玩呢。」志偉打亮電筒照進柱林裏,隱約可見UA的幢幢人影,「虧他們能夠無賴得這麼自然。」
「人無恥慣了便不會當一回事。」阿超斥道。
「那怎麼辦?」肥邦再問一次,「沒得玩了?」
「看他們是不會輕易罷休的。」龍景泰歎口氣,本着吾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徵詢同伴的意見,「要不我們陪他們玩一場吧?」
各人躊躇之際,方皓良率先表態支持坦克的提議。
「誰怕誰!」方皓良氣勢洶洶的擎槍指向柱林,「不怕那些契弟不死,我有充足的子彈送給他們!」
紅點老闆的這份志氣點燃了其他人的戰意,所有劍虎特別連的人都抱著「既然這樣便共同進退」的精神點頭說好。
誓師出發前,龍景泰語重心長的發話:「我們也不用懷著過份的敵意,落到場,對方只是遊戲中的角色。他們不守規矩是他們的事,我們中了槍便自行撤出,不要跟他們衝突。記住,我們的宗旨是以和為貴。大家把衣袖放下來,扣上風紀釦,豎起衣領,保護好自己。面對這樣的對手,也是一種難得的經驗。」
隊友們豎起拇指,表示同意和齊心。
「Rocky,」高佬有點無癮的說,「這一場我和麥精不下去了。」
方皓良了解地點點頭,他們始終是真正的飛虎,和那種離經叛道的傢伙玩,真要出了什麼事,他們的存在便很尷尬了。想到永越京的處境也大同小異,便對他說:「阿京,你也別下來,免招麻煩。」
永越京故然失望,但他明白師兄的用心,便摘下頭上的護具以示服從。麥精和高佬朝他看過來,估摸出他也是警察的身份,不其然送他一個會心微笑。永越京憨笑一下,聳聳肩,心裏流淌著一道微妙的滿足。
劍虎特別連一行十人雜遝地往柱林步去,途中方皓良撳下扣在胸前的無線電通話鈕說:「等陣一開始我會直搶黑巷潛進去伏擊他們。找個人在巷口誘敵,他們解決巷口的人後會抄黑巷攻我們的底線,到時我再黃雀在後打爆他們的屎忽!」
「巷口的位置交給我!」火柴火速回應。
Samuel卻提出質疑,「如果他們進黑巷時開燈呢?」
「不會的,」方皓良說,「他們也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兜底打我們嘛。」
龍景泰快速插進他的意見:「我擔心他們也有同一想法先搶黑巷。」
「那便打手勢告訴他們不打黑巷好了。」方皓良說。
「這樣擺他們一道沒問題嗎?」志偉用躍躍欲試的語氣發出疑問。
「為什麼只有他們可以任意妄為,我們就不可走走精面?」方皓良心意已決,口氣中便有相當的不容分說,「我保證他們也會偷偷摸去黑巷那邊,我們不過是騙取一點時間搶下先機罷了。」
「那就這樣決定吧。」老馮。
「冇問題。」志偉。
「Okay!」Samuel。
「Show time !」Kenny。
「Kill they!」阿超。
「大家小心。」阿賜。
「Go!Go!Go!」火柴。
龍景泰瞄一眼沒戴頭盔的方皓良,有點不安,但他知道他一向為了不弄亂頭髮而堅持不用頭盔(方皓良以噴多些定型髮膠弄硬頭髮的方式聊作抵禦中彈的痛楚),事到如今叫他戴他也會因自尊心而拒絕吧。所以龍景泰最後沒說什麼。
他們的無線電對話,站在坡道上觀看著的永越京和兩名飛虎也全接收了。
眾人來到柱林。老馮眨動槍燈向另一頭那堆黑影示意,對方回亮槍燈表示隨時可以開打。老馮故意不開口只用手勢示意作戰範圍限於柱林。UA的人閃一下燈回答明白。接著老馮舉高單手洪亮地喊了一聲「開始!」,兩隊人馬便立即散開找尋各自的掩護。
頃刻地,方皓良動若脫兔的奔向黑巷。儘管全身的裝備加起來接近二十公斤,但方皓良還是以十秒跑百公尺的速度飛快折進了黑巷。他冒險亮一下槍燈,利用白馬過隙的瞬間確定了對方未曾掩至及黑巷裏的狀況,然後在墨汁似的黑暗中衝刺到巷的中段。他強壓著劇烈運動的重呼吸傾聽動靜,仍聽不到任何戰鬥靴與地面摩擦的聲音。他有點納悶,盤算一下直接衝過去未必划算後,他摸著鐵籠把自己藏進兩籠之間的凹位,並立刻向隊友報告:「Rocky就位!」
「收到。」
「火柴就位!」
「收到。」
貓不會不吃魚的。方皓良再次向自己確定。
柱林這邊已在交火中。阿超過於心急,衝得太前,轉眼間便中了多槍。他亮燈撤出,本來不是沒有想過也學對方那樣中槍後換個位置繼續打,無奈廉恥上真的無法接受,況且中槍的地方痛得要命,必須趕快檢查和處理一下傷口。
「替我報仇!」
「一路好走。」
「安息吧。」
「阿超,別再留戀塵世的事啊!」
「食屎啦你班死仔!」
埋伏於黑巷的方皓良也很想加入吐槽,但為免暴露自己的存在唯有忍耐。可是他已經不耐煩了,等了半天也無動靜,難道那些混蛋已洗心革面不再做些暗渡陳倉的事?如果真是這樣自己一直在這該死的黑巷中乾等便變相成了笑話。他決定找尋突破點,於是伸頭探望敵方那端的巷口,打算潛行過去給他們放冷槍。不料他的腦袋甫伸出去,嘣一聲的護目鏡上便清脆地中了槍。他大吃一驚,條件反射的縮回去。除了驚訝對方神不知鬼不覺的己就位巷口,也為這槍火力之強感到咋舌。他不禁懷疑護目鏡已給打裂了,若不是有護目鏡,恐怕已成了單眼佬。他既驚且氣,同時大大的納悶-------明明黑不溜丟,他們為什麼不用亮燈便看到我?而且單發命中?難度……
戒備於巷口的火柴也遇到同一情況,只要他把那怕一點點的身體暴露於巷口的框框中,BB彈便會從漆黑中簌簌的準確招呼到身上。縱使相距百尺之遙,仍然痛得他不由自主的搓揉痛處。這樣中了十多槍後,他也不好意思守下去了。
「見鬼!他們簡直有夜視鏡一樣!」火柴邊退回安全區邊透過無線電抱怨。
夜視鏡?方皓良不願相信。夜視鏡是美軍不准出口的軍用品,即使在這個有錢沒什麼買不到的世界也極難弄上手,就算他們神通廣大有門路找回來,但光是最弱的單筒型號價格也在二萬元以上,雙筒全幅型的黑市價更在六萬以上;當他們用的是只是單筒貨,放在野戰遊戲上也太那個了吧。他半跪下去嘗試從低角度探頭,結果還是像笨蛋般即時中槍,而且這次被打中的是護目鏡對上髮線對下的皮肉,痛得他差點破後大叫。他隔著手套摸摸額頂,已經腫起一個包了,更好像在流著血。
仆你個臭街!這班契弟真的有夜視鏡!
緊接著對方開始進攻,以最基本的殲敵戰術打斜角地火力壓制逐步逼近。他們素有默契地輪流開火------受制於BB彈的彈夾設計需手動發條才可推彈上膛,因而無法不斷連發------使匿於凹位間的方皓良全然找不到伸槍反擊的空隙。鐵籠的一則焊着薄鐵皮,BB彈高速打上去發出巨大且綿密的咣噹聲,加上反彈到身上威力猶在的觸感,交織出彷如真的置身火網的可怕壓迫感。他已經像被雷達鎖定的目標,既然無路可逃,唯有閃燈投降。對方隨著槍燈閃動停止射擊,然而當方皓良怒氣沖沖的踏出藏身處時,敵人居然不顧卑鄙地朝他掃射!短短一秒間他身中多槍(幸好打的不是頭部),下意識跳回原處暫避。他估計對方與自己距離只有不足廿呎,這麼近中槍痛得他大爆粗口。他怒不可遏地嘗試反擊,但槍一遞出去連電筒也被打壞了。在落入黑暗的剎那,他聽見對方的獰笑。
這幫變態究竟是求好玩抑或為了攞命?!
UA的人繼續推進,也不吝嗇用子彈為對方製造恐怖的威脅。方皓良估計被逮到後會遭到近距離的亂槍殘虐,不其然湧起幾乎接近死亡恐懼的恐懼;就好像觸發求生本能般,他按下胸前的通話鈕嘶聲高喊:「坦克救我!」
龍景泰一直留在柱林底線沒有推前,彷彿預感到有支援方皓良的必要,因此當他在耳機裏聽到小方呼救想也不想便轉身疾奔。在其他人耳中,聽到的也許是帶著迫切和激憤的呼喊,但同撈同煲了這麼多年,龍景泰聽到的更是當中的真實恐懼。UA之流的乖戾已不用懷疑,小方必定正面對可怕的威脅才發出如此的呼救!如果任何人想傷害他的朋友,尤其是小方,便得付出代價!
一瞬間,辛尼遭殃的剎那又再浮上腦海;當時猝不及防的慘劇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他絕不容許任何類似的事情再在眼前出現,否則,對遇見死亡和製造了死亡的心理創傷的自我治療便會前功盡廢。他之所以讓自己這麼投入野戰活動,主要的原因是希望以毒攻毒讓心靈不怕面對夢魘,以無論「戰死」幾多遍也可以重生來麻痺哀痛,情況就等於天生怕黑的人必須學懂習慣黑暗。所以他絕不容許這「規則」被破壞。
救人如救火,龍景泰沒有丁點謀定而後動的意思,他氣勢驚人的撲進黑巷,馬上便遭到攻擊。他當即明白小方的恐懼何來,對方的火力絕對在2.5焦耳以上。太過分了!這些混蛋真的這麼想送給別人痛苦?龍景泰怒火攻心,擎槍打亮2200流明的電筒。光柱橫亙黑巷,所經之處映出一片熾白,在這熾白中,兩名頭戴單筒夜視鏡的傢伙如同被放在太陽底下觀察的昆蟲般纖毫畢現----強光乃夜視鏡的天敵,可造成類似雪盲的短暫目盲-----緊接著白光乍現的0.1秒後,龍景泰放在護弓上的食指已縮到板機上並扣下去,一串BB彈便以1.9焦耳的勁度從MP-5的槍口裏射出。他當然不會笨到把1.9焦耳的威力浪費在敵人厚甸甸的護服上,他瞄準的是他們的指骨。儘管戴了手套,但手套的質料不足以抵禦1.9焦耳的衝擊力,特別是打在指關節上,那可是歸心的劇痛。換言之,手指便是他們金鐘罩的死門。果不期然,其中一人痛得連槍也握不住了,另一人亦在無法目視的狀況下舉手投降。但龍景泰不再理會,小連發的射擊和衝前的腳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對付這些跩東西,最好的方法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當黑暗驟然白亮時,方皓良便知道是坦克來救自己了。他已膝作軸旋身反擊,剛好瞧見其中一人扔槍的情景,也立即敏銳地採取射擊指骨的策略。形勢逆轉,現在合作無間接續射擊的是他和坦克。對方轉身逃跑的一刻,坦克已來到與他並肩作戰。他們挾著高漲的情緒朝敵人的屁股和腳彎處窮追猛打;追近時,方皓良改拔出腿側的Glock 18C洩憤地把整個彈匣的BB彈全撒到他們身上,快意得不禁縱聲大笑。反彈開去的BB彈像煙花的火舌,匹練白光所帶出的黑影覯若畫一又靈竄入空,彷彿是在一個維度跳躍的奇幻世界。
恍惚間,他又再回到中一時的軀殼裏,躺在地上仰望坦克那逆光的身影。
原來…他想,無與倫比的快樂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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