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白茫茫一片。
放眼過去,都是白色,除此以外,幾乎無法看到其他東西,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墨綠色的草原,草原上沒有一朵花,是純粹的綠色,一綠一白,形成單調的畫面。這裏很安靜,能聽到微風吹過的聲音,能聽到大霧緩緩飄過的聲音。在這種不真實的地方站一會兒的話,一定會感受到一陣不屬於人間的陰冷吧。
在霧中穿梭,就能在霧中看到一些影子,是動物的影子,狼、鹿、兔子,一堆不應該一起行動的動物走到一起,像是散步一樣漫不經心地走著,直到他們看到前方似乎有一樣東西在地上。它們過去,發現一個奇怪的東西,圍著它轉一圈,發現竟然是個趴著的男人。
狼去看看,這個人還喘著氣,動物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動物決定發出叫聲,然後大家齊心合力,咬著這人的衣服往他們來的方向拖去,衣服咬爛了的話就咬其他的衣服。拖得速度極慢,也無法把人放到鹿的背上,只好這樣龜速行走,直到他們面前出現一個人影,他們鬆口把男人帶到人影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草地上拖行了一段距離,這個人皺了皺眉,咳嗽兩聲,發現口中一陣苦澀的味道,連忙把口裏面的泥土咳出來,看到自己吐出泥土,還伸手往嘴裏掏,生怕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幹甚麽呢你們。’
一把女生響起,説的是男人聽得懂的語言,他擡頭,只見在大霧中站著一個女孩子,大概十六七歲,一頭金髮垂至大腿,一身輕便衣裝,她一手撐腰,一手竟然拿著一把獵槍,看到這個,男人嚇得彈起來,雙手往後撐,雙腿胡亂蹬。少女冷眼看著他這些舉止,沉默地端起獵槍,以黑漆漆的槍口對準男人的頭,動作流暢,仿佛她已經做過這個動作很多次,多得令少女感到厭煩,男人能聽見少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別。。。’男人求饒,聲音顫抖,‘別殺我。。。’
‘那你倒是説説我爲甚麽不能殺你。’少女一邊瞄準,一邊平淡地說。
‘我。。。’男人處於一個混亂的狀態,語無倫次,‘別,我跑了很久,我,我。。。我不想死。。。’
‘誰想死呢?’少女的反應冷淡,不被男人的狀態所影響,正要扣下扳機,她聽到男人高聲説道:‘我只是想知道——’
然而,男人還沒有説完,就暈過去,看來是被少女準備開槍的動作嚇暈的。少女放下了槍,一臉無奈,伸腳踢了踢男人的身體,確認他沒有知覺之後,想了想他剛才説的,轉身就走,身後的動物自動把他拖著跟在少女身後。
睜眼時,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你醒了?’
男人聽到同一把聲音,嚇得他連忙起身,正好看見剛才那個要對他開槍的少女盤坐在面前的地板上,嚇得他怪叫一聲,盡可能往後靠。看到男人醒來了,還擺出一副受驚嚇的模樣,少女無奈,沒好氣地問:‘我這麽可怕嗎?’
男人似乎感覺的少女現在沒有惡意,冷靜了點,周圍看看,周圍已經不是那神秘的白霧和草原,而是充滿生活氣息的一個空間,墻壁那邊燒著的壁爐讓他怕得發冷的身體溫暖一點。此時,男人鎮定下來觀察少女,她的打扮和剛才男人所記得的差不多,一頭垂到地板上的金髮在火光下閃閃發亮,天藍色的雙眼冷淡地注視著自己,在等待自己的回答,男人在那雙眼中看到不符合她外表年齡的沉穩,明明是明亮的淺藍色,卻如一潭死水般,讓人感覺深不可測。
‘不。。。’ 男人回答,他吞了吞口水,他完全搞不清楚現況,他問:‘我是死了嗎?’
少女冷笑一聲:‘要不你給自己把把脈,看看有沒有心跳?’少女沒想到,男人真的照做了,確定自己還活著之後,他鬆了口氣,竟然問:‘那妳呢?’
少女甚至懶得冷笑了,她說:‘怎樣?要把我的脈嗎?’男人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挺沒禮貌的問題,小小聲地道歉。此時,他身處類似客廳的地方,坐在地板上,少女便在自己對面,似乎在觀察者自己,一旦有甚麽不對的地方,就拿起她手邊的獵槍給自己來一槍。
少女看著面前的男人,動物們把他拉進來沒多久,先不説他一身被咬爛的衣服,他身上的泥土在木地板上拖出一條泥路,少女剛清理完,他就醒來了,剪得整整齊齊的棕色短髮上全是雜草泥巴,和自己差不多顔色的眼中滿是疑惑,身形瘦削,臉色憔悴,臉上全是泥巴,但勉强能看得出是個長相清秀的青年。看男人一時半刻也緩不過來,她只好問:‘你叫甚麽名字?’
‘額。’男人愣了愣,老實回答,‘羅爾。羅爾-舒可拉。’
‘哦。舒可拉。’少女饒有趣味地重複了男人的姓氏,‘我叫玻妲。那麽,羅爾,除此以外,你還記得甚麽?’
少女問到點了,羅爾絞盡腦汁,腦海裏還是一片空白,仿佛他的生命在他進入草原那一刻才開始似的,玻妲看到羅爾這模樣,也猜到是甚麽情況了,她靜靜嘆了口氣,說:‘算了,你想不起來就算了。’她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你留在這裏待一段時間吧,也許過幾天就想起來了吧?’羅爾也想不到其他辦法,連忙向玻妲道謝,謝謝她收留自己。玻妲反應冷淡,撿起自己的獵槍就往屋外走:‘我還有事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做飯。你可以在宅子裏到處走,遲點再給你找個房間住。’不等羅爾回答,她就自己出去了。
羅爾看著玻妲的背影,只覺得這個少女拒人於千里之外,難以相處,想到她又是把槍對準自己,又是把自己救回來收留,心裏複雜得很,既然演變成這樣的情況,那麽羅爾只好努力和她好好相處,況且她看上去不是蠻不講理之人,之後的日子應該不會很煎熬。
那麽,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力回想起失去的記憶。他站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然而只看到一身污泥,懷著不好的想法走到玄關的全身鏡前,差點沒被野人般的自己嚇暈。
在宅子的地面層轉了一圈,很快找到浴室,趕緊洗了個澡,原本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幸好在浴室裏預先放了幾件浴袍,羅爾只好穿著浴袍,清理好自己的泥脚印和髒衣服,才真正地調查這個房子。不過在那之前,羅爾忍不住先去找厨房隨便拿些麵包蘸水吃了——不知爲何,他很餓,餓得手脚無力,卻未到餓暈的程度。吃完之後便開始調查,這裏光是地面層就已經夠複雜的了,很容易在這裏迷路,這裏的構造大概呈‘凹’字狀,包圍著一個花園,這裏整體設計優雅華麗,明顯是大戶人家的屋子,家俬設計精美,裝飾擺設高雅,更吸引羅爾的是,這裏幾乎每一個房間的裝飾風格都不一樣,每個房間的風格顯然來自不同時代、甚至不同文化。以羅爾的程度,他在這些房間中看不出有任何贋品,看來這個屋子的主人還是個極有能力的收藏家。
奇怪的是,從窗戶看出去,能看到這個建築物至少有四層,但羅爾逛到現在,也沒看見一個人,按道理,這麽一個豪宅中,怎會沒有僕人打理呢?還是説全都是玻妲一手打理的?沒可能吧。
這麽想著,羅爾回來了玄關,剛才只顧著看鏡子都沒有注意到,從門口進來,一擡頭就能看見一面墻,那邊墻上挂著一張大合照,不難看出照片在很久以前拍的,用精緻的鍍金框裱起來。照片上有七個人,男女老幼都齊了,每一個人的模樣都不太一樣,不像是家族,像是一個團隊,每個人臉上帶笑,而且帶著不同的武器,羅爾一眼就看到帶著獵槍的玻妲,照片上的她和現在的她一模一樣,她淺淺地笑著,在泛黃的照片上依然透著少女的甜美。
原來她會這樣笑嗎?羅爾想。
整件事越來越奇怪,那麽照片上的人現在在哪兒呢?照片上沒有寫甚麽時候拍的,但既然照片看上去那麽年代久遠,那爲甚麽玻妲現在的模樣和照片上的還能一模一樣的?
羅爾在想這些問題時,他聽到身後有人開門,是玻妲回來了。
羅爾轉身,玻妲只看了他一眼,說:‘我去做飯了,你想的話就來幫忙吧。先説好了,我做的飯未必合你口味。’
玻妲正要走進厨房,羅爾叫住她問:‘請,請問!這裏到底是哪裏?’
玻妲轉身,直視羅爾的雙眼,淡淡回答:‘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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