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玻妲一言不發,離開了。羅爾也不好意思問她要去哪裏,估計去料理還沒有做完的事吧,不過她很快就回來做飯了,這弄得羅爾更加不好意思。在餐桌上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我記得我是個學者,專門研究歷史的。’
‘嗯。’
玻妲冷漠地回應。
羅爾很尷尬,問:‘妳的工作都做完了?’
‘嗯。’
羅爾更尷尬了,問:‘每天妳一個人完成所有工作,很辛苦吧?’
‘習慣了,我已經這樣好久了。’
‘你一個人能夠自給自足嗎?’雖然這裏有個花園,裏面種了些食物,應該不至於餓死,但這個屋子裏面的東西,總需要人來維修保養吧?難道也是玻妲一個人做嗎?
玻妲還是低頭吃著飯,說:‘你很快就知道了,應該明天就明白了吧。’
第二天,羅爾聽到一陣敲門聲,他揉著眼起床,還想會是誰來敲門,出去一看,就看到玻妲已經梳洗好了,在門口處似乎正和人聊天,腳邊放著很多大箱子,羅爾聽不清楚他們聊天的内容,走過去看,他們已經聊完了,門外是一個壯年男子,穿著樸素簡單,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他看到了羅爾,對他和善地點了點頭,轉身就消失在霧氣之中。羅爾見那人就這麽走了,急忙向上去截住他問些事,但被玻妲一手拉住他的後領:‘別。’
羅爾不解,掙脫了玻妲的手衝出門,已經不見那男人的身影了,轉身一看,隱隱約約能看到男人的身影正往屋子後面走,正要追上去,玻妲追出來攔住他,語氣堅定:‘不要追上去。’
羅爾還想追上去,但已經不見了男人的身影,他問玻妲:‘在那後面是甚麽?他爲甚麽往那邊走?’
‘那裏是他的宮殿,是你不能進入的領域。’玻妲簡單地回答。
‘妳呢?’
‘我?’玻妲嗤笑一聲,‘我不應該去那裏。我們誰都不應該越過邊界。’
玻妲强行把羅爾拉回屋中,把他拽到客廳的沙發上問:‘對你而言,邊界到底是甚麽?’
羅爾不太明白玻妲的問題,但他照答:‘字面意思的話,就是分割物件的綫。’他頓了頓, ‘妳要是説地理上的邊界的話,那就只能是目前的其中一個世界不解之謎吧,“世界的盡頭”。 ’
玻妲坐在羅爾對面,靜靜地聆聽羅爾的答案。
‘在很久以前,人們就發現我們所在的世界是存在盡頭的,不少人都想去探索這個世界的盡頭,然而去的人凶多吉少,能回來的大多數都瘋了,無法就世界盡頭的事做出報告。在一百多年前,聯合王國編整一個千人大隊前往世界盡頭探索,歷史稱之爲“大遠征”。然而還是一無所獲,隊伍幾乎全滅,剩下的十幾人都瘋了,每個人所描述的世界盡頭全都不一樣。’
羅爾越是說,越是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些甚麽正在浮出水面。
‘在那之後,根據住在世界盡頭附近的人所説,世界盡頭變得比以前神秘,也更難以進去。不過還是不斷有探險小隊進去,不論是爲了尋寶,還是爲了研究。’
玻妲聽完,說:‘你不是失憶嗎?怎麽説起這個時,能説得這麽詳細?’
羅爾反駁:‘這是知識,就算失憶了,也不會忘記學過的知識的。況且,我是研究歷史的學者,更不可能忘掉自己努力一輩子所追求的知識。’
玻妲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又問: ‘這都是客觀的解釋。那麽你呢?在你眼中,邊界是甚麽?’
羅爾不假思索邊説:‘你説的是世界的盡頭的話,那就是未知。而我,作爲一個追求知識的學者,就是要去探索未知,不爲名聲,不爲利益,只爲滿足自己作爲一個人,那無盡的好奇心。’
玻妲沉默一會兒,說:‘所以有機會的話,你會去探索嗎?’
羅爾給了肯定的答案。
玻妲軟癱在自己的沙發椅上,似是鬆了口氣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又把目光放到羅爾身上,羅爾第一次在那天藍色的眼中看到笑意。
‘除此以外,還想説些甚麽嗎?’
羅爾想了想,說:‘我想回去妳發現我的那個地方,也許我能想起甚麽來,比如説我怎麽來到這裏的。’
玻妲無所謂地笑了笑,終於不是嘲諷意味的笑了,她說:‘也行。’
‘那樣的話,我也許能給你一個更好的答案。。。’羅爾説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心中有一個想法,卻無法證實這個想法,他不好意思地看玻妲幾眼,說:‘只有我的身份,和我想做甚麽這兩個信息,對妳來説還是不足以決定怎樣處置我吧?’
‘也許吧。’玻妲拿起自己的獵槍走到門口,‘走吧。讓我更瞭解你。’
從門口出發,走了約莫幾十步,玻妲就停下來了,她説:‘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我是在這裏發現你的,正確來説,我的助手把你帶來這裏的。’
‘助手?’羅爾感到疑惑,這裏還有其他人?
玻妲嗯了一聲,解釋說:‘我説過,這裏是邊界,在這裏,所有東西都站在存在和不存在的邊界上,因此在這裏任何東西都存在,同時不存在。而在這裏,有一些生靈,他們願意幫助我處理一些小事,成爲我的助手。’
羅爾小聲地重複玻妲的話,問:‘那妳呢?我呢?都是介乎於存在和不存在之間嗎?’
‘你是,我不是。’玻妲簡單地回答,很快地轉移了話題:‘那你呢?有想起些甚麽嗎?’羅爾看著眼前的大霧,説實話,這裏到處都是大霧,站在這裏,其實和站在家門前沒甚麽分別。他蹲下來,看到這裏的草似乎被人踩過,而且能看出有東西在這裏拖行過,拖出一條泥濘路來,他看著這些痕跡絞盡腦汁也想不到甚麽,走前幾步,直到拖痕結束,就發現跑步形成的腳印,他‘啊’了一聲。
玻妲把槍抵著地面,自己則靠在槍上,等了一會兒,她聽到羅爾在前面大聲喊道:‘我想起來了!我曾經在這裏跑過!我是逃進來的!’
逃,這個字用得頗爲微妙,驀然,草原上響徹動物們的叫聲,在空蕩蕩的草原上回蕩,玻妲皺起眉頭,提起槍‘咔嚓’上膛,朝前方叫喊: ‘羅爾!快回來!’
羅爾聞聲回首,不假思索拔腿就跑,跑了幾步就看到提槍的玻妲,玻妲看到他,對他説:‘你直接回去!我要去另一個地方!’
玻妲説得很快,羅爾理解玩玻妲説了甚麽時,她已經往另一邊跑了,羅爾直覺有突發事件了,既然如此,他作爲一個人,不能任由玻妲一個女孩子獨自去面對,他也跟上去。在霧中,他只能盲目地朝著玻妲離開的方向走,很快,第一聲槍聲響起,羅爾確定了玻妲的位置,飛奔過去。
槍聲再次響起,羅爾聽到男人的慘叫聲,還不止一把聲音,不由得加快脚步,槍聲很快就停止了,羅爾跑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金色的頭髮,空氣中除了濕冷的霧氣外,還多了難以忽略的血腥味,他跑上去,只看到一臉是血,卻平靜得很的玻妲,完全沒有殺過人後應有的情緒。羅爾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面前的屍體,大霧中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兩三個人的輪廓,旁邊的草都被血染紅了,一看就知道沒救了。他轉身,小聲地問:‘妳沒事嗎?’
玻妲淡然看了羅爾一眼,伸手擦去濺到臉上的血說:‘沒事,怎麽會有事呢。這都是他們的血。一會兒我讓他們把他埋了。’
羅爾盯著玻妲看一會兒,玻妲也只是看著他,兩個人對視著,沒有説話,直至羅爾問:‘爲甚麼?’
‘爲甚麼殺他?還是為甚麽我這麽冷靜?’玻妲問,頓了頓自己便回答, ‘其一,他進入了不應該進的地方;其二,他進來後無法保持理智,極有攻擊性,留他一命也只會搞破壞,我需要在他做出不該做的事,或者殺死我之前,殺死他。’
玻妲這麽說完,羅爾又看看那屍體,想到玻妲口中的夥伴們,心中又有了新的猜想。
玻妲以爲他想責怪自己冷血無情,沒想到羅爾轉頭過來,臉上竟是心疼之情。
‘妳。‘羅爾緩緩開口,‘殺過多少人了?’
玻妲向羅爾投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繼而把頭扭過去,不看羅爾的神情,低聲說:‘多得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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