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揚帆遠航 - 我在告別仲夏的深夜揚帆遠航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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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告別仲夏的深夜揚帆遠航

御晴

Jul 3, 2021

399

9 分鐘 2,636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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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第二個月，是為仲夏。

一般來說，西曆五月被視為夏天的開端。

六月的最後一天，告別仲夏迎來盛夏的深夜，梅雨從未止息。

一窗之隔，與外面的潮濕大相逕庭的室內，桌面放滿紙頁。褐色的書頁、芬芳的書香，乾爽的觀感像倉庫的乾草堆。

紙張不都是植物風乾的成品嗎？

也許如此，讓我感覺有點親近。

溫和的褐色與昏黃的燈光相映成趣。它們彷彿在玩樂，在為了準備專業考試而挑燈夜讀的我面前，更有嘲笑的意味。

夜闌人靜，桌上的檯燈使勁將滲入屋內的黑夜推出窗外，在書桌上守住一塊朦朧的昏黃。

和舞台上的聚光燈有那麼點神似，眾人的視線皆交在那點上，是歷屆考題、補習班的筆記……彷彿存在於那遙遠未來的名利，不知早已有多少人拜倒在那石榴裙下。

日復日的追尋，內心早已消磨殆盡。

我撫著隱隱作痛的胸口，那兒好像存在大大小小的碎片。我無辦法真的剖開心臟數算那裡有幾塊碎片，但可以確定我的心一早就碎了。

心碎的人，大概無法活下去吧。

精神變得支離破碎開始，我的心大概已經死了。

所謂的活著，其實只有肉體的活動，以及僅有的知覺而已。

生活總讓人喘不過氣，卻又有如我們的自作自受。

追求名牌大學，追求有錢途的學系，追求社經地位高的工作，追求成為社會精英的入場券……永無止境，隨著時間流逝還不斷在改變著。

苦苦追尋不屬於自己的事物，又是為了誰、又是為了甚麼？

今夜，已經無法再走下去了。

我輕輕透出自暴自棄的嘆息，緩緩合上課本，眼睛看向窗外。

透明的雨水帶來連珠般的視覺，在黑夜之中展現存在。

我住在海邊小鎮的房子，窗外便是街道。

我看著雨水順著石板路往下流淌，畢直的往碼頭流去，最終匯入浩瀚大海之中。水聲淙淙，蕩起微波，透明的雨水似乎讓石板路的原色變得更鮮豔。

不同於白，透明沒有顏色。它看似不存在，但無法置於不理。因為我確實看得見它。

我伸出手，透明的雨沾濕掌心。

它的確存在。

也許不該說透明沒有顏色。它的顏色正是「透明」。

下雨的深夜，街道空無一人。我看得見街道對面的小樓房，束起帆的船群。街道看似空蕩蕩，然而中間存在著透明。因為透明存在，我才得以看見遠方的顏色。

人們歇息的深夜，海邊小鎮沒有海產的鹹腥味；沒有來自貿易商船卸下港口，來自外國的香料、美酒、工藝品，林林總總的氣味。下雨的空氣中往往帶有一種特別的清新氣味，把人的思緒一掃而空。

要說下雨是透明的景色，這種清新就是透明的氣味。

透明傾向於無，但它確切存在。

深夜雨勢轉急，隨意拂袖捲來陣陣強風。雨水從玻璃滑落，彷彿在哭泣。

透明是憂鬱，像鐵刺勒著胸口的情感名稱。無法呼吸，窒息一般的感覺，伴隨撕心的痛，傷痛過後依然鬱悶。

來寫點小說吧？

我臨時起意說道。

面對難以排解的鬱悶，只有小說能夠讓我好過一點。

我的目光重新放在書桌上一疊保存完好的原稿紙。

自從踏入社會之後，彷彿好久沒試過有過如此透明的心境。那種傾向於無，但確實帶著某種說不出口的心情。

我凝視著原稿紙，內心閃過一下遲疑。

這時，胸口被勒著的感覺自心底裡浮現。

也許打從心碎那天開始，我對於小說──人生裡最珍而重之的事物感到恐懼。

只要努力栽種夢想就好──踏入社會之前我曾經如此說服自己。

結果，我還是無可避免讓現實消磨我的心靈。

當我漸漸失去心聲，墨水筆下只有枯燥的文字。沒有溫度，冷冰冰的墨水乾透，像乾透的血一樣失去生命的顏色。心血淌光了，破碎的心再沒有生命。

我討厭苦無靈感的感覺，然後逐漸的變得害怕拿起紙和筆。

之所以感到痛苦，到底為甚麼？

要是感到痛苦，我有嘗試制止那件事繼續蠺食心靈嗎？

既然不是追尋想要的事物，我有盡力追求自己的歸宿嗎？

你就是因為躊躇不前，所以一事無成。

一聲斥責，有力卻摻帶溫柔。

我抹過纏繞在腦海的猶豫，抽出一張原稿紙，凝視印在上面，綠色的方格。

原稿紙的厚實觸感、雪白的表面，很像船桅上的帆布。

六月的最後一天，我拉動掛在船桅上的白帆，抓住了仲夏的尾巴，朝著北方航行。

紙為帆，筆為槳……

今夜揚帆遠航。

這一旅沒有目的地，沒有北極星指引航路。海風撲簌伴隨雨水，船帆堅韌地展開，隨著波水蕩漾逐流，漸漸遠離碼頭。

眼前的景色由小海灣逐漸變成海洋。

進入大海，暴風雨比起港灣的時候更猛烈。小船漂泊不定，我也無從知曉自己身處何方。

這部分很困難──我摟著揪緊的心。我害怕再一次經歷失敗。我執著那幼小，看來不太牢固的船桅，希望踏上歸途。

別害怕，給我繼續前進，不要停下來。

那個有力卻摻帶溫柔的聲音悄悄在耳邊響起。

我四處張望，這裡除了自己就沒有他人。然而，那個「他」確實存在，而我看不見他，也許是透明的關係吧。

透明的他，混入雨水當中，時刻伴在我左右。

我暫時還不想放棄追求。

我划動槳，木槳的末端滴下了墨黑色的海水。我知道那是透明，穿透黑夜成了黑色，折射藍天則披上碧藍的衣裳。

風浪依舊很大，小船卻安好，船帆還在堅定地引領航行的方向。

對，繼續這樣就好了。

聲音的背後彷彿帶著微笑。

每當風浪到來，我不禁抓緊手心的槳，它是我唯一的動力。

我想著他的聲音，嘗試平定同樣在驚濤駭浪的心情，默默找尋突破巨浪的路徑。

逐漸的，即使還會感到困難，卻不再害怕。

我相信航行的終點會有我追求的事物。

正因為如此，即使過程使人肝腸寸斷，我一定仍會，持續不懈的尋覓下去。

也許，數不盡的人曾經在這段暴風海裡探險。

度過風雨，抵達彼端的人，也許沒有最好的技術，但擁有那份逆風航行的勇氣。

這樣就夠了嗎？

我不敢多想下去，生怕再一次陷入躊躇。

你就是因為躊躇不前，所以一事無成。

明瞭的聲音，催動我動手划槳。我希望盡自己的努力度過風雨，心中寄望上天看在我努力的份上施予一點憐憫。不是希望祂直接帶我往終點，我渴求勇氣，自此不再為了未來膽怯。

我為追求的事物吶喊……

不知過了多久，高山低谷般的海浪不復見。風也悄然止息，而我早已累透，晚風把小船帶來這裡。失去風的引導，小船徐徐停下，跟著我一起躺在平靜如鏡的海面。

我緩緩起身，也許中間有睡過，分不清剛才的風雨是夢還是現實。

舟楫盪漾，不太牢固的桅木隨著浪濤擺動。「咚咚」的聲音宛如水聲，斜著的木桅將視野割開兩塊。景色看似相同，現實與夢的界線也許不是太清楚。也許中間存在著透明，彼此可以看見對面的世界吧。

仰望上空，下完雨的天空很透明，漫天星海把天穹染成碧藍。越接近地平線的天色越明亮，月色沒入水中，蒼穹彷彿告訴黎明就在前方。

人們會把藍色與透明混為一談。大海和天空本為透明，因為折射才會變成藍色。透明不屬於任何顏色，卻也可以成為任何顏色。

空氣滲雜一種很清新的氣味，說不上是芳香，卻讓人感到些許愉快。

筋疲力竭，心卻重新活過來。

有透明的地方，就有生命。

這世界存在透明。透明太清澈，只是看不見；透明太清澈，所以看得見。

我理順那有點歪掉的船帆，沾上的雨滴描繪航路的軌跡。

不論漂泊到何方，風雨總會止息，痛苦也將治癒。

如今，只要前進就好。

然而，今晚就足夠了。

今晚，暫且放下手上一切，小睏片刻吧。

【後記】4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7HL8URYb

感謝白玥狼出題。我認為這算是蠻難的題目。我在一個月前就開寫了，中途甚至放棄退出，最後還是重新創作。4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qblXB0mH

這個故事其實描寫我的心境。近年無論在現實生活還是寫作上都在浮浮沉沉。陰沉的日子一長，寫作都變得乏味了。我開始害怕寫不出好故事，結果對於執筆創作的事上恐懼。4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yFlAbtun

所以呢，這次我告訴自己：不論如何都給我馬上寫小說。無論最後寫出甚麼來，總之給我寫下去。4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cDzR0hBr

關於故事裡的「透明」，乃取材於天澤夏月《直至七月的人生已到盡頭》。這本小說也是很推薦給各位讀喔！

希望各位還喜歡這個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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