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不知道 - 序——玻璃樽

一月，新一年的開端，感覺自己長大了一點，卻沒什麼變化。去年因為忙碌而變得好像十分短暫，能回憶出來的東西只有白底黑字的書本試卷，跟紙張乾燥刺鼻的氣味。日復一日，像永無止境的一年終於邁向完結，心裡卻沒有多少喜悅——今天最後一節課，我回味著枯燥和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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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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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二十分，老師罕有地應鐘下課。一聲令下，我們就像軍人一樣，齊齊起立，井然有序地離開課室。今年冬天有點冷，經過學校大門的同學們都好像在打顫的羊隻。我們短暫離開闌珊，明天又要回到圈裡。因為太累而不禁把學校想象成牧場的，大概就只有我們應屆男校生了。往年放學到球場三打三的夥伴們也沒再留戀男兒間熱血的碰撞，收拾好書包就大箭步地往外走，趕著補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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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課室，走下樓梯，踏出校園，思考著如何享用放學時間。我緩慢地走向馬路對面的七仔，尋求那總能讓我放下壓力的東西——樽裝維他奶。喝樽裝是因為我的迷信：樽裝的可樂比較好喝，樽裝的啤酒比較好喝（未成年沒試過)，樽裝的維他奶也比較好喝。也許是心理作用，的確有點不一樣，喝過後會心情舒暢些，特別是喝麥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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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七仔，無視了一堆封面惹人厭的參考書，跑到那個熱水鐵櫃前，伸手要取出一支麥精的時候，有人跑到我面前率先拿走了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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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同好。當我邊想著邊要拿第二支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剛才那一支是最後一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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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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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長嘆了口氣，撓撓頭，不甘心地隨便拿了一支原味就低著頭飄到收銀台的隊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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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支吸管嗎？」

「小姐，吸管在那邊自取。」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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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排在後面沒留意，抬起頭來看看，那是最後一支麥精……在付錢的人……是個…女學生！？這邊就我們一所男校，怎麼會有女學生出現呢？我望了一眼她的校服，思緒跨越隔壁街區隔壁的街區，都想不出來有穿這套校服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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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束著高高的馬尾，身體纖細，比我矮一點。

「小姐，喝完交還玻璃樽可以領回五毫。」店員邊說邊開著樽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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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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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

說罷，女學生就在七仔門外站著喝了起來。她抬著頭，像在看些很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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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位…噢是你啊'錘仔'？怎麼今天喝原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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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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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原來今天的收銀是濤肥，我因為常來這裡，和他算是相識挺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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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啊濤肥…最後那一支在外面。」我指了指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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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可惜了……咦？話說回來怎麼這裡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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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下再跟你聊，我先放下錢了。」…濤肥抱歉，其實我也很好奇，我先去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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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理好衣衫，像不經意地撥了一下頭髮，拿起維他奶向女學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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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太陽在快要下山的時候散發出金黃而溫柔的光，看著讓人平靜，不知不覺就能放空身心，跟我現在正要喝的飲品異曲同工。然而在我面前的這位女生，明明同時享受著這兩樣東西，臉上卻沒有一絲放鬆，掛著像在木頭上雕出來的微笑，眼裡泛著陰鬱的青光。與她的距離只有幾米，可中間的空氣，濃稠得像液體，張力阻撓我接近。我真的好奇得按耐不住自己，催促雙腿向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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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期，有同樣壓力的人大概不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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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用互相交流當藉口，實際上只是一個正要去搭訕的男生，心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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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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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格了半秒，再慢慢地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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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事情嗎？這位…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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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我話時，我也愣了半秒，因為她在短短半秒內變了一張臉。下巴上昂，眼神朝下，嘴角平放，挺直腰桿，完全是要掄起拳頭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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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嗯…」我清清嗓子，指了指對面那所稍有歷史氣息的男校，說：「我是對面那所學校的學生，想說這附近沒有穿你這套校服的學生，有點好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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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了我一陣子，回過了頭，沒有說話，繼續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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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沒有理由告訴來歷不明的人自己的來歷。嗯…我看了看她手上喝了一大半的麥精，自己也大口喝了起來。和暖的下午，配上微燙的維他奶，讓活躍的脈搏漸漸平靜，我的眼皮半合起來，來自學校跟搭訕的緊張也被糖分中和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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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一大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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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拿走了最後一支麥精害我喝不到，雖然有點不爽但是沒想到會有人像我一樣放學在這裡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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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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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居然有人像我一樣'獨'，要一～個人在這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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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表明，」她背對著我忽然開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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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是偶爾沒有跟朋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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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這可是沒有朋友的人的對白啊…這算是套到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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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一道光照在了我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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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我條件反射地拿手擋住了臉，問道：「…怎麼這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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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研究了一陣子…」她突然轉過來開始大聲說，還夾雜著些許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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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玻璃樽的哪個部分能容易吧光折射出去，你現在是被曬到了吧！？哈！」還開始傻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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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還沒能睜開眼呢……嗯？不對啊，不對不對不對，發生什麼事了？？她突然又變了一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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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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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莫非…不是吧…從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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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剛才開始就是在研究這個嗎？」我用全力保持著眼神交流問道並示意她吧光源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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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移動了下玻璃樽，折射便消失了，說：「啊，是啊。不然你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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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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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空氣凝結成冰了。我靜靜地捂上臉，有四隻手的話想把著了火的耳朵也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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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剛才還自以為是地腦補什麼木雕的微笑，憂鬱的眼光，人家只是認真在做自己事啦……所以我只是因為阻礙人家自由研究才被厭煩的眼神刺了滿身嗎…然後我還調整呼吸認真地套起話來……尷尬死了……那是坑渠嗎，我現在就想栽進去在裡面睡上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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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重新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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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對啊，雖然我也很奇怪但是她才最奇怪的吧，什麼研究玻璃樽的折射啊莫名其妙！對啊，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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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衝口而出惱羞一番時，她又講起話來了：「是啦，我不是這區的人…」說著，她又擺出神氣的架勢，「我有在聽你講話啦…其實我，是來自海的另一邊。」她叉著腰，指著應該有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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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裡現在只有字體大小大概八十左右的「怪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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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住港區，說得像那出進x的巨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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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出我沒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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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點太多導致我白眼翻轉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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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大老遠跑來這邊幹嘛的啦？就只是研究玻璃樽需要來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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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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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怎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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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地點不重要…」她把玻璃樽舉起來，讓陽光灌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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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尋找可能性的！」接著她手腕一擰，玻璃樽像燈泡一樣向四周射出了光束。成功用玻璃樽折射光線讓她開始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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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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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把手放下，指著我說：「你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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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不。」不祥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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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允許你加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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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這樣…」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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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這樣吧，把你的聯絡方式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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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是真的很不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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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要走的時候還不忘回眸說了一句：「麥精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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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揮揮手。好啦你快走啦尷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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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靜瞳

（我姓徐，朋友叫我'錘仔'

（哈，搞笑。我下次再去對面的時候，再跟你說

（對面…見不見我自己決定，再說吧

（當然，我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先這樣，拜

（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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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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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完訊息，我丟下手機魚躍到床上。閉上眼回想今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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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訕還是先看清對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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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瞳…哪裡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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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性……到底…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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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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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樽…還能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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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隨著疑問（吐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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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玻璃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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