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境神洲 - 異境神洲第一百章

雷山城裡燈火通明。神洲大會的最後一天夜是一整年以來雷山城最熱鬧的時間，儘管四年前曾被化為一片火海，仍然以異常迅速的速度完成所有重建的工作——不得不說，畢竟在妖帝國政府的高壓統治下，所有事務的進行也具有極高的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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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指揮官一聲令下，圍繞在城邊緣的無數靈術師朝天空發射七彩的水柱，灑上夜空，變成一陣綺麗的雨，柔柔地落在城裡。以前是施放煙火類型的靈術，但是自從雷山七王大鬧妖都之後，便更改成象徵滅火的水屬性靈術了，火焰更是在神洲大會期間被視為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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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曆1893 年 1 月 2 日。剛滿十三歲的，曾經釀成雷山城大劫的雷山七王，靜靜地在雷山山頂，俯視著這座城此刻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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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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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他們當然下去玩過了，是披著披風戴著面具進城的——可不能讓人發現他們就是三年前放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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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從小到大，他們第一次面對神洲大會，根本無心盡情地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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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十三歲。正常的孩子就算平時接受再怎麼多的訓練，到了這個時間依然放開了自己玩樂，這可是一年裡只有一次理直氣壯玩鬧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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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們要掛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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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大家……」一個聲音在山腳下傳上來的喧嘩中輕輕地響起，是空：「你們離開雷山打算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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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短暫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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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到山上去。」青羅稚先回答她了：「我還是習慣在山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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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常話多，現在卻變得很容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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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大概會到處亂晃吧？」晃隨後接著道：「為了賺錢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罷了。」蒼嵐瞥見他手上轉著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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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岩重島。」隱滅的聲音和他本人一樣不帶存在感：「那裡是我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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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來這裡的？那裡離這裡超遠的耶！」雲龍突然插了一句話，老實說隱滅所言讓所有人詫異，他這是頭一次提到自己的家鄉在岩重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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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滅靜了半晌：「我不知道。某一天便來到雷山城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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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再次一頭霧水。不過連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問得再多都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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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空思索了一下子：「那個……雲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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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雲龍一攤手，直言道：「可能突然給我們這種課題，沒法馬上做決定很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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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不像是會果斷便做出決定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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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千夢和蒼嵐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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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嵐感覺到千夢朝自己身上一挨，沒有說話。雖然不知道她是做什麼打算，不過蒼嵐很清楚現在的千夢並沒有回答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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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去天渡城，找虹姐姐的徒弟，之後應該會和他們一起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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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渡城在距離雷山城不遠的地方，傍海而建，一直作為帝國最大的港口進行運作。這個地方蒼嵐只在書上看過，沒有親身去過——想起來，他根本沒有離開過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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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雲破說虹的徒弟，那對兄妹，就是在天渡城裡，蒼嵐必須找到他們，交付冥月鐮，並且盡可能照顧他們，讓他們確實變成足以獨立的靈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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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他彷彿要從學習者的身份，變成璃雲破一直扮演的保護者與傳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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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聽完蒼嵐的說法，沒有接話，只是看著千夢，等待下一個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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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自己呢，空？」蒼嵐立刻替千夢打圓場——她還是不想說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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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嗎……」剛才都是問，現在突然被蒼嵐反問了，空在瞬間愣了一下：「我……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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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雲龍、空，不像隱滅機靈、沒有青羅稚的直接，也不像我被師父託付了任務，果然都還沒有辦法做好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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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再次安靜下來，看著燦爛的夜空。大家都在想事情，至於思慮是不是同一件事，就無從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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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波水柱射完，雷山城裡再次一片譁然。這場慶典還沒有就此結束，因為今年沒有人帶著靈術全副武裝地殺進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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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明天要離開，我要睡了。」雲龍站起來，一扭頭就往屋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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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晚大概就是這樣了吧？」青羅稚道，順理成章地跟在後頭，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起身走進屋裡，為明天的啟程養精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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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蒼嵐和千夢還坐在草坪上，他們的頭上是一棵櫻花樹，在神洲大會期間正值花開的季節，一頭粉色的花在夜裡搖著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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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呢？」蒼嵐的聲音突然變得很細，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無法拉高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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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千夢同樣細細地道：「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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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嵐仰頭。心內天人交戰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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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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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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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任務很有可能會和妖族人衝突，會最容易遭遇危險。這也是師父要我去辦這件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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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山七王之首，他背負著邪王的稱號，自然要同時負起其他人無法承受、不適合承受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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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我想要和你一起……」千夢呼地一聲站起來：「我們一起，遇到危險也比較方便，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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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就是不行。」蒼嵐閉上眼，堅決地表示。他不敢正視千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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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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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師父給我的試煉。」蒼嵐悠悠地出口。這段話同時是在說服他自己：「師父說了，每個人應該擁有到經歷與磨練是不一樣的，我適合這樣的修煉，而妳不一定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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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到千夢正在注視著自己。她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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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山上幾乎是沒有燈光的，現在照亮兩人的，是雷山城裡使夜通明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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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又過了好一陣子，千夢才再度說了話：「我們……還會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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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蒼嵐站起身來。對於這件事情，他同樣迫切地需要；「我們一定會見面，雷山七王總有一天會再次相見的。我們會永遠都是同伴，我們未來一定會一起推翻妖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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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都這樣說了，我就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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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看著明亮的雷山城，蒼嵐感到眼前有些發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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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嗎，千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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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開心呀！」千夢看向他，露出那個燦爛無害的笑：「和大家一起，我一直都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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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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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千夢低著頭沉默了一陣子：「嵐，你以後要再帶我去神洲大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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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當然。」蒼嵐轉身看向自己身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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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髮齊肩、肌膚柔嫩白皙。自五歲認識到十三歲，七年多以來千夢一直都沒有變過似的，永遠都是如此標緻如完美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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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額上戴著那個劍蘭的髮飾，蒼嵐送她的。大鬧妖都的前一夜他交給她之後，她幾乎沒有拿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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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蒼嵐凝視著自己，千夢冷不防地也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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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那一刻蒼嵐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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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孩子……一直都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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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神洲之後他第一個認識的人，和他相處最久的夥伴，他們對彼此的了解肯定比任何人還要深刻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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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我囉！」千夢燦笑，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拇指：「來，我們打勾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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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蒼嵐愣了一下，伸出手勾住對方的手指。軟軟嫩嫩的，而且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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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千夢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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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將櫻花樹上的花與瓣如雨地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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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夢的眼幾乎眯成一線，她微微一歪頭，笑著。這是她極度喜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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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的笑，蒼嵐的嘴角亦忍不住微微地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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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知不覺間，我身邊已經不能沒有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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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強勁的黯然突然自心底湧起。不好受，但是他不打算就這麼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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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家要分離，何況現在的千夢看起來很開心，不能影響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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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看見她眼角的淚光，眼裡只是她的臉龐、她發自內心的笑，和櫻吹雪中她飄揚著的髮絲。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一直都覺得千夢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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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沒有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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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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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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