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絲琳纖美的睫毛微微顫動,悠悠醒轉,她睜開眼睛,剛想撓撓蓋住視線的亂髮,卻發現手腕被冰冷的金屬固定住。
她晃晃頭,把礙眼的劉海甩開,眼前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只見自己身處在一個破敗不堪,如同廢墟般的大廳中。牆壁千瘡百孔,表面的水泥被燒溶剝落,就連裡面的鋼筋也不知去向。因為失去承重,建築的結構有崩潰的跡象,只是此時本該是天花板的部分空蕩蕩的,露出了上面的夜空,倒不用擔心頭頂有甚麼東西塌下來。
而在空間的中央,閃光和爆炸此起彼落,兩個男性不斷向對方傾瀉恐怖的能量,時而一觸即分,似乎正在激烈的交戰。
艾絲琳不顧腦顱偶爾傳來的陣痛,努力的回想著,她記得那些人渣乘人之危控制住自己,還以她的貞潔為威脅逼問密碼手稿的鑰匙。意識海裡的鑰匙是她家族世代守護的遺產,她當然不會讓渡予這些「黃金」的失格者,忍辱負重的等待著時機,終於在身上的拘束術式開始失效時逃了出來……
等等,對面那個看上去較年輕的男人,不就是找到不支暈到的自己,並把自己送回到那些人渣手上的傢伙嗎?
酣戰之中,馬庫斯微不可察的移動著腳步,一點一點的往艾絲琳那邊靠近。滿天亂飛的超常現象實在太危險了,雖然唯大師說過會留她一命,但難保不會有誤傷的情況,至少要把她護在不會被波及到的角度。
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艾絲琳不客氣的問:「喂,你這傢伙,究竟是哪邊的?這次來又是接了甚麼委托嗎?」
馬庫斯拖著疲軟的身軀,強撐著精神,笑笑道:「你誤會了,雖說費利斯想把你們結社僅剩的活動資金塞給我,但我可是一分錢也沒有收,這次來救你純粹是義務工作。」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我們素昧平生,你的目標該不會也是鑰匙吧?」艾絲琳冷笑著說。
「你會有這樣的猜測也是無可厚非,不過我要老實跟你說,我這一連串行動只是任性而為之,要說動機,或許是你的樣子令我想起了某個人吧?」馬庫斯淡淡的答道。
「你是傻瓜嗎?」艾絲琳皺起眉頭。
這時,一團灰白色的龍卷風直沖天際,向馬庫斯席捲而來,他的手拍在地板上,面前瞬間築起一面泥黑色的土牆。龍卷風撞上土牆,像轉動的鋸齒般切割著土牆,兩者互相磨滅著,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轟,狂風消泯,土牆也隨之瓦解,但馬庫斯依然被餘波擦到,幾滴鮮血濺到艾絲琳臉上。
艾絲琳舔了舔嘴角,舌間是一抹鐵鏽味,此刻她才注意到男人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割傷、淤傷,黑色西裝也破爛不堪,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眼見對方依舊巍然不動的擋在自己身前,艾絲琳不禁有點動容了:「你這麼拚命,為了甚麼啊?」
馬庫斯側頭想想,道:「贖罪?感恩?還是簡單的自私,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艾絲琳欲言又止。
「好了,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就不要這麼多話了。」馬庫斯召出虛空之刃,砍掉了她腕間的鐵鍊,接著說道:「我不知道打不打得贏那老傢伙,你有機會就自己逃。」
「越遠越好。」他又補充一句。
「你以為我會放她走嗎?」唯大師殘忍的大笑著,高舉光榮之手,斷掌的掌心中,一點紫光漸漸增亮,瘋狂的壓縮著魔力,接下來的一擊必定是毀天滅地的規模。
馬庫斯見艾絲琳沉默不語,沒有逃跑的意思,不由喝了聲:「你還不走?」
艾絲琳微微搖頭:「走得一時,難道走得一世嗎?我現在沒有結社的庇蔭,只會是個顯眼的目標。」
「唉,你……」馬庫斯歎一口氣。
正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靈魂裡蕩起一波熟悉的漣漪,在這緊要的關頭,諾姆剛好恢復過來了。
馬庫斯心中一動,有了個想法,他把一段訊息向諾姆發送過去。
透過念話進行了一番緊湊的交流,他強調一次:「諾姆,記住,這不是命令……」
對方靜默了片刻,馬庫斯又收到一股波動,他感覺到諾姆堅決的意志。
元素精靈體內藏有一顆固態的晶核,寄宿著精靈的魂魄,其中的能量會因精靈在真實世界的活動而流失,透過不間斷的餵食富含屬性魔力的晶石,能量會得到補充、壯大。
引爆晶核的話,會釋放難以想像的能量。
諾姆追隨馬庫斯多年,兩者亦僕亦友,與他的關系早已不局限於一紙契約,每每在他深宵借酒澆愁時,會感應到他心中深沉的落寞與迷茫。但在這幾天,它察覺到馬庫斯有點不一樣了,是因為那個女孩嗎?
諾姆靈智不高,本身沒有甚麼動機和追求,可以說,馬庫斯的心願,就是它的心願。它想達成某個心願,哪怕是犧牲自己。
表達了自己強烈的意志後,還不等馬庫斯下令,它就從虛空中現形,鯨吞著飄散在空氣中的沙塵,漲大成一個三米高的巨人,咆哮著撲向唯大師。
最後的最後,他回頭看了馬庫斯一眼。
從這眼神中,馬庫斯感受到濃濃的不捨,頓時想起向諾姆投食時,它的需索無度,執行任務時的忠心、可靠,不禁心生一絲後悔。
但此時,一波幕天席地的魔力已經在諾姆體內聚集著。
然後,晶核裂開了。
馬庫斯沒有見過廣島原爆的影像,但所謂的核爆,大抵是這樣的吧?
熱浪、巨響,蘑菇雲。
唯大師圓睜雙眼,瞪著向自己波蕩而來的光暴。
「媽的,一個二個全都瘋了。」他用盡全身的魔力在身前支起一扇屏障,抵禦著洶湧襲來的沖擊,同時借力向後飛退。
爆炸的第一波能量擴散後,剩餘的是暴走的魔力亂流。艾絲琳半跪著,指間夾起一張塔羅牌,隨著牌面燃成灰燼,她的身前投映出流溢著神聖氣息的巨輪,背後還出現彷彿浮水印的三個活物的虛影。
那是塔羅大阿卡那中的十號牌——【命運之輪】,永遠轉動的輪盤意味著無常中的秩序,由三個同心圓構成,從裡到外代表創造、形成和物質世界,中心放射出八道直線代表宇宙能量從無到有的輻射。輪上刻滿玄奧的符文,三個活物分別是古蛇、阿努比斯和人面獅身獸。
巨輪在魔力的沖刷下,如水車般旋轉起來,絲絲縷縷的能量慢慢被動能吸收,在輪子的邊緣流失開去,回歸虛無。
艾絲琳全神貫注的維持著防禦術式的運行,餘光關注著爆炸的中心,但狂暴的火光依舊在肆虐著,看不真切。
那個傻瓜,不會是跟敵人同歸於盡了吧?
艾絲琳不由有點擔心。
突然,她眼中一亮。
卻聽煙塵中傳來一聲斷喝:「天上天下.金剛不壞身!」
一個身形帶起重重殘影,從塵埃中激突而出。馬庫斯周身皮膚覆蓋著一層透明的硬膜,以電光火石之勢向唯大師靠近。
唯大師臉上一陣慌亂,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頂著致命的暴虐能量,誓死也要攻向自己,急忙轉化潛在生命力,企圖以壽命為代價祭出一面風牆。
此時馬庫斯腳下一踏,巨大的動能甚至在地面掀起了一股旋風,以更快的速度前沖。他抬起完好的右臂,臉上的表情猙獰中帶著一往無前的決意。
「該死。」心緒不寧下,魔力完全不聽使喚,唯大師無可奈何的想要再次急退。
但他腳後跟卻撞到一個硬物,他低頭瞧去,自己的退路上不知何時凸起了一叢密密麻麻的石丘。
甚麼時候布置好的?難道早就計算到我的魔力會在這時耗盡,選擇拉開距離?
唯大師想破頭都找不到解釋,身體失去平衡,向後倒去。
「啪」,馬庫斯手掌前伸,指尖觸碰在唯大師的右臂上。
然後唯大師就感到右手失去了知覺,一縷黃沙飄散在自己眼前。
光榮之手掉落在地上,唯大師的右臂已經不復存在。
或者說,到處都是,化成了風中飛舞的沙礫。
唯大師僅剩的左手撐在地上,一個受身退到四米之外。
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你的壽元所剩無幾了吧,在哲學者的瓶頸不得寸進這麼多年,早已使你養成了膽小惜命的性格。」馬庫斯收回右手,佇立在風中,從容的說道:「所以面臨超出自己預期的局面,你會下意識調動多於必要的魔力抵禦,並且變得不理智的你,不但難以自由轉換生命能量,怕是連周圍環境的細節也沒有餘裕理會。」
這個時候,馬庫斯體表薄膜的一處,突然開裂,裂痕快速擴散,晶瑩剔透的碎片彈落於地,反射著朦朧的月光,有一種違和的美,卻是他體內尚存的魔力,已不足以支撐術式的消耗。
「我不明白,這樣的計劃,明明就充滿破綻。」唯大師滿臉不解,歇斯底理的叫道:「你自己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要是我還保留著一絲魔力,你不就——?」
「我有赴死的決心,而你沒有,這就是你的敗因。」馬庫斯淡然道:「而且,我從一開始就留意到了,看你那靈裝的手形,應該是右掌,而哪怕是近身戰鬥極不方便時,你也一直用右手握持著靈裝,這樣就能判斷出,光榮之手的內置迴路,必須要與右臂連接才能驅動。」
「無論過程如何,你現在已經失去戰鬥力了。」馬庫斯吐出這樣一句,毫無溫度的凝視著唯大師:「放心,我不會就這樣取你性命的,你畢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不過……」
馬庫斯頓了頓,眼神越來越冷:「我不想再看見你出現在艾絲琳面前,不然下一次,我一定會殺了你。」
唯大師閉上眼睛,沉默著,接著慘然一笑,幾個縱躍,消失在夜色中。
不是吧,這麼強悍的魔法師,就這樣敗退了?
艾絲琳自小在魔術世界長大,自然明白一件具唯一性的靈裝的意義,而且看唯大師接下幾乎是零距離的自爆,還能四肢完好的站在這裡,就能估摸出其魔力貯量的巨大,這時不禁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別瞅了,是我們贏了。」馬庫斯看著艾絲琳呆愣的樣子,笑道。
艾絲琳回過神來,反唇相譏:「幹得不錯嘛,不過那甚麼『天上天下金剛不壞身』?不就是用煉金術把表皮短暫轉化為鑽石嗎?耍帥!」
馬庫斯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的道:「嘛,一般般啦,對了,你走得動路嗎?」
不知為何,他平日裡高冷的氣質,一對上這個女孩就會渙然冰釋。
艾絲琳嘗試站起來,但因為殘留的拘束術式,體力尚未恢復過來,腳下一軟,又跪倒在地。
「算了,我背你吧。」馬庫斯說著掉轉身,背對著艾絲琳。
艾絲琳想起他之前抱過自己,而且還打了她的屁股,不禁俏臉一紅:「哼,你可不准再打我。」
緊接著很自然的環抱住馬庫斯的頭頸,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馬庫斯感到一陣重量壓來,笑了笑,伸手托在艾絲琳的大腿上,背負著她向樓梯口走去。
艾絲琳趴在馬庫斯不算寬闊的背脊上,鼻間嗅聞著淡淡的男子氣息,有點像過世的父親,但也有一種陌生卻不討厭的味道,令她心中安寧,恍惚孤身一人統領結社的徬徨,以及被壞人綁架時的無助,都得到了緩解。
一路下樓,感覺很漫長,現實中卻只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馬庫斯踏出爛尾大樓,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直直行到十字路口,費利斯正等在那裡,還在東張西望。
看到馬庫斯的慘狀,他露出了一絲錯愕,連忙道:「不是說闇夜出口的水平最高不過【熱心者】嗎?為甚麼搞成這樣了,還有,我剛剛聽到巨大的爆炸聲,頂樓那邊發生了甚麼事?」
馬庫斯懶得回答,只是把背上的艾絲琳放下,交到費利斯手裡,道:「委托完成了。」
不等對方回應,他又再轉身,一瘸一拐的向大路那邊走去。
費利斯扶住艾絲琳,見她安然無事,鬆了口氣,雖然覺得她神色有點奇怪,但還是向馬庫斯喚道:「喂,你傷得很重,還要去哪?」
「回家。」馬庫斯頭也不回,揮了揮手,繼續蹣跚著向遠處行進。
他當然不打算去醫院,在那裡又打點滴、又搞手續,不知道要耽擱多少時間,他只想返回大宅,地窖裡還有一整桶馬薩比爾聖泉的泉水,像浸浴般泡一泡的話,身上這些皮外傷應該能好得七七八八吧?
馬庫斯來到主幹道,直接打的向市中心馳去。但在計程車進入住宅區時,他卻敏銳的察覺到熟悉的鄰里彌漫著一股異樣的氛圍,到處都停滿了警車,還有那種電影裡特務機構慣用的黑色廂型車。
他心中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在路口就打開車門,急步往自家宅邸奔去,只見大閘處拉起了密密麻麻、黃黑相間的警示膠帶,上面用英文和法文寫著「封鎖區,不得越過」的字樣,門口還站了好幾名戴著墨鏡的黑衣人,正在透過耳麥交流著甚麼。
馬庫斯想撕開警示膠帶,沖進閘內,卻被旁邊的黑衣人伸手攔住,他沉聲質問:「你們是甚麼人,為甚麼我家會變成這樣?」
其中一個似乎職級較高的魁梧大漢抽出自己的證件,面無表情的回道:「軍情六處,這裡已經被查封,這位先生請回吧。」
馬庫斯心想父親雖然是光榮會的一個頭目,但貌似也沒留下甚麼明顯的罪證,按理不會牽連到自己才對,不禁有些焦急:「這是怎麼回事,我要一個解釋。」
「不知道,我們只是聽令辦事。」黑衣大漢說完,不再理會馬庫斯,向近處的廂型車走去。
馬庫斯不是沒有想過使用武力強闖,但此時全身負傷,之前的戰鬥又把體內的魔力壓榨殆盡,實在不是狀態,只得掏出手機,撥打巴頓心腹的號碼。
「嘟~嘟~嘟~」
電話裡響起一串忙音,過了十數秒,傳出一把機械的提示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馬庫斯煩躁的把手機摔在地上,他對這個家可以說不存在甚麼依戀,但金庫裡有著他多年累積下來的財富和儀式用品。
這時,他聽到圍牆那邊傳來一陣熟悉的啜泣聲,循聲而去,卻是司機修正抱著膝蓋抱在牆腳哭泣。
「修,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扶起哭哭啼啼的修,探詢道。
「老爺他…今天心血來潮說要造訪宅邸,布雷克議員也來了……他們正談著談著,那些戴墨鏡的混蛋突然破門而入,跟老爺他們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然後、然後,麥特他打算掏槍,就被他們當場擊斃,之後還抓走了老爺……布雷克議員也被逮捕了……」修似乎哭得口乾舌燥,斷斷續續的說道。
雖然修語焉不詳,馬庫斯也是聽明白了個大概。阿德姆家近年不知何故勢力大漲,跟不少官員都有著金錢上的來往,那個布雷克議員就是巴頓透過賄選扶植出來的,今天終於東窗事發了。
修吞吞吐吐的把所知的說完後,馬庫斯放開了他的肩膀,轉過身,失魂落魄的向對面街走去。
他跟父親巴頓的關係並不和睦,甚至可以說異常惡劣。他向來認為表妹被綁架,乃至她的死,巴頓有著最大的責任。阿德姆家早就渡過了激烈鬥爭的勢力擴張期,身為主事者的巴頓有無數的機會,可以將家族的產業洗白,做一個普通的上流世家,然而巴頓卻執著眼前的利益,一次又一次的錯過這樣的轉捩點,最終導致仇家上門。
無眠的夜裡,馬庫斯會詛咒巴頓,因為他奪去了表妹的未來,自己的幸褔。只是,這樣的結果,真的好嗎?
說到底,巴頓也不想連累家人的吧,一直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遷怒於他。
而現在,馬庫斯失去了父親,也徹底失去了家。
倫敦的夜以往是甜蜜、浪漫,此時卻挾著致鬱的冰冷。馬庫斯在燈海車流間遊走,漸漸的,天上下起了雨,水滴打濕他襤褸的衣衫,他感到倦意襲來,這次再沒有甚麼支撐著他的意志,他倒在了街頭上。
意識迷糊間,他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馬庫斯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與英國田園式裝潢的臥室。慵懶的陽光透過窗紗,拉出稀疏斑駁的影子,落在以碎花、蘇格蘭格為基調的床鋪上。
「醒來了?」一把稍顯青澀的聲線從房間一角傳來。馬庫斯側頭看去,名為艾絲琳.岡納的少女正以一種奇異的神情看著他,讓他感到有點不自在,宛若籠中被賞玩的倉鼠般。
「嗯……我在哪?」馬庫斯揉了揉眼,茫然的問道。
「我家,也是緋紅曙光的據點。」艾絲琳像是想到甚麼,有些不好意思:「地方雖然不大,但好歹能住人。」
馬庫斯環視沒有甚麼傢俬的房間,再次感受到女孩結社窘迫的經濟情況。角落裡是放著葵形銅鏡的梳妝台,被褥裡散發著一抹處子的幽香,似乎是艾絲琳的睡床。
「從街上撿你回來後,你已經昏迷兩天了,現在應該餓了吧。」艾絲琳把書桌上的碟子端過來,上面有幾片切好的蘋果,又不忘投來嫌棄的眼光:「還有,好臭,一身血污味,待會你要沖個澡。」
「哈哈。」馬庫斯搔著腦袋乾笑,想要接過碟子。
「你這個病號還是好好躺著吧。」艾絲琳見狀,把他的身子按了回去,接著用牙籤串起一片果肉:「我來餵你。」
馬庫斯也不矯情,乖乖張嘴,艾絲琳笨拙地把蘋果一塊一塊送進他的口腔裡,臉上有點紅。馬庫斯默默感受著少女的溫柔,一邊咀嚼,一邊問道:「你應該還保有著情報網吧?知道黑暗陣營要怎麼處置我嗎?」
「恭喜你,黑色兄弟和『協會』已經對你下達了追殺令,那懸賞之高,連我都有些心動啊,要不要乾脆賣了你呢?」艾絲琳幸災樂禍的說道:「說起來,你父親靠著勾結你那便宜師傅,做掉了倫敦不少有頭有面的人物,肆無忌憚的擴張家族的勢力,黑色文件已經盯著他很久了。唯大師斷臂流竄,身敗名裂,當然也顧不上你父親那邊,軍情六處便趁這機會將以他為首的倫敦黑道連根拔起。怎麼樣,會不會有點傷心啊?」
「黑色文件?」馬庫斯卻未有理會她語中的調侃,疑惑的問道。
「喔,對了,你是暗世界的散人,應該對表側的正規勢力不太了解吧?」艾絲琳神色一正,語調中流露一絲敬畏:「作為世界首屈一指的情報機構,軍情六處自然有管理裡世界人士戶籍的部門,那就是『黑色文件』(Black File)。黑色文件平時並不具有調使政府人員的權力,但一旦發生與裡側直接沖突的情況,可是能夠號令軍隊甚至國家的特異功能人士的。」
「這麼說,巴頓他應該回不來了。」馬庫斯淡淡道,聽不出甚麼感情。
「總之你現下是真的無處可歸了,接下來有甚麼打算嗎?」
馬庫斯聞言眼神一黯。
「叩叩叩」,此時,敲門聲傳來,艾絲琳應了一聲,費利斯便推門而進。
費利斯與馬庫斯視線相交,表情有點複雜,說道:「我已經聽小姐說了,沒想到你會為了她與自己的師傅決裂,放寬心吧,緋紅曙光雖然只剩下我們兩人,但我們一定會收留你的。」
「你是在可憐我嗎?」馬庫斯卻露出了孤高的神色。
「不,正相反。」費利斯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想你成為小姐的教父,指導我們緋紅曙光。」
「等、等下,費利斯,你可沒說過這回事。」艾絲琳陷入混亂之中:「為、為甚麼這傢伙要成為我的教父啊?」
馬庫斯卻望向費利斯,等待他的解釋。
「如你所見,我只是區區【理論者】,沒有能力護小姐周全,而阿德姆先生你不僅實力高強,對小姐也是真心的。」費利斯誠懇的說道:「我希望你認真考慮。」
馬庫斯苦笑起來,忙不迭推辭:「不,我何德何能?不僅身無長物,就憑我頭上頂著的懸紅,一定會連累到你們的。」
「不,我相信你,你能越級打敗一位經驗豐富的大魔法師,說明你是身懷氣運的,必定能引領我們步向光明。」
「可是,我不覺得我是個合格的人。」馬庫斯似乎被說動了,有些自卑的低頭。
然而,他卻瞥到了艾絲琳的眼神。艾絲琳此刻已停下吵鬧,靜靜的凝視著他,眼裡堅強中卻蘊有一絲脆弱。馬庫斯心弦一動,她的面容與他記憶中的表妹完全重合在一起。
「…我答應了,但別說我沒提醒過你。」馬庫斯最終還是如此答應了。
費利斯面溢喜色,馬庫斯卻忽地想起一件事。
「對了,闇夜出口的首領說過,他在艾絲琳腦裡種下了破壞精神的封印,只是一直潛伏著沒有觸發而已。」馬庫斯內疚的說道:「都怪我,把術者殺了,現在連唯一的解除方法也沒了。」
費利斯也浮上憂色,托著下巴,思索了一會,道:「若真是這樣,恐怕只有一個方法了。人體六重能量場的最外層是星光體,也就是意識與靈魂所依托之物,能夠旅行到高維度的相位空間,有人說,那就是天堂、地獄。」
「在異相的邊緣,有一個叫做『靈薄獄』(Limbo)的地方,傳說是安置未及受洗的夭折嬰兒,與沒有足夠智力理解教義的愚者的場所。那是無盡夢境的回廊,在那裡,時間的流動不是恆定的,可以是一瞬,也可以是永劫,風景無限地延伸,就像兩面相對的鏡一樣。如果把星光體墜入靈薄獄的話,靈魂會在清醒和睡夢間煉化,當煉成了無比凝實的心象和精神力後,自然就能無視封印的影響了。」
馬庫斯皺眉道:「那豈不是很危險?有沒有別的辦法?」
「至少就我所知,沒有。」費利斯表情很嚴肅。
「我要試試。」這時艾絲琳接口了,沒有絲毫懼怕,還吐了吐舌頭:「我可不想變成白痴。」
「好吧,那要怎麼做?」馬庫斯無奈的問道。
「準備一個冷凍倉,把沉睡的小姐深低溫保存起來,畢竟不知道何時才能醒來。」
「交給我吧。」馬庫斯看了看艾絲琳,拍著胸口應道。
「對不起呢。」費利斯步出睡房後,艾絲琳臉上透著莫名的色彩,說道:「剛剛相遇,可是過不久後,我們又要分開了。」
「你在自顧自的抑鬱甚麼呢?我們不是還有大把的日子相處共對嗎?在這段時間裡,我會把緋紅曙光變成一個所有人都談之色變的偉大結社。」馬庫斯卻只是微笑,笑容泛著溫馨的暖意:「發個好夢吧,當你醒來後,看到的會是一個全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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