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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裡傳來幾陣吵雜的躁動人聲,奈妮薇輕輕皺眉,緩緩睜開雙眼。
這是她不熟悉的空間,側過頭,首先瞥見陳列整齊的杯具,以及掛於牆上的兩張木弓。床邊的矮櫃放著一本冊子,封皮什麼也沒寫,翻開內頁,粗糙的紙張記載了幾行有關牙豬人習性與動作的字句。
直到看見桌邊一張寫有弓術動作自我檢驗的草紙,她才確定這是凱迪絲的房間。與洛特幾乎空無一物的小屋不同,這間較為寬敞的房舍中不只有書櫃、木桌和三張圓凳,更陳列不少註記農作季節的牛皮掛紙。
奈妮薇挪動身軀,腳底著地的瞬間,冰涼觸感讓她泛起一陣輕顫。
凱迪絲的屋舍有扇厚重的木門,盯著板狀的銅製門把,不禁想起洛特那間僅用布簾遮掩的簡陋小屋。
她覺得腦袋有些昏沉,摀著太陽穴,緩緩站起身來。
窗戶被南方特有的彩織薄簾蓋住,近似北方所用的厚重窗簾,專門用以遮掩外頭的陽光和景致。然而,掀開薄簾的她,只看見稀疏的雲霧和依然懸於天際的赤紅弦月,揭示此時仍屬深夜的事實。奈妮薇發現村人們來回穿梭,似乎忙著籌備什麼似的,舉著火把相互叫喊。
木門突然被人打開。
「小奈姊姊!」看清來者之前,貝琳嬌小的身軀早已撲進奈妮薇懷裡。「妳睡了好久,我好怕妳再也不起來了……」
「沒事的,我很好。」她一邊撫摸貝琳的頭,一邊柔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大家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牙豬人追過來了。」
「咦欸?」奈妮薇不禁皺起眉宇,胸口一揪。「托比先生呢?」
「還沒回來……」
「那……堤姆呢?」
「堤姆去幫小凱姊姊搬東西了。」貝琳的眼眶泛起淚光,「小奈姊姊……我們該怎麼辦……」
「沒事的。」奈妮薇將她擁入懷裡,緊緊環住。「我會一直在妳身邊的。」
她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如此天真的話,長年身於混沌漩渦,根本無法坦率地給予適時的言詞安慰。
洛特和克里斯不在村裡,連唯一的單手劍戰士托比都不在場,光靠現有的人員是否真能抵禦追趕而來的牙豬人傭兵,實在令人擔憂。儘管如此,她仍不願將基於恐懼的絕望之感表現於外──尤其在已經陷入恐慌的女孩面前。
「小貝,答應我一件事。」奈妮薇將額頭倚在女孩額上,說:「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妳都得牢牢跟著我,好嗎?」
「就像小奈姊姊跟著洛特哥哥那樣?」
「雖然不明白妳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但……或許就是那樣吧。」
奈妮薇輕拍貝琳掛著淚珠的雙頰,牽起她的小手,推開木門,走向巴薩隆村的中央廣場。
熊熊燃燒之篝火所在的圓形廣場旁,擺了一個銅製的大鐘,即便小了一圈,仍能看出與防衛線上的小警鐘擁有相同外型,功能應無不同。奈妮薇看見婦人與老人紛紛聚集於婆婆的雪白屋舍後方,位於玉米田間,那棟牛舍般的低矮木房,坐落於村落最深處,面朝村門,背倚緋雁山脈,屋頂以堅實的黑岩瓦打造,未設對外窗戶,似乎是個臨時的避難碉堡。
不一會兒,她在奔走的人們中找到凱迪絲的身影。
凱迪絲俏麗的金髮早已被風吹得隨處亂翹,喊聲聽來相當沙啞,顯然已指揮了數個月刻,渾身散發疲憊之感,讓人心疼。除了慣用的橡木弓外,她的腰間多了一把老舊的單手劍,從木製的劍柄判斷,應是訓練所用的次級品。
瞧見奈妮薇和貝琳,凱迪絲圓睜雙眼,皺起眉頭跑上前來。
「小奈,妳在這裡做什麼?」她的語氣比起擔憂,更像責備。「牙豬人部隊已經觸動第一道警鈴,十分鐘後就會踏入陷阱區了。妳快帶著貝琳躲到集中區,那裡可以多撐幾個月刻。」
「我要幫忙。」奈妮薇拉住轉頭要走的凱迪絲,「如果只是爭取時間,我可以使用費格術──」
「洛特哥給我的指示是用盡全力保護妳們。我見識過費格術的強大力量,卻也知道,一旦讓妳使用,我們便得加派人手照顧昏厥的妳。如果真的想要幫忙,就快點躲到集中區去。」
凱迪絲的目光顯然不給她辯駁的機會,然而,緊握木弓卻不住顫抖的手,卻出賣了這位故作堅強的短髮少女。
奈妮薇抿起下唇,將凱迪絲拉了過來,以空出的左臂緊緊環抱。
僅此一瞬,她聽見耳畔間急促的呼吸聲,胸口與臂膀同時感受對方試圖隱藏的細微輕顫。沒有誰天生堅強,更沒有誰永遠無懼,面對未知的一切,任何人都是脆弱無助的待宰羔羊。
分外沉重的警鐘響音,伴隨刺耳的野獸嚎叫聲,迴盪於籠罩無邊恐懼的巴薩隆村。
奈妮薇鬆開左手,向後退了一步,斂起面孔,與凱迪絲交換一道眼神。
金髮少女撥動瀏海,正色頷首,抓緊橡木長弓,將三隻鋼箭拽於右手,頭也不回地向前奔跑。
巴薩隆村的廣場已無人跡,寥寥幾名勉強堪作戰力的中年村民,跟著凱迪絲前往最後一道防線,操作手動陷阱,盡可能擋下更多牙豬人。從圍繞村莊的叫喊判斷,部屬的牙豬人戰士恐怕不下二十位。
不久前,光要應付一支先遣隊便已相當吃力,失去洛特、克里斯和托比的此刻,她實在不明白該如何撐過險境。
牽住貝琳向後方跑,經過婆婆住處時,恰好與抱著秘銀魔杖的堤姆錯身而過。奈妮薇連忙將他拉住,使盡全力阻止男孩掙脫。
「大姊姊,放開我!」
「你要去哪裡?牙豬人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快跟姊姊一起到集中區去!」
「我要去幫小凱大姊姊!」
「不行……」奈妮薇抓住那支魔杖。「快把這個危險的東西交給我!」
「才不危險,這是婆婆的武器。」堤姆抬起頭來,恨恨地盯著奈妮薇說:「我不要躲在後面!我要像洛特大哥哥一樣,挺身而出,站在前面對付噁心的牙豬人!」
「你會受傷的!」
「才不會!」
「你不能去──呀!」
堤姆用力咬了奈妮薇的手,她嚇得輕叫一聲,卻沒鬆手。
使勁掙扎的男孩似乎準備大喊什麼,卻被貝琳迎面搧了一個耳光。
「你這白癡,你又不是洛特哥哥!」貝琳早已哭得滿臉淚水,尖聲吼著:「你甚至連托比哥哥都打不贏,還打什麼怪物!洛特哥哥、克里斯哥哥和托比哥哥都不在這裡,光你一個笨小鬼是能做什麼……」
堤姆氣得滿臉通紅,渾身打顫,眼眶氤氳一片,隨時可能落淚。
他堅定的眼神並未消散,卻鬆開了手,乖乖將秘銀魔杖交給奈妮薇。魔杖的重量很輕,幾乎像根木棍,實難想像這是金屬製成的魔導兵器。
她不確定洛特等人安排的陷阱能夠支撐多久,不遠處的牙豬人吼叫也無法辨別究竟出於憤怒,抑或苦痛。
牙豬人的動態視力與夜視能力遠比人類優秀,作戰中安排斥侯觀察敵陣所在多有,或許林木之間就藏著注視村落的觀測人員,不能隨意暴露行蹤。牽起貝琳的手,叮囑她拉緊堤姆之後,奈妮薇避開空曠的無人區域,盡可能繞過任何會被注意的位置,沿著房舍間狹小的通道前進。
準備穿越第二棟房舍的間隙,幾聲低沉的外來語言從右方傳來,她連忙攬住貝琳和堤姆,蹲到高過半身的木桶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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